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一聽就明白路氏的擔心,她又不是圣母,當然也不會做出力不討好的事兒。
因笑道:“娘放心吧,我在府城已經又試著種過兩季辣椒了,第二次再種時,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產量高了不少。且第一次種時的種子有好些都放霉了,所以出苗率才那么低,苗都孱弱了,結的果實自然也只能又少又小了,但我這次帶回來的種子都是飽滿干燥的,肯定效果也不一樣了。”
頓了頓,“一畝地一年的收益除去稅收,撐死也就二兩銀子,可辣椒種得好了,不說五兩銀子,三四兩銀子我覺著卻是不難的;而我們飯館因為有了足夠的辣椒,也能一直保證生意,指不定將來還能擴大規模,賺更多的銀子,可謂是一舉兩得,大家都得好處。所以我和相公都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很值得去做呢!”
路氏聞言,眉頭卻還是沒有松開,道:“我們想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誰知道中間會發生什么變故呢?對了善善,你才說你去府城后已經種了兩季辣椒了,這你去府城才幾個月呢,又是冬天,你那個辣椒看起來嬌貴得很,這么冷的天兒也能活?”
季善笑道:“好叫爹娘知道,第一季我就種在我們租住的房子廚房外的,種時不冷不熱,辣椒的成熟期也不長,也就兩個半月左右,所以十月里收獲了。第二季我卻是借的府臺小姐家的莊子種的,正好那莊子有一眼溫泉,四周的地要比其他地方的溫度高些,我又讓人扯了幔帳,有太陽時就把幔帳放下,沒太陽時就拉上,以保證辣椒苗不受凍,所以不到五十天,就又收獲了。”
“只是第二季的成本算下來,便有些高了,畢竟幔帳和人工的錢都不少,因地是府臺小姐借給我的,沒收我租金,不然成本還得更高。若以后都在府城租了地種,就實在劃不來了,還得防著肥水落到了外人田里,讓外人白白把銀子賺走,所以我們寧愿這錢讓族人賺,還能記相公和我們一家的好,讓相公的名聲也更好。”
路氏這下不說話了。
原來不只是為了造福族人們,也是為了自家,是互惠共贏,那就得好生考慮一下了。
倒是沈九林問道:“老四媳婦,你方才說,辣椒的成熟期不長,也就兩個半月左右?也就是說,其實一年我們只要種一季就夠了?等收獲后,并不影響種其他的?”
季善笑著點點頭,“是的爹,我的打算是,四月初種,六月底最遲七月初便可以收了,正好收時太陽大,要不了幾日,就能曬得干干爽爽的,就不怕有損耗了。如此其他時間地里仍可種糧食,小麥高粱芋頭什么都可以,想來大家知道后會愿意的。”
沈家村差不多百來戶人家,至少一家也有三五畝田地,要是一年種個兩季,飄香可就吃不下那么多辣椒了,且氣候氣溫什么的也不適宜,所以一年種個一季,花上三個來月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沈九林拊掌道:“你都已什么都給他們考慮到了,肯定愿意啊,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賺的銀子就比本來一年的都要多了,剩下的可都算是白撿來的,這個賬傻子也會算好嗎?老四,明兒一早我們就與三叔公說去,正好趁后日大年三十兒祭祖時,讓三叔公在祠堂里公布這事兒,讓大家伙兒都過個高興年!”
又夸季善,“老四媳婦你實在是個好的,我們老沈家能娶到你,真是燒高香了。”
季善忙擺手,“爹過獎了,我哪有那么好?總歸這事兒看自愿吧,愿意種的就種,不愿意的咱們也別勉強,等回頭愿意種的拿到銀子了,他們自然就知道跟風了。”
沈恒接道:“而且‘物以稀為貴’,咱們一開始也要與三叔公說好,愿意種的人家一家至多只能種幾畝,還只能咱們族人種,村里其他外姓人不能種,出嫁了的女兒也不能種,什么沾親帶故的更不能種。不然回頭萬一遇上什么旱災水災的,各家損失大了,或是娘子的飯館吃不下那么多辣椒,不能收他們的,他們就撒潑打滾兒,那少不得也要吃力不討好,反惹一身騷了。”
季善不由贊許的看了他一眼。
考慮得還挺全面的嘛,這些她可都還沒想到呢,她相公果然越來越靠譜了。
沈九林也對兒子的話大是贊同,“對,本來就是造福咱們沈家族人的,當然不能讓外姓人種,讓肥水落了外人田;也不能由得他們想種多少種多少,還當旱澇保收,無論如何都有我們家給他們墊底呢,還是老四考慮得周全,果然成親了就是大人了!”
沈恒微微有些赧然,“爹說笑了,我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真正勞心勞力的還是娘子。”
路氏忽然道:“那青兒家也不能種嗎,這親姐姐跟其他本家族中出嫁了的女兒們當然不一樣,差了好幾層關系呢。還有你們舅舅家,難不成也不能種?對了,還有桂玉家,她們姐妹跟大哥家,于情于理也不該給排除在外的,你們說呢?”
沈桂玉一家不過是附帶的,路氏真正想說的,還是沈青家和路舅舅家,女兒和兄嫂可都是她的至親,既有賺錢的機會,她當然希望先盡著至親,然后才是旁人;而不是旁人都得了機會,反倒至親不行了!
沈九林聞言,先就道:“既是全族出嫁了的女兒都不能種,青兒和桂玉當然也不能例外,不然不是白讓人說閑話呢?且回頭章家和柳家其他人要種,青兒和桂玉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答應了規矩就亂了,不答應又平白得罪人,還不如從根子上斷了麻煩。倒是大哥家,的確于情于理都不該排除在外的,且容我再想想吧……”
季善笑著插言道:“娘,我覺得爹說的有理,大姐二姐家最好還是從根子上斷了麻煩。至多回頭咱們多貼補一下她們就是了,比如給外甥們出每年去學堂念書的束脩,年節禮也送厚一些,大姐二姐自然也就知道爹娘一直記著她們,兩家親家也不會說什么了。”
沈桂玉她到底感情有限還罷了,沈青她卻是早就準備了厚禮,也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幫補她和章炎的,又何必爭那明面兒上的長短呢?
沈恒接道:“至于舅舅家,回頭見了舅舅,我們先問一問舅舅的意思吧,指不定舅舅根本不想淘這個神呢?”
路氏聽小兩口兒都這么說,再想到季善與沈青自來要好,虧了誰也不可能虧了沈青,也就不再堅持了,“行吧,你們既都想好了,就按你們的來。等初二青兒和桂玉回來,再當面與她們說一說,攸哥兒還小,上學還得幾年呢,桂玉那兩個小子卻是都到上學堂的年紀了,一年下來,束脩怎么也得二三兩,你們當舅舅舅母的替她把這個錢出了,柳家上下都得記你們的好,桂玉在婆家也有面子。”
雖然想起以后每年都得二三兩銀子,她還是很心痛肉痛,但為了一碗水盡量端平,舍不得也只好舍了,虧得善善能掙,人又厚道,換了別人,可就未必了。
季善笑著點頭,“一年二三兩銀子,說起來不少,但從長遠來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就是飯館是我和葉大掌柜合伙開的這事兒,我想著暫時還是別告訴其他人的好,回頭運辣椒進城時,也只說我和相公不過從中搭個橋牽個線而已,省得橫生枝節,不知爹娘怎么說?”
如今沈恒還不夠強,“財不露白”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不然還不知道要惹來多少麻煩。
至少也要等到他中了舉人后,有些事才能慢慢的讓周圍的人知道,屆時就算還是有人會犯紅眼病,卻因為力量懸殊,也只能干看著,壞不了事兒了!
沈九林緩緩點頭,“老四媳婦你考慮得極是,你們飯館才剛起步呢,回頭讓人一傳,直接傳成了一個大酒樓,還不知道要惹來多少麻煩,還是瞞著誰也不說的好。便是你跟府臺小姐交好之事,也最好別聲張,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季善也是這個意思,不想沈九林已先說了出來,笑道:“到底還是爹老道,那我就聽您的,這兩件事兒都別聲張,您明兒去見三叔公時,也只說咱們是幫著搭橋牽線就行了。”
沈九林道:“我省得的,你們就放心吧。”
當下一家四口又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辰不早了,路氏便催沈恒與季善回屋歇息去了。
翌日是大年二十九,沈恒一早起來吃過早飯,便帶著季善提前給他收拾好的給孟夫子的年禮,去了鎮上。
余下季善在家跟著路氏婆媳幾個,又是殺年雞又是推豆腐的,只覺眨眼間就到了午時。
自然午飯便少不了一道嫩豆花了,季善因笑著與路氏道:“娘,待會兒我做個酸辣豆花魚給大家吃,再打幾個麻辣蘸碟,大家也可以直接夾了豆花蘸著吃。對了,這么多雞雜呢,那我再給大家做個火爆雞雜吧,好些日子沒做菜了,手還怪癢癢的。”
路氏聽得笑道:“沒見過像你這樣搶著要做活兒的,果然是個閑不住的命呢?”
姚氏溫氏則笑道:“我們可想四弟妹做的菜想好久了,今兒終于可以又吃到了,中午可得多蒸些飯才是。”
正說著,沈恒回來了。
季善忙迎了上去,“年禮都送到了,夫子也見過了?”
沈恒笑著點點頭:“送到了,也見到夫子了,夫子氣色倒還好,身子骨也挺硬朗,與我說了半日的話兒。彥長兄還要留我吃午飯,我想著他也剛到家,肯定忙得很,就婉拒了,約了他過幾日來咱們家吃年酒,出門時正好看見了楊嫂子,還替你把楊嫂子一塊兒請下了。”
季善聽得滿臉都是笑,“不錯,越來越會辦事兒了。”
隨即催了他回房去換衣裳烤火。
一時吃過午飯,沈九林便帶著沈恒又去了三叔公家,卻是一直到天黑了,還沒回來。
路氏不放心,忙使了沈松去看,才知道是三叔公留了父子兩個吃酒,自然一家人也不用等他們了,很快也開了飯。
不想一家人都吃完了飯,孩子們還在院子里玩笑瘋跑了一陣,仍不見沈九林與沈恒回來,路氏不由垮了臉,抱怨起來:“這是打算喝到什么時候呢?也不怕喝多了,明兒起來頭疼呢?真是老的也不省心,小的也不省心。”
季善倒是不甚擔心,實在如今的酒度數真不高,不過見路氏不高興了,少不得道:“娘,您別急,爹和相公可能不只是喝酒,主要是說事兒呢?不然讓三哥去瞧瞧?”
路氏抱怨歸抱怨,還是很顧及沈九林和沈恒面子的,“算了,省得讓村兒里的人又笑話你爹怕了一輩子老婆,怎么到老了還怕?且由得他們去了,橫豎離得這么近,也出不了事兒。善善你就先回房去燙個腳,到床上煨著去吧,你手上和腳上的凍瘡還沒消呢。”
季善謝了路氏的關心,又寬慰了她幾句,才提了水,回房燙腳去了。
好在她剛上床煨著,沈恒就回來了,雖帶著一身的酒氣,雙眼卻是一派清明,顯然并未喝多。
季善忙笑道:“回來了。是坐一會兒再梳洗,還是先梳洗呢?要不要我給你打水去?”
沈恒見她說著就要起身,忙道:“善善你煨著吧,我坐會兒自己打去。”
季善便依言坐了回去,笑道:“談得怎么樣,三叔公怎么說的?應該還比較順利,三叔公也很高興吧?不然也不會留你和爹吃酒到現在才回來了。”
沈恒見她巧笑倩兮,忍不住坐到她身邊,捏了她的臉一下,才笑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我們家的女諸葛,讓我想賣個關子都不成。是,談得很順利,三叔公也很高興,說這樣造福全族的好事兒,他當然要大力支持,還狠狠夸贊了我一通,不過夸得更多的,還是善善你,說你又漂亮又能干,心胸還寬廣,我能娶到你,簡直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呢!”
三叔公身為族長,當然比誰都盼著全族的人日子能在他當族長時,越來越好,那他這個族長的聲望當然才能更高,與其他村其他族的族長碰面時,也才能更有面子,更有底氣。
那如今季善和沈恒既送了好的路子上門,一心要帶全族的人都多賺錢,把日子越過越好,他當然也要支持他們才是。
由此也足見沈恒是個不忘本的,換了別人,自家日子好過、做到面子情兒指不定就夠了,才不管本家族人們日子好不好過呢,說到底與他又有什么相干?
他幫是情分,不幫是應當。
可沈恒卻一得了路子,便想著全族的人,那將來縱然他當了再大的官,也肯定不會忘了自己是沈氏一族的人,忘了沈氏全族的,豈能寒了他的心,非得把這事兒給弄起來才是了,尤其本來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只沈恒怎么可能把季善的功勞都算到自己頭上,哪怕他們夫妻一體,他也不能貪了善善的功勞,勞心勞力的可一直都是她,她愿意愛屋及烏,他就更該尊重她、肯定她,讓更多人都知道她的好了!
所以當著三叔公的面兒,沈恒絲毫沒居功,只說都是季善想出來的,搭橋牽線的也都是季善,引得三叔公把季善也狠狠夸贊了一通,才覺得心滿意足了。
季善已滿臉都是笑,道:“什么女諸葛,你心里的話全部都寫在臉上了,我又不是瞎子,豈能看不出來?那三叔公打算什么時候跟族人們說呢,就明兒在祠堂祭祖時嗎?”
沈恒“嗯”了一聲,“之前喝得高興時,三叔公還讓人去把族里其他幾位長輩也請了來,幾位長輩也都覺得這事兒不錯,都贊成明兒祭祖時說。”
“那就好。”季善笑著點點頭,“早些把事情定下來,也算了一樁事。我下午跟娘把我帶回來的辣椒種子都封存好,裝在籃子里,吊在了爹娘屋里,肯定就不會受潮發霉了,等回頭到了播種的時節,再讓娘給大家伙兒都發下去就是了。”
沈恒緩緩道:“明年是第一年種,希望能順利些吧,萬事開頭難,只要過了第一年,以后肯定就好了。”
“是啊,第一年大家都有了經驗,以后便都好了。”季善贊同,“時辰不早了,你要不先梳洗了,我們有話躺著說也是一樣?之前覺著府城冷,誰知道回了家,一樣也冷,我真是太討厭冬天了!”
沈恒就笑起來,“是不是我沒來,你半天都沒煨暖和呢?那我馬上打水去,洗漱了好來給你暖著啊。”
季善見他說著說著,就笑得一臉的蕩漾,白了他一眼:“我有湯婆子,不消你給我暖。”
“那可不行,不但爹娘,連三叔公和族中的長輩們都讓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不然饒不了我呢,我當然得給你暖得舒舒服服的才是。等我回來啊,很快的——”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了門后。
余下季善又是一個白眼,忍不住笑起來。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兒,一年里最重要的除夕夜了。
沈恒用過早飯后,便叫沈樹幫自己抬了桌子,到院子里提筆運氣,開始寫起自家和全族乃至全村兒所有人家的春聯來。
新出爐的案首老爺親筆寫的春聯,誰不想要呢?能沾到案首老爺一絲一毫的福氣,那也是好事兒啊,回頭也能給親朋們吹吹牛,‘我們家今年的春聯可是案首老爺給寫的’,多么體面啊!
那給這家寫了,不給那家寫,說得過去嗎?
光給本家族人們寫了,村兒里其他幾家外姓人好歹也是一個村兒的,跟沈九林路氏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賠著笑臉求到面前了,若是不答應,又說得過去嗎?
本來大過年的,只是想要求副春聯,也不是什么過分的事兒。
沈恒在問過沈九林的意見后,索性直接讓全村兒的人都把自家要寫春聯的紅紙買好裁好,一并送到了家里來,雖少不得要寫上一兩個、兩三個時辰,就當是練字了。
于是一上午沈恒都在不停的寫春聯,家里也一直都是門庭若市,所有人都是高高興興的來,再高高興興的回去,留下一堆的瓜菜雞蛋臘肉糍粑什么的。
季善則一上午都隨著路氏和姚氏宋氏溫氏在大廚房里,為晚間的大飯做準備。
她的火鍋底料今晚可是要派大用場的,管保做出來后,不說香得全村兒都聞見,全村兒都流口水,至少將自家人都給迷住,卻是輕而易舉的。
只是清溪地方小,買不到牛肉、牛百葉之類,畢竟誰家的牛都是命根子,除非老得動不了了,或是摔了、病了,沒有治好的希望了,才會殺了賣肉,豈是任何時候想買就能買得到的?
不然就得叫了車現去天泉買,一來一回的浪費時間不說,還把牛肉的價格生生給翻了幾番,沈家又不是什么豪門巨富,哪能這般奢侈,這般拋費,別說沈九林路氏知道了要心痛銀子,便是季善自己,也要心痛了。
是以也不想什么牛肉卷毛肚的了,橫豎其他能燙的菜還多的是,什么雞胗鴨胗腰片鴨舌魚丸之類的,不好吃呢?自家做的嫩嫩的豆腐,還有其他各色素菜又不好吃嗎?
路氏與其他三個兒媳也都準備了各自的拿手菜,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呢,且今年這個年,與沈家往年的年都不一樣,指不定就是沈家真正興旺的開端,當然要比以往都熱鬧才是。
大家忙活兒到午時,沈恒總算把給全村兒各家的春聯都寫好,開始寫自家的了。
一直在一旁給他幫忙打下手的沈樹便叫了沈石沈河也到院子里幫忙,沈恒寫好一張,他就立馬拿走,到一旁指揮沈石和沈河給貼到墻上,“高了……這又低了……還有點兒歪,上邊兒往左一點……對對對,就這樣剛剛好……”
等春聯都貼完后,兄弟四人又一起上手,把沈九林一早就去鎮上買回來的大紅燈籠都給掛到了屋檐下,再加上階檐上擺的一堆煙花爆竹,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聲,過年的氣氛簡直撲面而來。
眼見祭祖的時間快到了,沈九林便招呼起兒子孫子們來,“都先別忙了,該去祠堂了,把咱們給祖先的祭品都給帶上,一樣也別忘了,快些,可不能遲了……”
祖孫三代很快出了門,家里也霎時安靜了不少。
路氏見大丫二丫帶了三丫在外面不好玩兒了,便把孫女兒們也都叫進了廚房來暖和著,“大丫二丫,你們兩個看著妹妹些,別讓她被燙著了啊……”
然后又跟著姚氏宋氏溫氏忙起自己的來,半點沒覺得女人不能去祭祖有什么大不了,反而覺得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一般。
看得季善心里直嘆,她倒不是想去祭祖,煙熏火燎,寒風凜冽的,她傻了才會想去受那個罪。
可所有人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將女人們都排除在外,連女人們自己也覺得理所當然,說到底還是女人的地位太低啊,——算了,她好歹知道,終究會有那么一天,男女的地位能相對平等,女人也能撐起半邊天,且沈恒對她也已夠尊重夠愛護了,還是別想太多的好。
男人們這一去,便足足大半個時辰還沒回來,路氏與季善是知道今兒大家要在祠堂議事的還罷了,其他人卻不知道。
姚氏因先急起來,“往年祭祖最多半個時辰,便回來了,今年怎么這么久還沒回來呢,再不回來菜都要涼了,娘,要不叫大丫二丫遠遠的瞧瞧去?”
溫氏也道:“莫不是有什么事兒臨時耽擱了?要不再等等吧,若還不回來,再去瞧也不遲。”
路氏卻是笑道:“別急,可能是三叔公和族里的長輩們有話兒說呢,到底今年不但咱們家,整個族里都發生了不少的大事,三叔公和長輩們心里高興,想要多說幾句也是有的。”
姚氏溫氏聞言,這才也笑了,“倒也是,今年光四弟中案首,便是咱們族里頭一件大喜事,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也不怪三叔公和長輩們高興,想要多與祖宗們說說,這樣的大喜事,本來也該讓祖宗們都跟著高興高興。”
季善則笑著問起大丫二丫來,“餓沒餓,要不要先吃點兒什么東西墊墊?三嫂,你先給三丫兒吃點兒東西吧,我看她怕是困了,吃了東西也好讓她睡會兒,今晚上都要守歲,還不定什么時候才能睡呢。”
溫氏見讓大丫抱著的三丫的確在揉眼睛了,便去弄了蛋羹來,接過女兒喂起來,一面繼續與大家說話兒,“之前三叔公不是說過今年過年時,要大家湊了錢,請戲班子來熱鬧幾日么,怎么都到今兒了,還沒動靜呢?”
姚氏道:“我倒是聽說三叔公打發人去問過戲班子的,只是說大過年的,戲班子的人也要過年,除非出比平時高一倍的錢,戲班子的人才肯來,三叔公問了族里一些人家,都有些不愿意多出錢,當然只能作罷了。”
路氏笑道:“三叔婆也問過我,我想著大過年的,家家都要忙著不是走親戚,就是招待親戚,哪有那個時間去看戲?就說不請戲班子也行,橫豎以后還有的是機會。”
溫氏忙笑道:“可不是么,等四弟中了舉人老爺時,還怕沒有機會呢?”
大家說笑了一會兒,總算聽得外面傳來了沈松兄弟幾個的聲音:“奶奶,我們回來了——”、“娘,肚子好餓啊……”
路氏便忙帶著兒媳們端菜的端菜,盛湯的盛湯,各自忙活起來,“動作都快一點兒,大家都餓了……老四,你快倒了熱水大家洗手……老三,你端兩個炭盆一張桌子下放一個,你們肯定都凍壞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午飯,姚氏宋氏便忙著收拾起杯盤碗碟來,溫氏也挽了袖子,笑道:“昨兒和早上都是大嫂二嫂洗的碗,今兒中午就我來洗吧,大家可不許再跟我爭了。”
沈九林卻道:“都先坐下,我有話說,等我話說完了,再收拾也不遲。”
公公發話,妯娌幾個自然不敢不聽,忙都停下手上的動作,坐回了各自的位子去。
沈九林這才把季善提出的種辣椒的想法,大略說了一遍,“老四和老四媳婦一心造福本家親族們,自然更不能少了自家的骨肉至親。所以才回來的路上,我已與老大兄弟幾個商量過了,你們每家種三畝辣椒,村里其他人家愿意種的,第一年都種兩畝,加上你們各家免稅的那幾畝地和免的兩個徭役,每家每年下來,怎么也能多十幾兩銀子的收益了,老四兩口子做弟弟弟媳的,算對得起你們這些哥哥嫂子了吧?”
何止對得起,擱誰家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好事兒啊!
沈石沈河沈樹早已知道這事兒的,已經在祠堂和回來的路上時高興過了,這會兒倒還能保持相對的平靜。
姚氏宋氏溫氏卻是大喜過望,尤其宋氏,本來自家如今日子就最難過,還欠了那么多外債,光靠每年地里的收入和沈河農閑時去鎮上打零工的收入,怕是光還清債務,都得兩三年,畢竟平日里一家人還要開銷,攢錢本來就難。
可若那個辣椒真能種成,真能像四弟妹說的一樣,一畝地怎么也能收入三四兩銀子,還只用三個月的時間,那他們指不定明年就能還清外債,后年日子就能好過了,——她都想給四弟妹好好磕幾個頭,來稍微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也想給公婆再好生磕幾個頭,以謝他們的厚道和大度,讓她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不說,前路還充滿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