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一角。
地上躺著一具殘留有些許肉沫的骨架,衣物殘破不堪,看模樣應是孩童,骨頭表面暗紅血漬不退,些許齒痕展露其上,無聲訴說了死前到底經受了何等折磨。
旁側,一道高瘦的人影彎著腰,嘴里咬著一塊染血肉塊,細細咀嚼著,吃的是津津有味。
似乎聽到什么動靜,高瘦人影忽然抬起頭,露出一雙灰白眼瞳,雙腳用力一蹬,身形頓時疾躍而出。
跑了沒一會,就沖破眼前攔路的樹藤,出現在一片空地之上。
“怎么又來一個?”
李邵警惕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一個老人,披著一件黃色鶴氅,但上邊早已沾滿黑紅的泥土,只是遠遠看著,就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隨風飄來。
不過,最吸引李邵視線的,還是鶴氅老人的那雙灰白眼瞳,以及戴在臉上的那具……白色面甲。
額頭位置還帶有一圈紅色尖銳花紋,意義不明。
看其在光線下展現出來的色澤與亮度,與骨頭倒是相差不大,難道是由白骨制成?會戴防護工具了,難不成他們已經進化出了智慧來?
可看著面甲之下露出的那雙無智眼瞳,又覺得不像。
李邵索性先將這個疑問拋在一旁,視線往下,卻是停在了那件沾滿黑紅泥土的黃色鶴氅之上。
泥土之所以會變作黑紅,完全是因為被鮮血浸泡所致,這點不足以令他動容,讓他驚訝的是,那件染血鶴氅所代表的意義。
道士!
只有道士這一人群,才多喜歡穿著鶴氅行事,據說是從上古流傳下來的習慣。
至于那些普通人,雖然有些會穿,但數量總歸不多。
“這個世界的發展不比前世,沒有誕生那些繁盛的科學技術,更沒有世界核平這一兵器,世界發展的推動者完全就是那些道士。”
“他們擁有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超凡之力,如果就連他們都被喪尸感染了,那普通人就更加抵擋不住,這個世界距離完蛋恐怕也就不遠了。”
從那鶴氅老人突然出現在空地上,李邵腦海里的念頭便瘋狂竄動著,于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許多。
不過,腦子極速轉動,可手下動作卻也不慢。
松開右手握著的木矛,白裙少女當即軟軟倒地。
一支新的木矛從身后抽出,照例打出一道青眼烏鴉虛像出來,以無視慣性的速度朝著對手疾掠而去。
鶴氅老人忽然手臂往前一抄,一道足有一人之高的虛像飛出,身披紅羽,眼眸暗黃,頸部修長,腳部色青,為一只紅色大鶴!
鶴嘴前伸,只是輕輕一啄,烏鴉虛像就瞬間破碎開來。
道意被破,一股輕微的疼痛感就從腦海深處漸漸傳出,就像是被人用鐵針刺了一下似的,痛倒不是很痛,但就是很難受。
但這卻讓李邵驚訝地挑起了眉頭。
“什么?”
驚訝的事情有二,一是那變成“喪尸”的鶴氅老人,竟然還能放出道意,著實出乎預料,不過,這卻也能稍稍放下心來。
因為,從那道紅色兇鶴虛像來看,雖是栩栩如生,但看境界,也不過煉意境后期罷了,遠遠稱不上強橫。
而煉意境,只是道士最弱小的一個境界,甚至,世俗當中的人們,根本不把煉意境修為的人當做真正的道士。
約定俗成的,真正道士的修為,最低都要達到羽衣境。
表現在外的特征,就是在體表凝聚出來一件羽衣。
羽衣顏色不定,或許是白色,或許是黑色,依據修煉的傳承功法而定。
也不是真正的翎羽編織而成,而是某種未知力量的顯現。
覆蓋周身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頭發,外來物質或者能量,想要擊中羽衣道士身體,根本就繞不過羽衣這一屏障。
而羽衣對于性質在其下的事物來說,卻是擁有者極為強大的壓制力。
因此,擁有羽衣,也就代表著萬法不入,萬邪不侵。
雖然“喪尸”感染能力非常強悍,但李邵還是認為,無論它再是強大,都是不能對羽衣道士造成傷害的。
而第二個驚訝的事情,卻是那道意破碎之后帶來的傷害。
按照萬伯身上的記憶來看,一個道士修煉出來的道意,如果被另一個更為強大的道意擊破,那么,被擊破的道意的主人,自身也會受到巨大的傷害。
如果敵人適時收手,道意雖是被破,可還有一些殘留道意,就像是種子一樣,得到充足的水分與光線,換在道士身上,也就是堅持修煉,總能恢復過來。
后果頂多就是一段時間的意志昏沉,提不起干勁,總想睡覺。
而如果敵人全力出擊,就連殘留道意都沒留下,完全破壞,種子都沒有,怎么憑空生出一顆樹來?
最輕后果,都是修為盡喪,一輩子都生活在頭痛當中,生不如死,在嚴重一些,就是直接死亡,這些都是有著先例的。
“那老頭可不認識我,就是全力出手的,我的青眼烏鴉道意也確實完全破碎,可為何,帶來的后果,不像記憶當中的那般嚴重?”
一瞬間,李邵想到了他的本體。
“莫不是,后果都由面具來承擔了?”
李邵與其他道士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并非人類,本體是副陶瓷面具,只是占了一具人類的肉體罷了。
若說后果輕微變得輕微,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出現在他的本體面具之上,這是最完美的解釋。
當下也不管其他,手臂猛地向后拉,然后直直向前砸下。
又一道青眼烏鴉虛像飛出,與猝不及防的紅色兇鶴虛像碰撞在一起,但很快又化作一團光屑般的物質消散。
腦海里再次傳來疼痛……如針扎一般。
果然。
李邵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手臂不斷后拉,不斷前砸,一只又一只青眼烏鴉虛像飛了出來,組成一支青眼烏鴉群,圍攻紅色兇鶴。
當然,煉意境后期的道意本質極為強大,恍若固體組成,而煉意境初期的道意本質孱弱,好比氣體。
而氣體無論怎么吹,只要還在一個限度之內,都不太可能對固體物質造成什么太大傷害,最大的后果,也僅能阻隔其行動罷了。
所以,別看青眼烏鴉群這么聲勢浩大,鬧得真么兇,但對于紅色兇鶴來說,也只是一點小麻煩,造不成什么大障礙的。
李邵也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乘著鴉群纏住紅色兇鶴的時候,連忙尋了個機會,鉆進了旁邊的灌木當中,等到鶴氅老人解決鴉群,卻是發現眼前之人早已消失。
不過,老人除了擁有煉意后期的道意之外,還有著一項強大的能力,那就是嗅覺!
李邵瞬殺白裙少女的時候,鮮血噴涌出來,他就在百米之外嗅了出來,所以才能很快出現在空地上。
紅色兇鶴虛像漸散,鶴氅老人鼻子微微抽動,找準一個方向,便也鉆入了灌木,此地終于恢復久違的寂靜。
只余下白裙少女的尸體靜靜躺在地上,暗紅的血液逐漸流淌,沒入泥土深處,被旁邊一條古杉木的樹根緩緩吸食。
吞了一些少女血液之后,古杉木樹葉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鮮艷了,一些淡不可見的紅色細微紋路,逐漸浮現,恍若血管,遍布樹身上下……
……
道路前方緩緩跑來一道人影,身穿破損蒼藍綢衣,臉色蒼白,眼神冷靜淡漠,正是從森林當中跑出不久的李邵。
而他要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個鶴氅老人還在追著他。
“剛才的森林,就是去往五懷鎮的,不過,路上就有異變出現,估計五懷鎮里邊的情況更糟,就不用去那兒了。”
“而這條黃泥大道,是一條專門修來以供馬車行進的,只要順著大道行走,就能直接到達安穆縣。”
“而縣城怎么說也比一個小鎮好得多,里邊的抵抗力量也就更強,說不得到了那兒,我就能甩脫背后那個家伙了。”
可李邵又忽然想到一事。
“離我跑出森林,就看不見那個鶴氅老人的身影了,難不成是……”
正思索間,忽然,身后傳來異響。
“駕!”
一臉棕色雙輪馬車忽然疾馳而來。
駕車之人是個穿著青色蜀錦的中年男子,手里捏著一根長馬鞭,正不斷打在面前馬匹身上,似乎背后有著什么洪水猛獸追著他一樣。
看見李邵的身影,蜀錦男子面色一愣,隨即,他似乎想到什么,抄起馬鞭就像李邵鞭來,空氣中陡然傳出一聲空氣撕裂之聲。
“正好為我拖延一下時間!”
一道灰色虛像忽然躍出,長手長腳,渾身長有短毛,卻是一只猿猴模樣的道意顯化。
又是一個煉意境后期的道士!
李邵想也不想,手臂不斷拉回,又不斷砸出,一只又一只青眼烏鴉虛像飛躍而出,化為鴉群阻攔短毛猿猴。
同時一個彎腰,避開鞭影,又一個翻身,便鉆進旁邊的樹藤當中,不見蹤影。
蜀錦男子不禁皺起眉頭,可卻也不敢停下,連忙又抽了幾下,馬車當即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視野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