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小宮女情不自禁的低喃,那白嫩的臉頰飛上兩朵紅云。
倒是立在身后的余公公皺起了眉,眼中露出一絲憐憫。
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低沉的聲音誘人心弦:“你這雙眼,描得不錯。”
小宮女眨著羽睫,羞怯道:“奴婢……生就如此。”
“是么?”他挑眉,身體微微前傾,“你可知,我最喜歡這種眼睛。”
小宮女大著膽子道:“似曾聽聞,太子畫過一副未完成的美人圖,那畫中人就有一雙與奴婢相似的眼睛。”
他飲盡杯中酒,緩緩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知道……”小宮女湊近了些,吐氣如蘭,“太子您喜歡迎春花。”
哐當——酒盞杯盤全部掃落在地,他伸手掐住小宮女細嫩的脖子,眸底一片冰冷與厭惡:
“既然知道,就不該觸碰。”
“唔唔——”小宮女面色紫青,雙眸瞪圓沁出大顆的淚珠,拼命搖著頭。
五指松開,咚——纖細的女子癱軟在地,驚恐的嗚咽:
“太子饒命,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流螢聞聲趕來,看到趴伏于地面的小宮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也跪下道:
“流螢管教不利,請太子責罰。”
他淡淡道:“拖出去,以及清掃書房的那幾個,一起杖責五十,發賣奴籍。”
小宮女被捂著嘴架走,剩余的幾名宮女迅速清理完狼藉,也被余公公揮手攆出。
沒人同情那個小宮女,畢竟眾人皆知,太子非殘暴之人,雖然如今性子怪了點,但只要安心做事,不作其他心思,可以算是這幾個殿里最好伺候的主子。
可總有人來觸碰他的底線,他的逆鱗。
“主子,讓人換一桌菜吧。”余公公更氣那名不長眼的宮女,這都快一天了,主子剛緩了些情緒,還未用膳,又被生生破壞了。
“不用。”他拎起一壺酒,自顧自的往寢房走。
余公公心知勸不住,只得垂著手嘆了口氣。
但愿早些塵埃落定,將那蘇姑娘迎進東宮吧,不然太子這樣下去,癔癥要愈發加重了。
他飲著酒穿過長廊,夜色迷蒙,院內的迎春花樹被秋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音,還未到開花的季節,月色下枝條的影子稀稀疏疏的。
他遠遠地望著,閉了閉眼。
囡囡,等等我。
宿醉的結果,是一夜的昏沉。
他支著額坐起來,腦中脹痛。
流螢聽到動靜,推門而入,侍奉他起身。
“殿下,太后的人一早就在前殿候著了。”
丟開手中的布巾,一開口,嗓音還有些低啞:“做什么?”
“說是您應允的,與潯陽郡主有約。”
“嗯。”思緒還不甚清明,他模糊的應了聲。
流螢便轉身去挑了件緞白暗紋的袍子,為他穿戴妥當,又取出一塊玉玦佩于腰間。
當太后身邊的徐公公見到皇甫玥徑直蹬上車攆時,還有幾分驚訝。
畢竟以這位主子往日的性子,定是要推脫幾回合的。
滿腹準備好的說辭,完全沒派上用場。
偷覷了眼那怠倦的臉色,徐公公不敢多言,連忙催促兩名侍衛趕著馬車往宮外駛去。
搖晃的車廂內,他闔著眼,想起前幾日收到的密信。
后梁國屢屢偷襲邊境,雖然不曾造成什么損失,但他清楚,那只是早晚的事。
大祁,后梁和梟陽,三個國家呈僵持局勢已有百年之久,周邊小國各自選擇附屬,其實也都在觀望,等著其中哪個被另外兩個滅了,便可瓜分獲利。
乾清帝年輕時,也有過聯手吞并的念頭,但最終沒成功。
后梁的國主是個狡詐陰險之人,好戰且難纏,而梟陽國,目前為止還完全探不到底。
父皇以為保持中立,便能置身事外,殊不知……
忽然,耳邊傳來細微的異響,他倏地睜眼——有人正靠近馬車,不止一名。
凌厲之氣破空而過,他下意識偏閃,一柄長劍穿過車廂,白光乍現,又飛快的抽回,留下一道裂縫。
馬車驟然勒停,外面響起徐公公的尖叫:
“有刺客!保護太子!”
又一道劍氣刺破車簾,迎面而來,他兩指夾住劍尖咣——折斷,然后探出手將那人拉進來。
一身灰衣,沒有蒙面,五官平凡毫無特點,眼神陰冷。
是死士,毫無背景,無根可尋,若任務不能完全,也不會留下性命。
記憶中零碎的片段漸漸浮現。
前世某日,他原本只是去簡單赴個約便會回宮,但半路被一群死士截殺,不慎受傷,為免打草驚蛇,也怕蘇迎春擔心,就順勢在璟兮的別苑養了三日,待傷處不再滲血,行動還算自如,才回到東宮。
那三日他半昏半醒,開始警覺這朝中有人想要索命,曾疑心是四弟的黨羽,后才發現大皇兄有謀反之意,不過這事,最終也沒查清主謀,如今看來,理應是皇甫澤所為。
今早意識混沌,他倒是忘了,往事會重演。
死士被他鉗制住,卻不顯慌張,右手五指成爪攻向他腰腹,左手則掩在衣袖里,寒光若隱若現。
他假意后退,虛晃一招,又倏地搭上對方左手的脈門,膝蓋頂住脊背,借著力對準其咽喉一抹,鮮血噴灑于四壁,軀體癱軟,慢慢倒臥于地。
挑起斷劍,他飛身出了車廂,隨即被四五名死士圍住。
侍衛已死一人,剩下的那個見他出現,面色惶恐:
“殿下……”
誰能料到,只是送主子去別苑赴約,還能碰上刺客,在并不算偏僻的城郊,真可謂措手不及。
他沒有答話,方才已發了暗訊,但等手下趕來也須至少半刻鐘,這群狂徒并不惜命,招招狠辣,即使經歷過一次,依然覺得頗為棘手。
幾人的目標都是他,雖然自小習武,但算不上高手,他只能盡力拖延時間。
死士們看出他的意圖,攻擊越發兇猛,妄圖一劍斃命,可惜他的劍法全是戰場上的破竹之勢,那些人除了時不時劃過肩膀與腰腹,傷不了他更多。
片刻之后,死士只剩兩名,不過他也有些體力不支,一身白袍被刺破了好幾處,隱約看到鮮紅的皮肉外翻,捂著腹部最深的那處傷口,疼痛卻沒有使他清明,反而覺出幾分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