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男孩分到了雞骨頭,漱得嘖嘖發聲,滿臉甜蜜;
有小女孩分到了鴨脖子,小心翼翼的把骨頭縫里剩下的小肉絲剔了下來。
他們品嘗難得的美味,吃不飽,兀自留戀唇齒間殘留的香味。簡陋大食盒里的東西還剩下大半,他們卻不肯再動。
“你為什么不去吃些?”那個人問大孩子。
大孩子搖頭,看上去很懂事的道:“育嬰堂里還有很多弟弟妹妹呢。我要帶回去,等弟弟妹妹們吃過了我再吃。”
那個人瞇眼看大孩子。
大孩子還單純懵懂。在那個人的注視下卻開始顫抖起來,慢慢的低下頭。
“莫十方!”
那個人冷唳低語:“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也不過百年風華煙雨,是非成敗轉頭空。莫十方啊,我希望你將來還會一如既往的疼愛弟弟妹妹,而不是把他們變成你腳下的皚皚白骨。”
“我不會的!阿爺!我真的不會的!”大孩子差點哭了。
那個人還是盯著大孩子,眼神蛇鼠一樣的冷酷無情。
突然有個小女孩叫了起來:“阿爺,阿哥快來看!底下有魚!一條完整的好大的魚!”
那個人猛然愣了,走向簡陋的大食盒,發現底層果然有一條油爆鯉魚。雖然涼了,但是非常完整,顯然沒有人動過筷子。
他呆了一陣,轉身對著春花居深深鞠躬,然后看向大孩子。
“天下十方,藏有四鬼六道。莫十方啊,我給你取名莫十方,就是不想你踏入四鬼六道。”他嘆口氣,對大孩子道:“十方,我給你變個戲法可好?”
大孩子莫十方搖搖頭,狂喜的去捧油爆鯉魚。
“不了阿爺,咱們快回去吧!”莫十方迫不及待。
育嬰堂還有弟弟妹妹呢。特別是花鶯妹妹,身子骨弱,最近病重著呢。
花鶯妹妹早些年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家道破落了,流落進育嬰堂。而且最近生病,只想吃魚。
他們沒有魚給花鶯妹妹吃。
那個人瞧著莫十方。
這個大孩子是十三歲還是十四歲?總之是育嬰堂里最大的孩子,平常向來懂事。
終于他笑了,道:“還是先變個戲法兒。”
說著那個人伸出手指,對準簡陋大食盒里的油爆鯉魚。指縫之間突然滾出熱油,把鯉魚炸得茲拉作響,奇妙非常。
濃郁的香味撲鼻而入,小孩子們狂吞口水,也吵著上來,扯著那個人的袖子想看看滾油是怎么弄出來的。
大孩子莫十方也看得眼神閃爍。
他終究沒有詢問,抱起食盒奔向遠方。
…
…
那個人看著莫十方帶著小孩子們離開,停了好一陣子,突然扯出一張很大的黑色幕布。
他瞬間變了樣子。穿的是牙行里待售奴仆的破爛衣裳,脖子后插著黑色草標,標注半兩銀。
然后灑出一蓬粉末。
身體穿粉末而走,竟是堂而皇之的進入牙行,沒有任何人看他一眼。
那一邊,秦鹿挑選好最后的‘大廚’,廚藝不錯,恰好是十四兩銀。五十兩銀子全部花光,拿走好大一疊子的賣身契,購買廚役的任務就完成了。
秦可卿給他的十個銀錁子還剩下七個,買了柳嫂子母女。他清潔溜溜,帶著全是‘購物占便宜’的驚喜,朝著暨南牙行的門外走去。
負責看守和接待的護衛們在后面隨行。
也問著秦鹿:“是否需要幫著把廚役們押送進府邸里去?”
秦鹿還想著怎么安置柳嫂子母女呢。
柳五兒雖然漂亮,但是對他沒用;柳嫂子卻是個人才,需要妥善安置,可不能讓牙行的人知道他有私人的用處。
剛想拒絕,突然聽見有人大喊:“小人精,你忘記我這個老江湖了么?”
秦鹿愕然轉頭,發現就在牙行的大門口往內第三個人,長著老鼠眼、大板牙和招風耳,可不是那個人了?
他難掩狂喜,又疑惑:“我剛才怎么沒看到你?”
那個人怪笑:“剛才睡著了。我趴著呢。”
秦鹿點點頭,捻起那個人脖子后的黑標來看,只需要半兩銀。
真是便宜透了!因為那個人的廚藝不在柳嫂子之下,柳嫂子還需要四兩銀呢,他卻只需要半兩,也就是五百錢。
可是翻看身上,秦鹿發現:
他沒錢了?
只剩下八十多個銅板?
秦鹿打開錢袋,晃一晃,對那個人笑出一口小白牙;
那個人尷尬的瞪圓老鼠眼,對秦鹿扯出僵硬、難看的笑容,露出一對黃色的大板牙。
“你沒錢了?”那個人問。
秦鹿點頭:“還剩下八十二個銅錢。”
“嗚!”那個人差點哭。因為他標注半兩銀,已經是便宜的要引起別人懷疑的價格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沒有本事再改。
就在他頹喪嘆氣的時候,秦鹿轉頭對護衛笑道:“也不需要你們押送了。我買了這么多,他,”說著指指那個人,“只是個半兩銀的黑標就送予我吧?他是個老江湖,沒事可以給我講些故事耍子。”
護衛們對那個人不屑一顧。
半兩銀的黑標,留下來絕對浪費糧食,他們也懶得護送。
想及這件事在他們的權限之內,很隨意的點頭答應。
…
…
賺大了!
踏出暨南牙行,秦鹿滿臉狂喜。
他把成串的廚役往拴馬樁上一綁,帶著柳嫂子母女和那個人直奔春花居。
一個大廚根本沒用,只能滿足一下口腹之欲,或者圓一下‘同僚之情。但是兩個!這可是兩個啊!
足足兩個比四海樓的大廚還要厲害的大廚,絕可以撐起一座堂皇酒樓了!
昨夜夢到造水泥、燒玻璃、煉鋼鐵,鍛兵器,清醒過來很明白都是說笑,不如開座酒樓妥當。
柳五兒識文斷字,可以管賬;
柳嫂子和那個人,可不就是穩當當的并列大廚?
他的人才可以折現!
…
春花居里一片冷清。
這里是一座酒樓,上下三層,占地不小,桌椅家具也都是現成的,按理說不難出售或者租賃。
奈何對面四海樓廚子的廚藝不錯,東家劉富貴又是個有手段的人,讓這里一片冷清,價錢也就低了。
“你要租賃春花居?”掌柜的是個女子,滿臉驚喜。
秦鹿和她先做了自我介紹,知道女子叫‘李春花’,正是春花居名字的由來。
她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身材豐饒,臉上仍有些早年務農時曬出的紅暈,長得并不漂亮。談話間李春花也落落大方的:承認她本是農家女。
李春花早年家境貧寒,逃過災荒。
妹妹餓肚子的時候,父母把她賣給來自盛京的陳姓行商做了奴婢。可惜陳官人命運不濟,納她為妾的當晚家里被賊人闖入,所有的直系親屬全被殺絕。
“我知道我是個不祥的人。”
李春花不安的道:“秦官人若是怕了這個,我也不留,任您走了就是。若是您還想租賃春花居的話……”
她眼睛明亮,帶著紅,“廚子們各有出路,早就走了。小二們卻都是苦命的人。您若是愿意留下兩個小二,二十五兩銀的年租我給您減免到二十四兩。若是,
若是,
若是您愿意把食客們吃剩的飯菜給一位頭戴黑色罩帽的病老漢,也照顧下他收養的孩子的話,我留您二十兩就是。”
秦鹿愕然。
“好人吶!”柳嫂子弱弱的和柳五兒低語。
有秦鹿在,她不敢插話。
那個人卻是愣了,對秦鹿道:“這么大的酒樓,二十兩銀很便宜了,而且……你不是缺個掌柜么?不如留下李姐姐?”
“那個誰誰誰來著?你喊她姐姐?”秦鹿問。
那個人的老臉驀然發抖,臉皮子刷拉拉的顫成一片。
“該死的小人精!”他怒道:“我叫吳十方,今年十八歲!”
秦鹿呆滯,無語,揉眼,仔細看吳十方。
這個,他有點意外。
…
PS:這章幾乎是抱著計算器寫的。
咱們算個賬啊,李春花為了孩子們減免了四兩銀,可以買四萬個饅頭。估計有人想了:她拿四兩銀自己照顧不是更好。
不過賬不是這樣算的,咱們可以想想兩萬塊可以養活幾個孩子?
只是養活而已。
另外也留個懸念,總之秦鹿會發現:真特么‘虧本虧到賺瘋了’!
好人當有好報,眾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