月長老放開如煙的手腕,神色淡漠:“秦皇修煉的邪功本就對身體有害,損傷難以修復,日積月累,才導致這場大病。再強行修煉,只會越發嚴重。”
如煙面色一沉:“可有辦法醫治?”
月長老點頭:“有。但需循序漸進,即日起,至少三個月內,不要動武。秦皇是虞家重要的合作伙伴,家主命我全力救治,我會留下。”
“那朕方才所言之事,不知月長老意下如何?”如煙眸中含笑。
月長老神色淡淡:“待回虞家,我會轉告家主,秦皇的好意。”
如煙笑意轉淡:“倒是朕冒昧了。”
此時,門口響起稟報聲:“皇上,太子殿下求見。”
“讓他等著。”如煙話落,示意月長老繼續。
月長老打開藥箱,取出他自帶的文房四寶,一樣一樣放好,慢慢磨墨,而后提筆書寫。
如煙靜靜地看著,月長老寫好后,將他的筆墨硯臺又收起來,裝回去,看著如煙說:“這是為秦皇醫治需要的藥材單子,請盡快備好。今日到此為止,告辭。”
話落,月長老提著藥箱,腳步從容地走了出去。
如煙看著他頎長清瘦的背影,眼眸微閃。
秦國太子秦華霆,就在門外。他今年二十歲,五官肖似如煙,頗為精致秀氣。
見月長老出來,秦華霆問了一句:“母皇身體如何?”
月長老神色淡淡:“秦太子一見便知。”
見月長老態度并不客氣,秦華霆皺眉,看他離開的背影,輕哼了一聲,收回視線,走進宮殿。
“兒臣參見母皇!”秦華霆行至如煙面前,跪地恭敬行禮。
如煙微嘆:“起來吧。”
“母皇身體可好?”秦華霆問。
如煙點頭:“無大礙,不必擔憂。”
“方才那位,是虞家來的長老?依兒臣看,分明是虞家在敷衍母皇,派這么年輕的生面孔過來!母皇這些年給虞家的好處,只是讓他們越發貪得無厭!”秦華霆皺眉說。
如煙微微蹙眉:“虞家的事,朕心里有數。你是在責備朕識人不清,教朕怎么做嗎?”
對上如煙不悅的目光,秦華霆連忙垂首:“兒臣不敢!”
“何事前來?”如煙問。
秦華霆恭聲說:“兒臣擔憂母皇身體,得知母皇出關,前來看望。另外,還有一件事。母皇閉關前,曾說派去清除逆賊秦徵的焰衛任務失敗,秦徵或許不日就會歸來。因此兒臣派人出海截殺,暫時尚未收到秦徵出現的消息,特來稟明母皇。”
秦華霆說起此事,語氣輕松,難掩自得。
誰知如煙聞言,面色一沉:“誰準你自作主張?”
秦華霆神色一僵:“兒臣只是一心想為母皇分憂。”
“立刻把你的人撤了!”如煙冷聲說。
“母皇,兒臣不懂。”秦華霆不解。
“若是連焰衛都奈何不了秦徵,你當真以為,你手下那些不中用的東西,能成什么事嗎?”如煙冷聲說,“你派去的廢物,若真碰上秦徵,要么死,要么出賣你!”
秦華霆臉色難看:“既然母皇認為秦徵實力不可小覷,更應該早做打算,絕不能讓他歸來!”
“這件事,朕早有安排。你不要插手。”如煙冷聲說。
“是。”秦華霆點頭。
“還有別的事嗎?”如煙問。
秦華霆微微搖頭:“暫時沒有其他的事需要煩擾母皇的。”
“退下吧。”如煙話落,閉上眼睛。
秦華霆行禮后,轉身離開,眸中分明是不甘之色。
出宮回府,秦華霆下令,讓人傳信給魏渭和思雨,取消任務,回來復命。
卻說虞家前來為如煙醫治的那位月長老,回到住處,房中有一股清清淡淡的花香。
關上門,在桌邊落座,月長老薄唇輕啟:“出來吧。”
下一刻,身形高大的紅衣女子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顏姑娘,大白天,你這身打扮,小心被如煙的焰衛發現了。”月長老的聲音分明是年廷勛,或者說楚明澤,但他做過易容。
顏姑娘在楚明澤對面落座,輕笑:“年兄這么快就成了虞家的長老,且被派出來做事,我真是小看你了。既然虞家派你來為如煙醫治,看來,我們可以談一下新的合作。”
楚明澤微微搖頭:“我知道,你恨極了如煙,幾次刺殺,卻都失敗告終。若你希望我幫你害她,我拒絕。”
顏姑娘眸光微暗:“年兄,據我所知,你跟如煙在今日之前并不認識,也沒有任何遠的近的關系,你幫我,我幫你,為何不愿?”
楚明澤面色平靜:“我在虞家尚未站穩腳跟,是奉命前來救她,而不是殺她。若節外生枝,不僅會斷絕我在虞家的籌謀,且會影響到你最終的目的。不要忘了,虞家家主虞牧天,是如煙的入幕之賓,他們關系密切,如煙提供虞家想要的一切,虞家給如煙想要的東西,兩方暗處的實力,都十分驚人。”
顏姑娘聞言,恨恨地握拳砸了一下桌子:“可惡!我一想到那賤人春風得意的樣子,就恨不得撕了她!”
“顏姑娘放心,我們不出手,也會有人來尋如煙麻煩的。”楚明澤說。
“誰?”顏姑娘問。
“你二哥,秦徵。”楚明澤回答。
顏姑娘不可置信地看著楚明澤:“你說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認識我那二哥?”
“的確認識。”楚明澤點頭。
“他還活著?他在何處?”顏姑娘很驚訝。
“他活得很好,在我老家那個地方。”楚明澤說。
“那你如何知道他會回來?”顏姑娘皺眉,“而且就算他時隔多年歸來,能有跟如煙抗衡的實力嗎?”
楚明澤唇角微勾:“他本身自然沒有與如煙抗衡的實力,但他有個好徒弟。”
“我二哥的徒弟?什么人?”顏姑娘問。
“你知道的,墨云國新皇,墨錦夜。他的夫人,就是上次讓你十分挫敗的葉翎。”楚明澤說。
顏姑娘狠狠擰眉:“墨錦夜是我二哥的徒弟?你為何現在才說?”
“是因為我來了秦國后才知道秦徵是你二哥。對了,秦徵已成親,他的夫人,想必你也認識,如煙的姐姐,如意。”楚明澤說。
顏姑娘愣了一下:“如意姐姐?她跟我二哥怎么會……”
“一個皇子為何流落在外,藺家守寡的夫人為何在異國他鄉嫁給你二哥,個中緣由,我確實不知。但這是事實。”楚明澤說。
“我知道……”顏姑娘的手青筋暴突,“我二哥當年就是被如煙那個賤人玩弄感情,跟我大哥生了嫌隙才離開的。我想如意姐姐的事,跟如煙那賤貨也脫不了干系!因為如意姐姐先前那個亡夫,也是個癡戀如煙的蠢貨!”
楚明澤呵呵一笑:“那如煙倒真是個人才,玩弄男人的手段相當高明。”
“你怎么知道我二哥會回來?”顏姑娘看著楚明澤問。
“你跟你二哥關系如何?”楚明澤反問。
顏姑娘沉默片刻之后說:“二哥一直對我很好。如意姐姐也曾真心幫過我。”
“很好。”楚明澤點頭,“他們會回來的,若是秦徵和如意真跟如煙有仇的話。南宮珩和葉翎,就是他們最大的底氣,也必將成為如煙最大的夢魘。我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等待,隔岸觀火。”
“你是哪邊的?”顏姑娘看著楚明澤問。
楚明澤搖頭:“哪邊都不是。我希望如煙不要太早倒下,可以幫我拖住南宮珩和葉翎的腳步,否則他們下一個目標將會是虞家。因此,我會好好幫如煙醫治。”
顏姑娘冷哼了一聲:“但我會幫我二哥!”
“勸你最好不要插手。”楚明澤神色淡漠地說,“葉翎那伙人懂蠱術,但你想要的,他們絕對不會幫你,因為他們是真正的正道人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假如跟他們混在一起,他們必然會阻止你做不該做的事。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么簡單的道理,你應該很清楚。”
顏姑娘面色一沉,就聽楚明澤接著說:“以我跟他們打交道的經驗,沒有足夠的把握可以壓制他們,就離得越遠越好。離得近,無異于飛蛾撲火。這是給你的忠告。話說回來,他們也根本不需要你相助。有件事不必懷疑,最后勝利的人,絕不可能是如煙。秦國的下一任皇帝,一定是你二哥,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顏姑娘看著楚明澤,眼眸微瞇:“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跟南宮珩和葉翎到底是怎樣的關系。”
楚明澤微笑:“我們是宿敵,也是朋友。我很期待他們跟如煙的交手。”
六月底,海上生活即將結束,陸地已遙遙出現在視線中。
但南宮珩一行接下來上岸的地方,不是秦國沿海的城池,而是一座獨立的島嶼。
是南宮珩安排的。既然如煙已經知道秦徵會回來,秦華霆派人海上截殺的事,不像是如煙批準的,但如煙也不可能什么都沒安排。
因此,直接在沿海城池上岸,很可能立刻就被如煙的眼線盯上,陷阱殺陣都會接踵而至。這種陸地上的攻擊,比海上截殺更直接有效。
畢竟,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在海上的交戰,打不過,最壞的情況下,總還能跳海逃生。這一點秦華霆沒有考慮,但如煙應該考慮到了。
而南宮珩和葉翎一行,帶著孩子,若是直接暴露,后果很麻煩。需要先尋一安全的落腳之地,把孩子們安置好,打探消息后,再出手。
他們選擇的這座小島,怪石嶙峋,無法耕種,是秦徵和如意記憶中的荒島。
大船靠岸,南宮珩和葉翎下船去探路,其他人留下等著。
很快,葉翎就發現,島上有人居住的痕跡,因為看到了腳印和熄滅的火堆。但也有可能是路過之人上島歇腳,已離開。
南宮珩和葉翎往小島中央走,這地方確實不適合人住,都沒什么平坦的土地,怪石,雜草,蟲蟻遍地。
靠近小島中央,南宮珩和葉翎放慢腳步,因為看到了一個簡陋的小木屋,還有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背對著他們,正在揮舞著斧頭劈柴。
葉翎拍了拍南宮珩的手腕,讓他留下,而她現身走了過去。
“路過此地,冒昧打擾。”葉翎開口。
女子猛然轉身,眼神戒備,手中的斧頭擋在身前。她的容貌,客觀評價,并不好看。膚色暗淡,雀斑不少,眼睛小,嘴唇上方還有一顆媒婆痣,十七八歲的模樣。
“你是誰?”女子開口,聲音倒異常好聽。
葉翎笑意溫和:“我姓葉,與家人途徑此地,不知這里是姑娘的地盤。”
“速速離開!”女子冷聲說。
葉翎微笑:“姑娘,我與家人希望能在此島落腳,可以保證絕對不打擾姑娘清靜,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不方便!”女子看著葉翎說,“你如此美貌,看你打扮,定是富貴之人,為何來此荒蕪之地?”
“說來話長。若是姑娘愿意行個方便的話,有什么需要的,或許我可以幫忙。”葉翎態度依舊客氣。
女子皺眉:“離這里一日路程,有個好很多的島嶼,你們可以去那里。”
“不是非要搶姑娘的地盤,是我們因為某些原因,需要尋一處躲避之所,此島很合適。”葉翎說。
女子愣了一下:“你們也被人追殺?”話落自覺失言,連忙改口,“看在你態度這么好的份兒上,請便吧。這地方本來也不是我的。”
一個被人追殺躲到這里,懂醫毒的姑娘。木屋旁邊石頭上晾曬著幾種藥材,周遭數十米范圍內都沒有毒物靠近。
葉翎拱手:“多謝。”話落轉身離開。
女子看著葉翎窈窕的背影,搖搖頭,繼續砍柴。
不是不能再找別的地方,是南宮珩說這地兒很不錯。地方小,石頭多,方便他布置陣法和機關,毒物本身就能防人。作為一個職業木匠,南宮珩已經根據島上的地形想好了建造房屋的樣式。
回到船上,通知大家后,老人孩子都留下,其他人下來干活。
南宮珩選定一個地點,撒上祛毒藥粉,清理石頭和雜草,伐木,這些都是男人的活兒。
葉翎帶著蒙婧和冰月摘了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蘑菇,打了些新鮮的野味,生火做飯。
建造房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晚上繼續回船上住就是。而蘇棠和宋清羽兩人已先行離開大船,前往秦國打探消息。
做好的飯菜,葉翎送了一些給島上的那位姑娘,她有點意外,不過收下了,回贈葉翎一瓶她自制的祛毒藥粉。
秦國皇都。
過去十日,如煙再次問秦華霆,是否已讓他的屬下撤回來。
秦華霆說是,但目光躲閃。
如煙面色一寒:“是不是出事了?”
秦華霆立刻跪了下來:“母皇,兒臣派出去的人,全都失蹤了。”
“蠢貨!看來,秦徵已經回來了!”如煙冷聲說,“退下!我自有安排!”
秦華霆垂頭離開,出門時,迎面碰上前來為如煙醫治的楚明澤。
楚明澤目不斜視,走進去之后,對如煙說:“秦皇需靜養,切忌動怒。”
如煙聞言就笑了:“多謝月長老。朕這幾日感覺身體輕了些,都是月長老的功勞。因此,朕給月長老準備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請月長老稍候。”
話落,如煙走近內室,楚明澤在外間配藥。
片刻后,一陣香風襲來,一身輕紗包裹住如煙曼妙玲瓏的身體,她出現在楚明澤身后,涂著艷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搭上楚明澤的肩膀,微微俯身,貼向楚明澤后背,在他耳邊柔聲說:“月長老說朕陰虛體寒,朕正好知道一種治療此癥的良方,月長老可愿一試?”
楚明澤端坐不動,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如煙搭在他肩上的手:“秦皇這是饑渴之癥,需要月某請門外的侍衛進來伺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