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睿的聲音冷冷的，“世子這話就沒有意思了。方才不是說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世子何必要如此說呢。我父親到底是如何死的，還有害韓王妃的人到底是誰。我相信這一切，世子心里清楚。
世子可別再說什么是我父親謀害了韓王妃，也別再說什么，我父親死有余辜了。這話可真的是沒意思得很。”
燕鴻嘴角牽起，露出一抹冰冷的嘲諷弧度，“哦？聽唐大人話里的意思，你是什么都知道了。那唐大人都知道什么了呢？不如說給本世子聽聽。”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世子，我今日是懷著誠意而來。也希望世子能以誠意待我。”
燕鴻看向唐瑾睿的眼神里逐漸含了趣味。
“誠意？唐大人想要的誠意是什么？也請唐大人你直接說吧。本世子這么聽你說話，也真的是累得很。方才不是說了嘛，明人不說暗話。”
唐瑾睿漆黑的眸子里滿是認真，“我父親不能就這樣死吧。總該有人為我父親的死付出代價。”
燕鴻眼神一冷，這是想要誰付出代價呢？他？還是晶晶？可惜無論是哪一個，燕鴻都不會同意。要是唐瑾睿敢存著這樣的心，燕鴻也容不下他。哪怕是要付出點代價，燕鴻也一定會弄死唐瑾睿，以絕后患。
從頭到尾，燕鴻都沒有想起過徐世恩。畢竟徐世恩在燕鴻的眼里實在不算什么。
唐瑾睿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另外一件事，“我從京城一路往回趕的路上，可真是遇到不少有意思的事。”
燕鴻眼神一閃，他當然明白唐瑾睿口中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了。
朱舉人還不知道唐瑾睿一路上遭遇的毒殺和刺殺。
燕鴻淡淡道，“不知道唐大人都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不如說出來，讓本世子聽聽。”
“我在路上遇到了好多次的毒殺和刺殺。也是我命好，能活生生地回來。”
朱舉人聞言，頓時急了，他抓著唐瑾睿的胳膊，著急問道，“什么？你說——你說你路上遇到了好多次的毒殺和刺殺！？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訴為師呢！你這是要為師擔心受怕嗎？”
唐瑾睿面對朱舉人時，聲音頓時溫和了不少，“師傅，我沒事。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朱舉人的喉嚨頓時像是被塞住了，只覺得難受極了，他真的無法想象唐瑾睿到底都經歷了什么。
有那么一刻，朱舉人想要抬頭質問老天爺，為什么要讓唐瑾睿受這么多的苦！
朱舉人難受之后，凌厲的目光頓時射向燕鴻。唐瑾睿遭遇的刺殺要是跟燕鴻沒關系，打死他也不相信！當然沒打死就更加不相信了。
燕鴻自然看到了朱舉人那恨不得殺了他的目光，嘴角扯扯，并沒有發火。
有些人的命啊，的確是好！比如這朱舉人就是，這么一副臭脾氣，要不是有個好兒子，更準確地說是有一個好親家，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哪里還能如此安穩地坐在他面前，更別提如此看他了。
“我遭遇的刺殺里，居然有一群死士——”
朱舉人原本就是在苦苦忍耐，一聽到“死士”兩個字，他是再也忍不住了，拍桌而起，伸手指著燕鴻，“你——”
唐瑾睿將朱舉人按下，勸道，“師傅冷靜。”
朱舉人此刻怎么可能冷靜地下來，他只覺得渾身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燒，燒得他全身都在咆哮沸騰！
燕鴻漫不經心的神色在唐瑾睿說出“死士”兩個字死時，也終于有了些許的變化，當然也只是些許而已。
唐瑾睿安撫住了朱舉人，這才繼續開口，“世子見多識廣，可否為在下解惑，誰能培養死士？誰又能指使死士對我下手。我相信世子一定能給我一個答案吧。”
燕鴻的眼神瞬間冰冷下來，顯然唐瑾睿的話惹怒他了。
唐瑾睿像是沒看到燕鴻的眼神，自顧自地繼續開口，“對了，我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世子了。”
燕鴻冷冷道，“唐大人有什么想說的，只管說就是了。本世子在這兒洗耳恭聽。”
“我在回到老家后，沒幾天就去了明安府。相信這一切，世子是知道的。”
燕鴻自然是知道的，他倒是沒有特意關注唐瑾睿。因為唐瑾睿也不值得燕鴻放在眼里，不過有一個十分關注唐瑾睿的徐世恩，那就不一樣了。
燕鴻是多虧了徐世恩的福氣，這才對唐瑾睿的一舉一動知道得一清二楚。
燕鴻是有些顧忌萬易彬。但是燕鴻不相信萬易彬是個傻子。師兄弟的情分再重，難道能重得過他自己不成？這一點，燕鴻是無比確信。燕鴻更確信萬易彬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我只是從萬師兄的口中知道了我父親的真正死因。還有我想著我一路上遭到不少刺殺，我唐瑾睿再不濟也是朝廷命官，除了皇上有資格懲處我，其他的阿貓阿狗憑什么呢？
我和內子被刺殺的事，怎能如此輕易放下。起碼也得為我和內子討個公道不是嗎？所以我就寫了一封奏折，請萬師兄送到京城交給我的好友蘇勁松。”
唐瑾睿說著頓了頓，接下來繼續道，“看我這記性。世子應該不知道蘇勁松是誰吧。蘇勁松是蘇閣老的嫡長孫，最受蘇閣老的器重。我在明安府參加鄉試時，就跟蘇兄是好友了。去了京城后，蘇兄更是經常照顧我。
我與蘇兄說是肝膽相照都不為過。我請蘇兄收到我寫的奏折后，交給成御史。成御史可是除了嚴御史外，最剛正不阿的御史了。”
燕鴻臉上漫不經心，不以為意的神色漸漸消失，面上漸漸凝重一片。
燕鴻又不是傻子，他哪里聽不出唐瑾睿的言外之意。唐瑾睿完全就是在威脅燕鴻！
燕鴻瞇著眼睛開始打量唐瑾睿，他發現，他好像真的看錯唐瑾睿了，更準確地說是嘀咕唐瑾睿了。原以為小小的農家子根本不足為懼，頂多就是比較強壯的螻蟻罷了。
只是現在看來，唐瑾睿還真的不是螻蟻，而是——一個比較大的麻煩了。
有那么一瞬間，燕鴻心里十分贊成徐世恩的話，現在不除了唐瑾睿，假以時日，唐瑾睿會是他的心腹之患！
“難怪唐大人能考中探花。看看這嘴皮子，可真是厲害啊！本世子今日算是見識了。”
唐瑾睿淡淡道，“世子謬贊了。我的口才向來不好，笨嘴拙舌的。”
“唐大人自謙了。你要是還算笨嘴拙舌，那世上哪來會說的？”
唐瑾睿的視線和燕鴻相撞，剎那間，火星四射。
唐瑾睿很快移開視線，“不知世子覺得我說的話有意思嗎？”
燕鴻抓著椅子扶柄的手逐漸握緊，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本世子還沒見過比唐大人你膽子更大的。居然敢當著本世子的面就直接威脅本世子。本世子真的很想問一問唐世子，誰給你的膽子呢？”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燕鴻的臉迅速沉下來，“唐大人這是要不死不休了。如果唐大人堅持的話，那么本世子一定奉陪到底。就是不知道到最后死的人是誰了。本世子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孫兒，除非罪犯謀逆，叛國，否則誰也動不了本世子。唐大人你父親的性命似乎沒那么值錢。
對了，不止唐大人你父親的命啊，還有唐大人你的，再加上唐夫人。你們幾人的命加在一起，似乎也不算什么啊。”
朱舉人被燕鴻囂張的話，徹底氣倒，“人在做天在看！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燕鴻完全當朱舉人是空氣，他當自己是誰呢？
“除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外，我還有一句話要說。那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燕鴻臉上的憤怒之色頓時一凝，看向唐瑾睿的眼神里隱隱有些奇怪，“唐大人究竟想說什么。直說就是了。一會兒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會兒又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本世子一時間還真是有些弄不懂唐大人心里的想法。”
“意思很簡單。就是我父親的死，必須得有個人出來承擔。這樣也算是全了我做兒子的身份。只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世子的身份。
別說賠上我這一條命了，就是賠上我全家的命，也不可能動世子分毫的。我就是想為父親報仇，但是人微言輕，勢單力薄，我做不到。相信父親的在天之靈，也不忍我為他報仇而導致家破人亡。父親不會忍心的。
而我除了是父親的兒子，還是我母親的兒子，是我妻子的丈夫，未來兒女的父親。我不能為他們著想。”
燕鴻的臉上隱隱有所動容，但還是道，“本世子絕對不可能允許你對晶晶做什么。唐大人，有的人可以動，有的人，是你連碰也不能碰的。否則只要你敢伸手，你信不信，本世子會把你伸出來的手通通給剁了。”
燕鴻的話殺氣騰騰，顯然不是在開玩笑的。
唐瑾睿有些詫異，顯然是沒想到燕鴻對唐晶晶“情深義重”到這份兒上，不過想想連唐晶晶差點害死韓王妃，燕鴻都可以算了，由此可見一斑了。
“世子誤會了，那唐姑娘可是世子你的心頭肉。就是再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對那位唐姑娘下手不是。更別提我和那位唐姑娘還算是親人。”唐瑾睿說著違心的話，面上卻是分毫不顯。
燕鴻皺著眉頭，“不是本世子，也不是晶晶。那唐大人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要誰為你父親的死承擔呢？”
唐瑾睿冷聲道，“世子似乎忘記了一個人。是誰為你出謀劃策地要弄死我父親，包括殺我，怕也是那人在世子的耳邊唆使的吧。”
這也是唐瑾睿的猜測，但是唐瑾睿覺得他并沒有想錯。
燕鴻臉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徐世恩啊。”
朱舉人在聽到徐世恩時，眼神一暗，別開頭，看向外面。
燕鴻的食指扣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極具節奏感，“徐世恩可是本世子身邊十分得力的人啊。要把徐世恩推出來，說實話，本世子的心里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唐瑾睿的眼底閃過一絲怒氣，這是從見到燕鴻起，他第一次表現出憤怒之色，“世子，我知道你位高權重！我只是一個小小官員，無法與你對抗。但是我方才說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今我只是要徐世恩為我父親償命而已，這要求不過分吧。可世子就連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也不愿意同意，那么我哪怕知道自己無法跟世子你對抗，但也不能不試試了。否則我怎么有臉做父親的兒子。”
燕鴻盯著唐瑾睿，眼底若有所思。
最后，燕鴻也沒有給唐瑾睿一個答案。
唐瑾睿也沒有非要燕鴻此刻就給他答案，跟燕鴻對峙片刻，就帶著朱舉人離開了。
唐瑾睿和朱舉人離開后，也沒有繼續在明臨府待，而是直接踏上了回明安府的路途。
唐瑾睿和朱舉人是坐馬車回去的，馬車里，朱舉人終于開口了，“瑾睿，你在韓王世子面前說的那些話到底——”
其實朱舉人心里隱隱是有想法的，只是有些拿不準罷了。
唐瑾睿坐在馬車臨窗的位置上，半張臉都罩在陰影中，令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為了要徐世恩的命。”
唐瑾睿從未否認過他要徐世恩償命的想法，朱舉人既然問了，他也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韓王世子會同意嗎？”
唐瑾睿冷聲道，“他會的。我一開始態度強硬，這會讓韓王世子以為我打算寸步不讓，非要他和唐晶晶付出代價。那時，韓王世子盡管覺得我是一個麻煩，要解決掉我，需要付出不少代價。但是為了他自己還有唐晶晶，韓王世子一定會選擇殺了我。”
朱舉人接著道，“可是后來你又說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又順勢提出了徐世恩。你這就是為了告訴韓王世子，你有顧慮，你也自私，不會拿雞蛋碰石頭，所以你會退而求其次，只要徐世恩償命。”
唐瑾睿點頭，“不錯，正是如此。這就跟做生意一樣。先把價碼抬高了，然后慢慢降價。到時候對方接受起來就容易多了。”
朱舉人若有所悟地點頭，但是又道，“可是韓王世子并沒有一下子答應下來。”
唐瑾睿嗤笑道，“韓王世子當然不會一下子就答應下來了。真要是這樣，韓王世子得多丟臉？起碼得考慮考慮不是。”
朱舉人又問，“瑾睿，你跟韓王世子說的，你請你萬師兄送的奏折，還有蘇閣老的嫡長孫那些都是真的？”
唐瑾睿再次點頭，“自然是真的。我想那些東西應該也都送出去了。”
“這樣會不會激怒韓王世子？還有那蘇勁松收到你寫的奏折，他真的會轉交給那成御史？那成御史會愿意出頭嗎？”
朱舉人說著不禁開始擔心起來。
唐瑾睿的眼底閃過一絲篤定之色，“會的。我相信蘇兄會幫我這個忙的。我對蘇兄有信心。至于成御史——呵——成御史收到我給的奏折，他就更會了。成御史是皇太孫的人。韓王世子那么大的把柄送到皇太孫的手里，太孫一脈怎么可能放過。況且那成御史向來喜歡沽名釣譽，只要能長名聲的事，他都會去做。
不畏強權，參皇親貴胄，這是多好揚名聲的行為。成御史怎么可能錯過？我相信很快，京城會熱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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