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封閉了整整一天的北城門緩緩打開,一支由數十人組成的隊伍悄然出城,往北方的官道上進發。
待到他們出城之后,城門又再度關閉。
其間,城墻之上的守衛一直有條不紊的來回巡視,仿佛全程不曾起過任何的變動。
燕廷瑞帶著一隊人馬,護送著一副棺木北上。
一行人連夜趕路,上百人的隊伍里,所有人緘默不語,只沉默的跟著他急急而行。
走了一夜,一直到黎明之前,天邊起了霧,寒露又些重了,他方才抬手叫停了馬隊:“天快亮了,在這里暫停半個時辰,大家整頓一下再繼續趕路吧。”
“是!三公子。”后面的近衛里馬上有人應諾往隊尾去傳信了。
燕廷瑞翻身下馬,朝旁邊一處空曠的草地上走去。
他那個心腹的護衛從馬背上解下個水囊拿過去遞給他:“三公子,寒露重,喝口酒吧,好歹暖一暖。”
燕廷瑞走了這一路,一直陰沉著臉,看上去揣了滿肚子怒氣的模樣。
這護衛似乎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必然吃不下東西,所以干脆就沒提這茬兒。
燕廷瑞接過水囊去,仰頭灌了兩口酒。
現在四野茫茫,就是為生活奔波的商旅也鮮少有這樣整夜趕路的,何況他一個皇族出身的貴公子。
護衛不好明說,但眼下他們這處境,真真是有如喪家之犬。
燕廷瑞喝了兩口酒之后,手提著水囊就負手而立還站在那里,依舊一語不發。
那護衛壓抑了一路的脾氣,這時候便越想越是窩囊,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悲憤道:“這次真是陰溝里翻船了,沒想到竟要受這樣的窩囊氣?看來傳言不假,那個蕭樾果然是狂妄的很。以前屬下還只當他是出門在外時仗著無所管束才敢那般囂張行事的,未曾想他在他們自己的京都,天子腳下也敢這般行事。這明顯就是個局,偏大那小皇帝也奈何不得他?現在雖是對外含糊其辭的說是誤會一場,與您無關,不予追究了,可這時候遣您回國,又分明就是個欲蓋彌彰的意思了。因為郡主的死,鬧大了事情,昨天那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少,您這一走,還不等于是變相承認了那件事真的是您所為嗎?事后那些大人在背地里還不知道怎么戳咱們陳王府的脊梁骨和議論的呢。”
燕廷瑞沉默了一路,此時便是諷刺的冷笑:“能得個全身而退已經算是我的運氣了,要不是祖父豁出臉面去,早一步進宮去找了小皇帝,并且答應一定會配合他平了壽安公主一事的后續麻煩,我現在指不定已經被鎖進大牢里去了呢。”
他不開口還好,這越說那護衛就越是憤慨。
但是事已至此,也無處發泄了,左思右想之后,就忽的記起了什么,又有些奇怪道:“對了公子,出城之前您不是去見了那位晟王么?他到底是怎么說的?承認了嗎?”
當時他登門求見蕭樾,蕭樾雖然答應見他了,但也只放了他一個人進書房那院子,就是這個燕廷瑞最心腹的護衛也被擋在院子外面的。
所以這護衛看到的也就只是蕭樾進去了沒一會兒,燕廷瑞也就冷著臉出來了。
顯然,兩人說不上幾句話。
并且——
還是不歡而散的。
燕廷瑞冷笑,反問道:“他又不蠢,又怎么會授人以柄,當面承認這種事呢?”
護衛皺眉:“那……”
還沒等說什么,燕廷瑞就是目色一厲,一字一句的又再繼續道:“他認不認的,都沒關系……”
說話間,忽聽得身后稍遠的地方有人吆喝:“干什么呢你們?出門在外的還窮講究?湊合吃口涼的不行啊?還生火?”
主仆兩個回頭看去。
果然就見不遠處停靠在路邊的車隊那里,有人點起了篝火在架鍋灶。
那護衛臉一沉,就也要趕過去喝止。
不想卻被燕廷瑞攔了一下,淡淡的道:“連夜趕路,確實辛苦,由他們去吧。”
說著,四下里看了眼霧蒙蒙的天色,又再忖道:“看著樣子,霧氣沒那么快散去,你傳我的話下去,多休息半個時辰吧。”
為了盡早離開京城的屬地,他們走的很趕。
其實如果早兩個時辰休息,是可以歇在沿路的一個小縣城的。
但是為了節省時間,便直接繞過了。
這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加上霧氣重,雖然官道上相對的安全,但大家走了一整夜,多少是疲累的,勉強摸索著趕路,不僅耗費體力,也不見得能多走多少。
“是!”那護衛領命。
燕廷瑞伸手。
他就會意,把水囊交了出來,然后快走隊那邊,大聲的吆喝:“三公子體諒,讓大家多休息半個時辰,你們趕緊的,吃喝拉撒需要辦的事都趕緊辦了,回頭趕路的時候別再出幺蛾子了。”
隨行的一部分是陳王府出來的親衛,算是心腹,另有一支五十人的衛隊是從使團的衛隊里調出來的,都是一群粗獷的老爺們,聞言就插科打諢,一陣的吆喝,氣氛瞬間熱鬧了不少。
燕廷瑞盯著那邊只看了兩眼,就重新背轉身去,拔掉水囊的塞子又灌了兩口酒。
他那個心腹的護衛不敢離開他太久,去馬背上又取了些干糧,就拿著往回走。
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霧氣突然就加重了好些,三四丈開外,已經不怎么看得清楚人了。
“公子,還是吃點東西墊墊吧……”護衛提著個干糧袋子慢悠悠帶走過來。
才說了兩句話,卻是突然驚覺——
依稀覺得身后動靜不太對。
下意識就防備著霍的轉身……
卻見稍遠地方那些聚在一起烤火吃喝的人群里,說話聲一刻間就已經不如方才那般熱鬧。
影影綽綽間,被霧氣遮擋,并看不清具體的情況。
似乎有人影晃動,但是明顯的吵鬧說笑聲很快就湮滅了下去。
前后只是幾個眨眼的工夫,隔著一條官道和一片霧氣,那另一端突然萬籟俱寂,只有隱約的幾團篝火晃動,偶爾發出噼里啪啦的一點碎裂聲。
詭異又危險的氣息,一瞬間就籠罩了下來。
那護衛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連忙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剛一回神要往燕廷瑞身邊來……
下一刻,已經目赤欲裂的一聲低吼:“公子小心……”
同時,蹂身而上,緊撲了過來。
燕廷瑞雖不算什么高手,但世家子弟,稍微有點抱負的都要追求個文武雙全,他也是有自幼習武,有些功夫底子的。
何況——
他這一路上,本來就是在等著這一刻的。
早在護衛喊他的前一刻,他已然有所察覺,身形迅捷往旁邊一閃的同時,也霍的抽出腰間佩劍。
同時,他那護衛撲到。
鏗然一聲,接下刺客凌空劈下的那一劍。
兩劍相抵,劍鋒處磕出一蹙細碎的火花。
但同時,那鉚足了力氣的護衛卻是眼皮一跳,突然手腳一軟,力氣被抽空了一般——
沒被對手那一劍的力氣壓倒,卻在硬抗了對方的一劍之后,突然支撐不住,膝蓋一彎,搖搖晃晃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的拼命搖搖頭,想讓已然有些混沌的意識不要迷失。
可是——
任憑再怎么提力,也依舊站不起來,靠著手中長劍支撐,才能勉強的半跪在那里。
“是……迷藥?”他口中下意識的低呼一聲,這種情況下已經不是計較自己究竟是如何中招的時候了,只是目赤欲裂的倉促轉頭沖著燕廷瑞的方向喊:“公子快走!”
方才出現的刺客,一共五個人。
除了領頭出手的一人被這護衛擋了一劍之外,此時另外四個人已經將燕廷瑞團團圍住,封死了他的去路。
燕廷瑞的面容嚴肅,手持長劍是一副戒備的姿態,但神情行動之中卻都不見慌亂,那侍衛喊了一嗓子,他卻仿佛自知肯定逃不掉一樣,根本就沒打算硬闖,只就戒備著冷聲發問:“你們就不怕這是個引蛇出洞的陷阱嗎?”
來人的身形高大頎長,一眼只看體態,居然是與雷鳴很有幾分相似的。
他提著長劍一步步逼近燕廷瑞面前,冷冷的道:“京四處城門封鎖,除了你這一支隊伍,這一天一夜之內都再不曾有人潛出來了,尤其是使團下榻的驛館,陳王并不曾安排后手。這里是大,而非北燕,三公子覺得還有誰會救你?”
說話間,便已經揮劍出手。
守在燕廷瑞去路上的四名刺客配合,五個人一擁而上。
“公子!”燕廷瑞的那個護衛半跪在地上,任憑使了吃奶的力氣也動不得,最后只能是驚懼的再次嘶吼出聲。
燕廷瑞的功夫,也就夠在危急關頭防個身,現在出現的是專業的的殺手,他還是以一敵五,根本全無勝算。
眼見著就要被大卸八塊。
周遭越發濃烈的迷霧之中忽的聽見風聲晃動。
正在全力攻擊燕廷瑞的刺客分身乏術,全神戒備之余,已經有迅若奔雷的十數條影子鬼魅般的出現在他們身邊。
利刃碰撞。
迷霧之中人影隱約的穿梭晃動。
燕廷瑞捂著被劃傷了的手臂閃身站在了戰圈之外,警惕的注意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前后也就十招左右,那五名刺客已經三死兩傷,全數被拿住。
還活著的兩個被提到燕廷瑞面前。
其中一人尚在叫囂:“這里是大,不是北燕,你們以為憑這點小伎倆就逃得脫嗎?就算我等事敗,此去北燕路途遙遙,燕三公子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依舊別想活著走出大!”
“不該得罪的人?”燕廷瑞從懷里掏出一條手帕隨手將手臂上的傷口給纏了,款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反問:“你是指誰?”
那刺客自然知道怎樣演戲更逼真,對他的問話只冷哼了一聲,就強硬的別過了腦袋去,不置一詞。
“你不就想說是晟王府嗎?”押著他的曲林冷聲開口,也沒等他反應,就反問道:“若你們是晟王府出來的,那我們又是誰?”
那刺客方才還一直以為他們是陳王安排來保護燕廷瑞的,根本就沒往蕭樾身上聯想。
一來蕭樾和燕廷瑞之間沒這樣的交情,費這么大勁替他出手,二來,晟王府那邊他們的探子盯的緊,這一天一夜里,蕭樾身邊數的上名字的高手都在府內,不曾離開。
他神情劇烈一震。
曲林并不想跟他故弄玄虛的浪費時間,緊跟著就替他解了惑:“如你所言,這里是大,是京,在此處,我家王爺只手可以遮天,這兩天你們是緊盯著王府里的動靜,可是城外呢?”
一座晟王府,是蕭樾夫妻日常活動的場所,但并不意味著他的所有心腹和得力幫手都會隨時關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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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新的一年,新的開始,寶寶們都要越來越好,幸福快樂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