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舉人愣愣看向唐瑾睿，明明那是那張臉，五官也是他所熟悉的。甚至朱舉人閉著眼，也能描繪出唐瑾睿的五官。
可是朱舉人此時看向唐瑾睿的眼神里滿是陌生，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唐瑾睿一般。
“瑾睿，變了。以前不是這樣的。”
唐瑾睿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禁緊握成拳。
朱舉人說他變了，對此，唐瑾睿并不否認，他當然變了！
唐瑾睿知道他是被這些人給逼的！他不變不行了！
從石嚴柏的父親死后，唐瑾睿和朱舉人兩個無法為石父討公道。
唐瑾睿進京后，莫名其妙被臨安公主看上，結果他的娘子就倒霉了，處處被針對，不止一次兩次地遇到危險。
可是唐瑾睿能做什么？唐瑾睿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人位高權重，而他官職低微，所以他只能忍著。
忍字頭上一把刀！
唐瑾睿真的是忍得很辛苦，他也很痛苦！
在京城，唐瑾睿就忍得痛苦無比，如今回到老家，他更痛！
唐立仁死了！他的父親死了！喪父之痛，簡直令唐瑾睿心神俱裂，仿佛有無數把刀子在割著他的心。尤其是在知道父親的死因后，唐瑾睿就更加覺得可笑，也覺得可悲！
只因為害死他父親的人是韓王世子，人家位高權重，踩死他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所以唐瑾睿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還得小心燕鴻的報復。
所以唐瑾睿還是只能忍！
可是唐瑾睿忍得太辛苦了，不好好找個發泄的地方，他怕是會發瘋！
唐瑾睿的心在滴血，他不能動燕鴻，難道連一個徐世恩都不能動嗎？
唐瑾睿不覺得他做錯了，他學會了算計，他學會了走一步看三步，這有什么不好的？難道他還要跟以前一樣的傻，一樣的單純？那么唐瑾睿相信他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報仇，也永遠不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朱舉人嘆了口氣，“瑾睿，為師曾經跟說過不忘初心。如今，為師仍然想跟說這話。只盼著能永遠記得自己的初心。”
唐瑾睿沒有回應朱舉人，如果是以前，唐瑾睿可以相爺不想地回答朱舉人，他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可是經歷了這么多事，唐瑾睿不能不承認，他變了，至于他所謂的初心——為百姓謀福祉，他不知道他是否能一直堅持下去，也不知道有朝一日他要做的事情和他的初心背道而馳，他會選擇哪一樣？
唐瑾睿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更加不能給朱舉人一個答案了。所以唐瑾睿就這樣沉默著。
朱舉人見狀，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瑾睿，若是給那蘇勁松的奏折，他按照的意思給了那成御史。而成御史又是皇太孫的人，那么事情怕是會鬧大，而且會很容易牽連到韓王世子。
到時候韓王世子是否會惱羞成怒，甚至愈發不愿意同意讓徐世恩為的父親償命。”
“韓王世子不會的。我得給韓王世子一點壓力啊。否則韓王世子只當我是在口頭上說說的，怕是完不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這怎么可以呢。只有有了壓力，到時候韓王世子才會痛快地舍棄徐世恩。其實我能做的也只有給韓王世子一點壓力，事情不會鬧大的，因為這是皇家丑聞，皇上只會遮丑。”
朱舉人不能不承認，唐瑾睿真的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想好了。
燕鴻這里見完了唐瑾睿和朱舉人后，派人將徐世恩傳喚到眼前。
燕鴻眼神莫名地打量著眼前的徐世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世恩覺得燕鴻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心里不禁開始發毛。
“世——世子，難道是小的有哪里做錯了？若是小的哪里做錯了，您只管指出來。小的一定改。”
燕鴻擺擺手，“沒什么。最近好好待著就是。”
燕鴻如今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徐世恩，況且就這樣把徐世恩給拋棄，這倒是顯得他怕了唐瑾睿，甚至顯得他太沒用了。
燕鴻起身去看韓王妃。
燕鴻是打算近期起程回封地，只是一來韓王妃的身子還沒好乎，大夫說這會兒上路怕是會有影響。二來還是因為唐晶晶。
燕鴻覺得他以后怕是不會再有機會來這兒了，所以他要求唐晶晶跟著他一起會封地。唐晶晶在猶豫。
燕鴻容不得唐晶晶猶豫，更容不得唐晶晶遲疑，只有將唐晶晶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燕鴻才能放心。
燕鴻來到韓王妃的病榻前，韓王妃正在用藥，于是從呂舒蘭的手里接過藥碗，一口一口地給韓王妃喂藥。
韓王妃看了眼燕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喝著藥。
一碗藥喝完，燕鴻才開口，“母妃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想必再過段日子，身子就能好了。到時候咱們就啟程回去。”
韓王妃眼底劃過一絲嘲諷，真當她什么也不知道嗎？她的身子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唐晶晶還沒答應同他一起回去吧
韓王妃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能生出一個情種兒子！
韓王妃一想到唐晶晶，不禁氣血翻滾，心底恨意叢生。
韓王妃逼著自己將唐晶晶拋開，轉而說起別的事，“聽說今日有人上門。”
這府里的事情，只要韓王妃想知道，就沒有她不能知道的。
燕鴻也覺得奇怪，只是隨意點頭，“嗯。”
接著將唐瑾睿和朱舉人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韓王妃微微有些詫異，她是知道燕鴻替唐晶晶找了個替罪羔羊。不過韓王妃真的沒將唐立仁放在眼里。也沒覺得燕鴻弄死一個平民百姓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韓王妃看來，唐立仁就是一普通百姓，死了就死了。
要說燕鴻將普通百姓當成螻蟻這一點，還真的是從韓王妃的身上遺傳過來的。母子倆在這方面很像。
韓王妃只覺得燕鴻弄死唐立仁完就是多此一舉！頂罪，頂什么罪？替唐晶晶頂罪？這可真是笑話！事實究竟如何，韓王妃心里清楚得很！弄死個唐立仁算什么？
韓王妃還真想問燕鴻，難道真的把我當成傻子，說什么，我就信什么不成？
不過到最后，韓王妃還是沒問。
因為不在意唐立仁，所以韓王妃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唐立仁有個當官的兒子。
“這事做得魯莽了。”韓王妃沉聲道。
燕鴻不以為然地說道，“只是區區一小官，根本不值得我費什么心思。”
“難道沒聽過，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這句話不成？小心陰溝里翻船！”
燕鴻嗤笑一聲，“母妃未免想得太多了吧。兒子并不覺得唐瑾睿有這樣大的本事。”
韓王妃盯著燕鴻，好一會兒才幽幽嘆氣，“再在明臨府留一段日子吧。等把唐瑾睿的事情解決了再回去。不出意外，唐瑾睿上的那封奏折怕是會在京城掀起風波。
若是太孫一系知道這些事，怕是——”
韓王妃說著，不禁愈發擔心起來。
燕鴻仍然是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顯然是沒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母妃想太多了，皇祖父不會同意將事情鬧大的。而且口說無憑。”
韓王妃來了氣，“是以為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不成？這簡直是可笑！”
燕鴻神色一頓，他聽懂了韓王妃的意思。只是——
韓王妃泄了氣，重新靠回身后的大迎枕上，“算了，事情都已經如此了。以后做事小心一點。這一次——事情也無法挽回了。由萬易彬送出去的東西，咱們怕是攔不回來。若是一開始就知道，那還能攔一攔。可如今是來不及了。”
直到此刻，燕鴻才有一些后悔，他還是沒把事情考慮面，這會兒真的是陰溝里翻船了。
“唐瑾睿既然識時務，只要徐世恩償命，這要求不過分。但是也不能現在就答應他，否則就顯得怕了他似的。”
燕鴻深以為然地點頭，他也是如此想的。
“不要再對唐瑾睿下手了。好在如今是在明臨府，而不是在韓王府。要是在韓王府，怕不會如此輕易過關。在父王耳邊吹風的人不少。”
燕鴻的眼底劃過絲絲冷意，顯然也是想到了韓王府內不省心的側妃庶子。
唐瑾睿回去后，將他做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明卿。
顧明卿都不知道唐瑾睿居然做了這么多，她看向唐瑾睿的眼神里滿是感慨，“相公，真的是變了。”
唐瑾睿抓著顧明卿的手，柔聲道，“娘子，我是變了。會害怕我嗎？會不喜歡我的變化嗎？”
顧明卿搖頭，“是我相公，只要是，我就喜歡。況且以前我就覺得太過純良正直，這對以后怕是——如今既然長了心眼，有了謀略。我自然是高興的。”
顧明卿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說道，“徐世恩的命算是定下了。咱們總算是能稍微祭奠爹的在天之靈了。”
唐瑾睿附和道，“對，徐世恩只是第一個。后面還有。我會一個一個把仇人解決掉的。一定會。”
萬易彬是將唐瑾睿交給他的奏折混在他的奏折里，以官方傳回京城的，速度自然是杠杠的。
到了京城后，就有人將唐瑾睿的奏折交給了蘇勁松。
蘇勁松收到唐瑾睿寫的奏折，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看。
蘇勁松等到下了衙，回到蘇家后，將屋內所有的下人都打發下去，然后才開始看唐瑾睿的奏折。
蘇勁松越看越生氣。
蘇勁松用腳指頭猜也能猜到，刺殺唐瑾睿的人八成是韓王世子燕鴻派去的。
蘇勁松在心里把韓王世子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惡的韓王世子，他可真是太狠毒了！害死唐兄的父親不說，如今還要害唐兄和嫂夫人的命！
蘇勁松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住心頭的恨意。
“啪——”的一聲，蘇勁松將唐瑾睿的奏折合上。
蘇勁松還記得把奏折送給他的人說的話，要他將這奏折交給成御史。蘇勁松決定第二天就把手里的奏折交給成御史！
蘇勁松一做下決定，蘇閣老就派人來喊蘇勁松。
蘇勁松將唐瑾睿寫的奏折藏在屋子里，然后跟著來人去了蘇閣老的屋子。
蘇勁松來到蘇閣老的屋子，蘇閣老揮手讓屋內的下人都退下，接著目光緊緊盯著蘇勁松，問道，“今日有人把一樣東西交給了。那是什么？”
蘇勁松心里一跳，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說實話還是說假話瞞著蘇閣老。
蘇勁松在蘇閣老的面前，還是太嫩了。蘇閣老一眼就看穿了蘇勁松心里的想法，冷哼道，“懂得在我的面前耍心眼了？我若是想知道，以為能瞞得住？”
蘇勁松于是也不不費心想著如何瞞蘇閣老了，坦誠道，“是唐兄托人給我送的一份折子。那折子上寫的是唐兄在回鄉的路上，遭遇了好幾撥的毒殺，刺殺。有次刺殺，居然是一群死士。”
蘇閣老瞇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蘇勁松憤憤道，“祖父，要殺唐兄的人一定是韓王世子！韓王世子真的是太毒了！”
“唐瑾睿要把那奏折交給誰。”
蘇勁松一愣，后知后覺地回答，“成御史啊。”
只是短短的片刻功夫，蘇閣老就看穿了唐瑾睿的目的。
“奏折呢？”
蘇勁松回答，“我藏在房間里。”
頓了頓，可能是擔心蘇閣老攔著他，蘇勁松說道，“祖父，唐兄都被韓王世子欺負到這地步了。我如何能袖手旁觀？唐兄既然把事情托付給我，那我一定要完成唐兄的囑咐。”
蘇閣老嗤笑一聲，“唐瑾睿倒是比聰明多了。還記得第一次見唐瑾睿，其實他跟挺像的，都太單純，說白了，就是有些傻。”
蘇勁松的眼睛猛地睜大，不滿道，“祖父，我哪里傻了！？”
蘇閣老上下打量了蘇勁松一番，好笑道，“哪兒都傻！可偏生的還不覺得自己哪里傻。不過還年輕，我也還有幾年的活頭，能把鍛煉出來。
只是沒想到唐瑾睿倒是開竅了。也是，唐瑾睿經歷的事情可不少，來了京城，先是被齊海揚傳出的流言，弄得有名聲毀的危險。接著就是被臨安公主看上，他娘子幾次三番遇險；如今又有韓王世子害死他父親。
一般人碰到這么一樁事，怕是都要發瘋了，很難撐過去。可是沒想到唐瑾睿倒是撐過去了。而且也歷練成長了不少。
有時候啊，人還是得多受受苦。不過又擔心苦難太多，會把人給——”
蘇閣老說著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蘇勁松聽著，眼底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蘇閣老回過神，看了眼蘇勁松，他這個孫子如今怕是差唐瑾睿不少啊。罷了，這好歹是他的親孫兒，蘇閣老想著，以后多看顧幾分，也不是不能長起來的。
況且就蘇勁松如今的情況，蘇閣老就是想讓他遭遇毀滅性的打擊，又能如何？總不能讓蘇家家破人亡吧。這明顯不太靠譜，也不太可能發生。
蘇閣老覺得要是蘇大老爺死了，蘇勁松也一點也不會為蘇大老爺這個當父親的死傷心。這不是猜測，而是很有可能。
“祖父，那我明天將唐兄給我的奏折交給成御史了？”
“把唐瑾睿交給的東西拿給我。”
蘇勁松的眼里立即流露出防備之色，“祖父，您要做什么？您不會是想——”
蘇閣老沒好氣道，“我要想阻止，能攔得住嗎？唐瑾睿既然能成長到這地步，我就出手幫他一把。”
蘇勁松一喜，“祖父——”
“我只說幫一把，可沒打算幫多少。不適合將唐瑾睿寫的奏折交給成御史。雖是蘇家子孫，但是官職太低。萬一事情泄露，被韓王府的人記恨上，這對會有影響。而我不一樣，我是閣老，我能保證將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甚至沒人知道是我做。現在聽懂了嗎？把唐瑾睿的奏折交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