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有宮規,她不便多言,忽然,余光瞄到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太監,臉色蠟黃,左腳有些跛,眼中猶帶著幾分忿忿不平。
場景倏地一轉,老太監身著靛青色衣袍,面無表情,睥睨著她:
“傳皇上口諭,罪后蘇氏,謀害……賜毒酒一杯——”
她一個踉蹌,耳畔嗡嗡作響,過往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閃過。
再次相見時,他將她抵在屏風處,狠厲的一吻。
他逼她學各種規矩,背“后德篇”,習經商,開酒樓,再一步步引入皇宮。
他的算計,他的陰鷙,他犯癔癥時猩紅的眸,他受傷時淡然的神色,他一遍又一遍的低喃:
“囡囡,別離開我……”
“別不要我……”
落英紛紛中,他狡黠一笑,說:“囡囡,你看。”
馬車上,他委屈道:“我吃味了……”
荷塘邊,他眉目溫柔:“做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到底哪個才是他,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蘇姐姐!你怎么了!快來人——”
她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跨入迷霧時,本以為看清了那個男人。
可當迷霧消退,他卻告訴她,所見的一切都不是事實。
她,不懂他的為難。
他,不懂她的卑憐。
“皇上,無需用藥,只等醒來罷。”
是良太醫的聲音,隨即一抹溫熱輕撫她的臉頰。
微微睜開雙眸,一只修長的手映入眼簾,他倚在榻邊,屋內昏黃的光縈繞周身。
幾乎第一時間,他就發現了她的動靜。
“哪里不舒服?”他急切道,“良岑!”
“我……沒事。”她撐坐起來,靠著軟墊,緩緩開口,“能單獨,說幾句嗎?”
他的神情,瞬間變了。
所有人均退出內殿,門扉緊闔,他與她,靜靜的相對良久。
“囡囡……”他艱澀開口,“你恢復記憶了。”
“嗯。”
她半垂著眸,沒有激動,也沒有歇斯底里,但更令他感到不安。
“皇甫玥,其實……你在意的不是我。”她自嘲一笑,“你在意的,不過是心底的執念罷了。”
他緊盯著她,不語。
“而我,總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曾經,你給過懵懂的貪欲,直到如鏡花水月夢一場。”
她蜷縮起腿,圈住雙臂,似自言自語:“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再來一次……”
將臉埋入臂彎,她低喃:“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聽著他起身,沉穩的腳步聲在殿內回蕩,漸行漸遠。
“皇上。”她忽地抬頭喚道,“那杯毒酒,并非你所賜,是嗎?”
頎長的背影頓住,他沒有回頭,淡淡道:
“蘇迎春,朕的心,也是會疼的。”
糾糾纏纏這么久,她可以不原諒他,卻不應該再問出這樣的話。
他走了,如愿留給她一室的冷清。
她凝望著窗紙上的光,由昏黃轉暗,再慢慢透起亮。
殿外隱約傳來宮人們的攢動,嘆息一聲,揉了揉酸脹的肩,視線滑落,定在門口的地面上。
一封信,不知何時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