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中的旅游步道的款子沒有弄下來,到手的只一袋波斯菊種子,我們的小宋書記滿腹怨氣,都耍起了態度。
他每個月這幾天心情都不太好,也懶得管事,直接把種子扔給劉永華讓他自己組織人手播種。
劉永華大老爺們兒一個,也不知道這花該種到哪里。就和樂意商量,說你們女人天生有藝術細胞,這事你來負責。
旁邊黃葛笑道:“她有什么藝術細胞,她的細胞里都是酒精。”
原來,樂意是個巾幗豪杰。以前在廠子里上班的時候挺能喝的,經常和同事約著打牌擼串。嫁到紅石村后,因為這里海拔高,晚上冷,小兩口常常對酌兩杯。女人天生就有三兩酒量,再加上經常鍛煉,更是厲害。
宋輕云:“樂意你一懷兒婆還喝酒嗎?”
樂意:“戒了,等娃娃生下來再說。”
“生下來也不能喝,要哺乳的。你再喝,那不是直接給孩子灌酒。”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宋輕云不理事,劉永華不知道這花種子撒那里,樂意就和黃葛提了鋤頭把村部房前屋后的犄角旮旯開出來變成花圃。以往這里是菜地,現在既然要搞美化工程,再種菜也不合適。
兩人正忙著,杜里美跑過來找宋輕云,問:“宋書記,能不能給我一把花籽,我拿去撒客棧門口。你想啊,將來游客一到我家客棧,一看,喲,好多花兒,多好看啊!”
看宋輕云一蹶不振的樣子,杜里美又笑道:“怎么,你還在跟陸主任置氣。你撂挑子怎么也得在人跟前撂,這都隔了兩個小時車程,你耍態度該給誰看,最后反氣得自己吃不下飯,劃不來。”
宋輕云苦笑:“好象是這個道理,也對,我努力調整好心態吧。老杜,你要花種子,自己去拿就是,反正種子多,也不值幾個錢。”
杜里美卻不走:“宋書記你這些花打算種哪里?”
宋輕云:“反正村里有不用的空地就撒幾顆。”
杜里美說,不然,最近市里各鄉鎮都在搞美化工程,都買不了少波斯菊種子發下去讓他們種。你到處亂撒,一是失去了裝扮和美化的目的,二是花開得不是地方沒辦法讓別人看到,反顯得你這人辦事太水。
宋輕云問他,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杜里美說,我有三個建議,一是把花兒種在村口,就是剛進村的地方,劉永華家小賣部門口;二是,村里主要交通要道路邊;三是,這天氣漸漸熱起來了,馬上就是五一,已經到了旅游旺季,村里有好幾家人打算學建國弄家庭旅館,這些種子可以種在他們家門口,算是村兩委對他們的一點支持。
說到這里,杜里美掏出手機,道:“我前些年也經常自駕游,走過不少地方,我給你看看其他地方的村子是怎么搞旅游的。”
就要調照片,結果手機卡死。
原來,杜里美的手機雖然是旗艦機,可那也是五六年前的產品了。
沒辦法,只得重啟,鼓搗出一頭汗水后,他才調出一張照片。照片是一個叫著什么桃花山的村子,那邊的鄉村旅游搞得不錯,每年春節都會舉辦一屆桃花節,接待八方賓客。
村子經過多年的打造,搞得不錯。除了桃花,里面還搞了不少農家樂和小旅館,遍地種著鮮花。
在村口起了個花壇,弄個塊太湖石,上面還刻著“桃花村”三個大字。
“要不,咱們也學他們的樣子照樣搞。”
宋輕云又翻開了其他照片,道:“真是漂亮啊,而且,這么弄也花不多少錢。”
“那肯定花不了多少錢。”杜里美又調出一張照片。
手機卡頓了一下,顯出一張效果圖,是羅南家的院門。
杜里美在院墻邊上起了兩溜小花壇,花壇與地齊平,周圍插著刷漆的木板做圍欄。
“不錯,不錯。”宋輕云點頭,突然說:“杜老板,白馬項目你賺不少吧,你和羅南的客棧將來生意絕對差不了,村兩委對你的支持不小吧?村口這個大花壇就有你出錢出力來搞。”
杜里美大驚:“宋輕云兄弟,咱們是什么關系,那是真正的弟兄,你可不能火葬場走后門專燒熟人。這花壇可不便宜,你這不是整我嗎?”
宋輕云不屑:“又花得了幾個錢,不就是找人挖一塊地,弄幾塊石頭圍了,撒上種子而已。你那里有裝修工人,讓他們來干就是了。”
杜里美叫苦:“別的不說,光這塊太湖石你知道值多少錢嗎?”
宋輕云:“太湖石就算了,換普通黑曜石,反正山上多的是。我讓支書和永華特批讓你開采一塊下來,也不要太大,三米高,四五米寬就是。”
杜里美大怒:“宋輕云,你知道這么大的景觀石多重嗎,幾十噸也是有的。從上山弄下來,加上人工和機械,怎么也得好幾萬塊錢吧?”
宋輕云:“誰叫你是地主呢?”
“打土豪也不是你這么打的,反正我就是不干。”
紅石村集體實在缺錢,村里也只有杜里美腰包壯實,自然要緊著一頭羊薅毛。宋輕云正要勸他以大局為重,為村里做貢獻可是為子孫造福的道理,陳建國走了進來,他也是來要波斯菊種子的。
陳建國道:“杜老板你這就不夠意思了,你家客棧裝修完畢可是要辦執照的。經村兩委員研究決定,你家食品衛生和用水用火用電安全上存在極大隱患,要限期整改。”
杜里美抽了一口冷氣:“陳文書你這打算要整人?”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臉,很干脆地所說:“宋書記你放心,這事就包我身上,三天之內,一定把這事弄好。但是,你得把車借我,我要進城一趟。”
說著話,他就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老梅,我是杜里美啊!有個事想請你幫忙,我們紅石村打算弄個牌坊……咳,也不是牌坊,就是在村口弄個景觀石,上面刻上紅石村上個大字。你毛筆字不是寫得很好嗎,要不,你幫我寫了。對對對,馬上。寫完你拍照發給我,我進城去找人刻。”
電話那頭傳來老梅爽朗的聲音:“我那副字也只算勉強工整,能見人,這樣,我幫你找個書法家免費幫你們村寫吧,就這兩天。”
杜老板動作也快,接過宋輕云遞過去的車鑰匙就進了城,晚上又一臉興奮地回來,問他去干什么也不說。
第二日,他就把裝修工人帶到村口,在路邊清理出一塊地。又讓人在山上揀來幾噸石頭,和上水泥,砌起了花壇。
水泥河沙都是杜老板前一段時間裝修客棧剩下的,工人也是現成的,倒也不費工夫,現在只剩把大石頭從山上弄下來。
當天早上,他帶人上山轉了一圈,看中了一塊石頭。
那塊石頭很是奇特,高約三米,長四米,厚一米,好象是一快大屏風。通體漆黑,表面都是油亮亮橘皮褶皺,是典型的黑曜石。最妙的是底下沒有和山巖連接,獨懸在山腰。
杜老板選好石頭之后,就跑去找宋輕云、龔珍信和劉永華,問這塊石頭怎么樣?
他也是有心,直接在拍下的照片上P上了紅石村三個大字,紅色的。又P到了村口空地,開門見山,效果看起來不錯。
龔支書很高興,說:“不錯啊,弄個跟個竟區山門一樣。”
劉永華也說好看。
杜老板:“那么,你們都同意我把石頭從山上弄下來吧,符合政策嗎,不會將來又整我吧?”
宋輕云笑道:“你又不是非法開采,再說石頭你又沒運走謀利,合法的。”
杜里美:“不成,你們口頭說了不算,得跟我簽個協議,別弄到最后我花錢做貢獻還要吃官司。”
“你這人怎么這樣,好好好,寫協議。”
紅石村“三巨頭”都覺得這個杜里美有的時候身上那黏糊勁兒比較討厭,不像紅石村的人那么簡單直接豪氣。
接下來,村兩委定了美化的地點,他們也學著杜里美的樣子在村里主要的街口路口用石頭、木板圍出花壇,撒上波斯菊種子,澆水。
因為村兩委帳上沒多少錢,前一段時間收麥子的時候考慮到貧困戶勞動力缺乏,還組織過志愿者和村組干部、民兵幫忙收割,現在也不好意思再讓他們做貢獻。
于是,只能開出二十塊一天的工錢,讓貧困戶來做。
反正活不累,老頭老太太也干得下來,隨便扶一下貧。
現在的工價高,普通勞動力一天怎么也得個一百塊。二十一天,估計也只有貧困戶愿意做。
宋輕云原本因為不會有多少人報名,結果剛一通知下來,烏泱泱一百來號擠在村部門口,都在吵著“我是貧困戶,這活得我來。”
“我是五保戶,比貧困戶還困難。”
“我已經一個月沒吃肉了,宋書記,我苦啊!”一個老太太抹起了眼淚,看架勢就要順勢哭暈在辦公室里。
“宋書記啊,你就幫幫我吧,我還等著錢抓藥呢,我有三高,我再不吃藥就要爆血管了。”
好好的種花行動最后變成了比慘訴苦大會,這讓村干部們始料未極。
宋輕云無奈;“所有人都可以留下,但是,我可有話說到前面,我只有兩千塊工錢。你們來一百人是這么多,來一千人也是這個數。下來你們自己看著分,分多分少我可就不管了。”
活不多,一天就干完了。
因為來的人實在太多,最后每人只得了十塊錢,把這次美化工程搞得轟轟烈烈。
貧困戶們也不嫌棄,各自拿了錢歡天喜地回家。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