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岑管家道,“因為是南梁來客,小的不好將她擋在門外,就先把人請去前廳喝茶了,不知道……王妃見是不見?”
不管見是不見,先把人請進來,好歹是全了禮數的。
武曇把手里剩下的半包小魚干塞給青瓷,拍拍裙子邊起身邊問:“她沒說什么事?”
“沒說。”岑管家道,“帶了一些禮物,應該都是些南梁產的茶點布匹這些,沒見著王妃的面,她暫時倒也沒遞禮單,所以具體的也不是很清楚。”
“按理說王妃跟她也沒什么交情的……”青瓷忖道,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難道是為了前天晚上在宮里的那事兒?”
那個禁步闖禍的事,因為發生在人前,后來梨兒又在宮門口嚷嚷了兩句,這兩天事情就有點有意無意的傳開了。
雖然不算是特別大的事,可私底下也有人在議論揣測的——
有人是單純的看不慣謝明宜仗著皇室出身很得寵,借機嘲笑的,有也有人想的相對深些,就是在揣測那位南梁來的南陽侯府的千金到底是何居心,為什么三番兩次的去找謝家姑娘的麻煩?
當然,自然是會慧眼如炬和消息靈通的一些人,隱約間已經有人嗅到了真相,圍繞著梁晉選妃一事在打轉兒了。
這些消息,都是藍釉時候盯著探聽到,又來說給武曇聽的。
但是就在流言逐漸蔓延的這個過程中,王修苒卻沒有再去謝家澄清或者道歉過。
而今天——
她突然毫無征兆的就登門來拜訪自己了?
“誰知道呢?”武曇聳聳肩,“既然她來了,那就去見見吧,權當是給南梁那位太孫殿下的面子了。”
她也沒再回后院換衣裳,穿著一身常服就去了前院的廳中。
彼時王修苒正被婢女侍奉著坐在廳中喝茶。
“臣女見過晟王妃。”聽見武曇的腳步聲,她就擱下茶碗起身行禮。
武曇笑瞇瞇的跨過門檻走進來,順手扶了她一把:“登門是客,王小姐不必客氣,坐下說話吧。”
“坐我就不坐了,臣女今日貿然登門,實則是有事相求,還望王妃莫要覺得是我唐突。”王修苒道。
武曇剛彎身到一半,略斟酌了一下,抬眸見她是真的站在那,沒準備再坐……
猶豫了一下,干脆就也沒有落座,面不改色的笑問道:“王小姐是南梁來客,本宮在這里怎么也算半個東道主,招呼你也是應該的,只不過在這京之內,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辦的。你是為的何事來找本宮,不妨先說說看?”
王修苒唇角的笑容依舊溫婉又大方:“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
說著,伸出手來。
她身后站著的蕊兒就從袖子里掏出兩份契紙遞到她手上。
她將東西轉遞給武曇,方才繼續說道:“臣女此來京,還想多留一陣,但是使團的人卻不日就要離京,折返我朝皇都了。驛館那里雖然住著便利,但畢竟是官家的地方,我此來又非是為著兩國國事,繼續住在那里感覺多有不妥。這兩日已經讓下人往城中尋了一處宅子,但我畢竟初來乍到,對著京之內的一切都不知道深淺,這種事情,也不太好去麻煩太孫殿下,再加上我在這里也不識得幾個人,所以……這才冒昧登門。這是那宅子的主人寫下的契書,想著晟王府家大業大,應該有熟知此間交易門路的賬房或者管事先生吧?謹慎起見,想跟王妃借個人手,幫我看看這契書,再有就是……官府方面有關這宅子的備案,是否也能核實一下,我才好安心。”
就是為了買宅子?
這樣的事對武曇而言的確都是小事。
武曇將那契約大致掃了一遍,一眼倒是沒看出條款上有什么問題,也就隨口應下了:“好,這事情我幫你辦了。”
“那就先謝過王妃了。”王修苒屈膝行禮,說話間又從蕊兒那里拿了一份禮單遞給她:“初次登門,我也不知道王妃喜歡什么,只帶了些我們南梁的特產,算是一點心意,還請王妃笑納。”
武曇也不客氣,將那禮單接了,直接轉手給了青瓷。
王修苒很識趣,該辦的事情辦了,就準備告辭:“王妃貴人事忙,那臣女就不耽誤您了,回頭有消息了,您差人給我遞個信即可。”
“倒也不必這么麻煩。”武曇見她轉身,就又含笑叫住了她。
王修苒止步回頭。
武曇就將那兩頁契紙遞給了藍釉,吩咐道:“這個拿去給岑管家,讓他找賬房那邊看看條款有無問題,然后叫人去衙門調出這宅子的資料看看真假,順便叫個腿腳快的去將這前主人的底細也一并核實了。”
“是。王妃。”藍釉接了東西就直接出院子去尋岑管家了。
武曇已經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了王修苒,努努嘴道:“不是什么太難辦的事,一個時辰之內差不多就能有回音,你坐吧,我們喝茶說說話,直接將這事情辦了,你也早些安心。”
有關這位晟王妃的傳言,王修苒在南梁的時候就聽過一些,最近因為要來京了,又刻意安排人又去搜集了一波消息。
都說這位晟王妃恃寵而驕,不是很守禮數,又偶有驚世駭俗之舉。
總之是——
名聲不大好的。
南梁的皇都之內,恃寵而驕的名門貴女王修苒也見的多了,但是初見武曇時候在街上也就只覺得她可能是隨性率直了些,倒是沒見出什么刁鉆之氣。
后來在宮里再見,又覺得這位和她年齡相仿的小王妃面上看似純真無邪,實則也是個心思縝密,行事周到的主兒。
今日再見——
卻更沒有想到她還有這般雷厲風行的一面。
畢竟兩人雖然見過兩次面,但是論交情是真的沒有的,她今日唐突登門,所求的事情雖然不大,可這位晟王妃既然頗有心思,就必然要對她設防,并且揣度她的用意和目的的,怎么都該權衡一二再做決定的。
她不怕和心思重的人打交道,可武曇這樣的——
卻讓她有點莫不清楚套路和深淺了。
“好。”心中略有幾分驚疑不定,她面上卻是半點不顯,依言走回去坐在了椅子上。
武曇命人重新上了茶,又搬了棋盤過來。
兩人將棋局擺到第三局時,外面岑管家就匆匆的進了院子,躬身雙手將之前的契紙和另外一打紙張一并呈上:“王妃,您吩咐的事都已核實,那宅子只在七年前轉過一手,之后就一直是現在的主人商賈朱厚所有,此人就是京城人士,不過近年來多是在外行商,回來的少了,去年下半年家眷也多接出了京城,朱家家世清白,也沒有和什么人有所糾紛爭執,給出的這個價錢也算公道,算是可以了。”
藍釉將他手里的東西接過來,除了之前王修苒拿來的契紙,還有一疊就是從官府備案的檔案里抄錄下來的有關那宅子的情況了。
藍釉大致看過一眼,就將東西給了王修苒。
“多謝管家。”王修苒輕聲道謝。
岑管家連忙推脫:“不敢。主母的吩咐,小的只是領命辦事而已。”
王修苒也不多做客套,將東西遞給蕊兒收好,將要起身告辭時,不想武曇已經先拍拍裙子站起身來道:“擇日不如撞日,橫豎我今天也是閑著,不如就陪你走一趟吧,咱們去看看你那宅子,若是覺得還順眼,今天就把契約簽了,后面你也好添置物件。”
王修苒這一次就大優點受寵若驚的意思了,趕忙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王妃了?”
“我在家呆著憋得慌。”武曇莞爾,也并不是和她商量的語氣,轉而又吩咐岑管家,“去吩咐備車吧,再叫上賬房熟悉這個宅子買賣的先生和懂得園藝格局的匠人也帶上兩個,隨我走一趟。”
“是!”岑管家躬身領命,“小的這就去安排。”
說完,就快步先出了院子。
武曇又對王修苒道:“你先等我片刻,我回去換身衣服就來。”
“好!”王修苒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屈膝行禮,“那就有勞王妃了。”
武曇笑笑,帶著自己的婢女就先回了后院去換衣裳。
待她走后,蕊兒就很有點唏噓的湊到王修苒身邊,壓著聲音道:“小姐,這晟王妃……居然是這么熱心腸的人?”
這位晟王妃可沒這么好的風評啊。
所謂事有反常必為妖,對方太熱情周到了,反而讓她心里惴惴不安,有點頭皮發麻的感覺。
總之是很不得勁。
王修苒面上笑容依舊單薄,眸光中卻褪去了幾分人畜無害的溫柔,變得多了幾分清明和冷澈,淡淡的道:“熱心腸談不上,但我承她的情。”
“怎么?”蕊兒覺得她是話里有話,但一時又沒聽懂。
王修苒就整理了下裙子,帶著她往外走,一邊解釋:“我畢竟是身份特殊,私下與她來往,可能是會招致有心人士的揣測的,她這樣把一切都果斷干脆的做在明處,是為了堵那些人的嘴,省得被人妄議。而如果她就僅僅是不想招惹我這個麻煩,其實一開始就可以避而不見,比較我進晟王府的這道門的,可是她卻沒駁我的面子,叫我下不來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承她的情。”
這位晟王妃,有關她的別的傳言且不論是真是假,但起碼有一點王修苒是心里有數的——
這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
想來也是,能走到她這一步,頂著重重壓力嫁給了風尖浪口上的蕭樾的女子,怎么可能只是個空有美貌的拖油瓶?
她們主仆先去了大門口等候。
武曇回房換了身適合外出的但是卻比較簡便的裝束,也很快就出來了。
彼時岑管家已經叫人去約了朱家留在京城處理這宅子的那位大少爺。
武曇沒避諱,直接用她晟王府的馬車帶著王修苒去赴約看的宅子。
那宅子的地方選的聽隨意的,沒有刻意靠著哪座府邸,離著梁晉的住處不遠也不近,隔著四五條街的樣子。
一座三進的宅子,帶了個不是很大,但不經算我雅致的小花園。
因為去年上半年都還有人住,并且人搬走了之后也留了幾個仆人看家打掃,地方也不顯舊。
王修苒才剛進京沒今天,倉促之間能找到這么一座宅子,已經很可以了。
王府跟過來的那位賬房和兩個匠人盡職盡責的很仔細的將整個宅子研究了一遍,倒是因為知道是晟王妃跟著來簽契約的,過來的那位朱家公子很是拘謹,二月里的天氣,他站在院子里吹著冷風還不住的冒汗。
等到事情辦妥,把房契地契和一應的奴仆都交接安排妥當了,時間已經過午。
“今日給王妃添了許多麻煩,王妃若是不著急回府的話,不如容臣女做東,一起用個午膳吧?”出了宅子,王修苒提議。
武曇是無所謂的,順理成章的點點頭:“好啊。”
說著,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轉頭吩咐跟著來的那個管事:“衙門那里還要去報備更改備案,你帶著王小姐的人和這位朱家公子去辦了吧。”
“是!”那管事恭敬的拱手應諾。
那位朱家公子卻是如蒙大赦,趕忙給兩人作揖之后就跟著走了。
武曇于是又問王修苒:“你吃東西喜歡什么口味的?這京之內是很有幾家不錯的館子的。”
“我……偏清淡些的就好。”王修苒道,“地方王妃定吧,我實在是不熟。”
“那就去吉慶街吧。”武曇略一思忖,便帶著她又上了馬車。
吉慶街沒什么特殊的,稍微好些的酒樓有兩家,重點是那就在晟王府的前面一條街,離著家近,她也就隨口點了。
王修苒對此是沒有意見的,路上免不了又對她道謝。
武曇始終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舉手之勞的事兒,王小姐不必掛懷,對了,你準備什么時候搬?需要人手的話,我借給你?”
“王妃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而且我東西不多,下頭的人就能處理,這就不再勞煩王妃了。”王修苒推辭,頓了一下,就又有些為難的道:“不過等我安頓妥當了之后,可能會選一天開個小宴,畢竟是準備在京呆上一陣子的,可能還得請教王妃,替我引薦一些年齡相仿可以互相走動來往的閨秀?”
“這個也沒有問題。”武曇和痛快的答應了。
她是懶得管這王修苒在京城里究竟是不是要作妖,反正明面上對方求她的都是些不關利害的小事,順水人情的事,何樂不為呢?
車駕一路平穩的前行,待到拐進了吉慶街,武曇就讓車夫在一家叫做福來居的酒樓樓下停了車。
兩人被人扶著下了車。
因為這時候已經過了午飯的時辰,酒樓里已經沒什么人了,很是雅致安靜。
兩人要了包廂,各自被婢女扶著往二樓的雅間走。
那兩層樓梯中間的拐角處,有一扇通風的小窗,正好朝向對面的一間茶社,因為樓梯上比較陰暗,白天窗子就開著好透光。
本來是沒什么的,可是走到那拐角處,跟在后面的藍釉不經意看了眼對面,不禁詫異的低呼一聲:“咦?那不是雷鳴?這個時辰,他在那杵著做什么?”
武曇頓住腳步,下意思的轉頭看去,果然就見斜著往上,對面茶館的二樓的走廊這邊半掩著一扇窗戶旁邊,雷鳴面露不耐的抱著自己的長劍靠在柱子上。
一般情況下他都是跟著蕭樾形影不離的。
而他現在的這個姿勢狀態,像極了把門的……
武曇的目光盯著他背后緊閉的一閃雅間的房門,目光閃了閃,腳下轉了個方向就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