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皇甫珊回殿了。
她一人獨坐在亭內,夢槐也不催促,去將院內的宮燈一一點燃。
天色漸暗,昏黃的燭火映著一汪池水,夜風拂過,閃動著明晃晃的波光。
她趴在小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著眼前的茶盞。
“失了記憶,身在不熟悉的環境,還能如此平和,蘇姐姐,你真的,要比初見時更加堅強了,”
思及皇甫珊的話,她不禁苦笑。
若說內心沒有任何彷徨,是騙人的。
但好像,周圍的人和事,都令她不由得放松警惕。
宮女們沒人前來打擾,四周靜悄悄的,除了時不時傳來幾聲蟲鳴。
她喝完杯中的涼茶,決定不再繼續悲傷春秋,正欲起身,一件披風罩了下來。
“池畔夜涼。”熟悉低沉的嗓音。
近十日未見的男人,于對面坐落,態度一如既往的親近。
“你……”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喚他。
他倒是毫不見外的說道:“這才多久,就不記得為夫了?”
臉皮倏地漲紅,她羞惱:“你不是我夫君!”
“對于我的欺騙,生氣嗎?”他盯著她,一雙黑眸隱著不知的情緒。
“生氣。”尤其思及她還不知羞的主動跑到此人房間去,就更加生氣。
“抱歉,只是……害怕被你遺忘。”
他直白的道歉,倒令她頓覺不知所措,下意識咕噥:
“我也不是故意……忘記你的。”
他輕笑一聲,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目光轉向幽靜的荷塘。
她有些怔愣,似乎曾見過這樣的他,沉默,淡淡的哀傷與失落。
忽然想到已薨的老皇帝,她吶吶:“先帝……”
“我與父皇的感情,其實一般。”他淡淡道,“父皇雖然喜愛母后,可也沒到非卿不可的地步。”
“從小那些嬤嬤們就說,這深宮內帷,哪來什么真情實意,有的,只是過眼云煙。”
“我是皇后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生來本就該為儲君,不過,母后強勢,對我的管教,從不敢松懈,因為她知道,父皇不光看重地位,更看重能力。”
她與他一同望著前方,靜靜的傾聽,沒有開口。
“幼時,其實還不太懂,有一年母后過生辰,我聽宮女說,放一盞河燈,能為親人祈福,于是便跑到這怡和殿來,結果剛折好,父皇和母后就出現了。”
她偏頭看向他,那纖長的眼睫半垂,投落的陰影,遮住了眸中的光。
“父皇極為震怒,道這是市井小兒和女子才玩的,我貴為皇子,豈可行這等喪志之舉,當時母后的臉上,也露出了痛心的表情,從此,我再也沒做過讓她失望的事。”他微勾唇角,“至少,表面上是。”
實際上,他骨子里桀驁不馴,母后離世之后,日漸顯露本性,但政事挑不出錯,父皇也無話可說。
他說得淡漠,可她卻聽出幾分異樣,忍不住道:“其實,你想念你的母后,也很在意先帝的駕崩……”
迎著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大膽道:“殿下雖生在皇家,卻是重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