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來,只能是白白把曹洪得罪了,又起不到任何改善的作用。
“所以說,車騎將軍與曹洪將軍之間,已然必有一戰。”
“叔叔是打算袖手旁觀,獨善其身么?”
“當然不是!”
荀彧面色凝重地搖頭繼續道:“如果車騎將軍打算追究曹洪將軍的過錯,待他回鄴城,必然會找到我的頭上,我又如何能避得過?
再者,這正是千載難逢整頓風氣的機會,我們豈能為了保全自身而置身事外?”
荀彧雖然比荀攸年輕,但在輩分上的差距,讓他得以義正言辭地斥責荀攸。
“如此說來,叔叔是想主動助車騎將軍一臂之力?”
“你也知道,不論是荀氏還是我本人,都欠著車騎將軍的人情,再者曹洪將軍的所作所為若不加以阻攔,日后還指不定會生出多大的亂子,今天被劫走的是魏王家的三位公子,明天沒準就是有人行刺魏王!
于公于私,我都必須幫助車騎將軍才行!”
荀彧的言語中帶著極大的怨氣。
近年來,曹操將他留在鄴城管理軍政大事,在政務上,特別是錢糧的問題上,荀彧是愈發覺得力不從心。
并非荀彧年老,此時的他還不過三十幾歲,能力和精力都沒有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影響。
真正讓荀彧感到頭疼的,是留守鄴城的那些文武官員。
他們倚仗著過去的功績,倚老賣老,覺得反正大敵袁紹已死,曹操也成功稱王,剩下的那些諸侯更不是曹操的對手了。
天下一統指日可待,到時候他們都是開國功臣,身負這樣的不世之功,現在徇私舞弊,以權謀私給自己或者族人提供一些小小的便利,又算得了什么?
這些文臣武將中,隱隱以曹洪為首,也就是說,哪怕不能扳倒曹洪,只要能打壓一下他這橫行無忌的勢頭,也能消滅其他以權謀私的文武官員們的囂張。
“明白了,侄兒自當與叔叔一起,對車騎將軍鼎力相助,以正鄴城近年來的歪風邪氣!”
荀攸雖然經常裝傻充愣不主動招惹麻煩,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只要是對朝廷對魏王有利的事,他同樣可以當仁不讓地沖在前頭。
“好,總算我沒有看錯你。”
荀彧臉上露出更為滿意的喜色。
“話說回來,叔叔,侄兒現在心中豁然開朗,剛才的棋局雖然已經無疾而終,但我們不妨再來一局,如何?”
“很好,正合我意!”
三日后。
始終求見荀彧卻不能如愿的曹洪,就算是反應再遲鈍,此時也明白,荀彧是在故意躲著他。
因為不僅是荀彧,就連荀攸,也是閉門謝客,不肯面見曹洪。
雖然早聽說楚云與荀氏的關系密切,但荀氏兩位大人物居然不肯見自己,即便曹洪不能確認他們二人已經選擇與楚云站隊,但局勢已經對曹洪極其不樂觀。
于是曹洪只能焦急地等著排出城的探馬,去打探楚云一行人的消息。
可直到當晚,楚云已經接近北城門外,即將入城時,曹洪才得知這條消息。
“你說什么?!你確定三位公子是和楚云他們一道回來的?!”
原本半躺在舒適皮椅上的曹洪,在聽到親信的匯報后,一個激靈猛然站起身,嚇得是差點兒沒直接蹦起來。
從沒見自家將軍這么驚慌的親信也是跟著嚇了一大跳,然后唯唯諾諾地回答道:“是,是的,六位弟兄親眼所見,其中有兩人都親眼見過三位公子,應該是不會認錯的。”
聽得親信這么說,曹洪整個人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一般,“啪嗒”一屁股茫然地坐回皮衣上,然后心煩意亂地沖著這親信一個勁兒擺手,示意他先離開。
覺得曹洪有些反常的親信趕緊離開,生怕將軍有什么不順心的事,遷怒到他的頭上。
曹洪反復進行了好幾次大喘氣,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
“該怎么辦?”
空無旁人的大堂之中,曹洪發出了既像是抱怨,又像是自我詢問的話語。
可結果顯而易見,除了一片寂靜以外,沒有任何能回應他的聲音。
本來曹洪已經想到了應對楚云的辦法,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但現在,楚云不但馬上就要回來,而且從曹丕三兄弟已經轉危為安,還與楚云一同行這一點,可見把他們三兄弟從張燕手中成功救出的人,正是楚云。
本來曹洪這幾天還打算集結部隊,親自率軍去常山攻打張燕的黑山軍,把曹丕哥仨一并接回來。
可因為遲遲見不到荀彧,城中糧草其他人又無權調配,曹洪雖然想過自掏腰包購置糧草出征,奈何程城池中市面上流通販賣的糧草根本不足以支撐大軍用度,若要再用高價購買,他又狠不下這個心。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同時,時間也在悄然流逝,現在他就是肯下血本,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而楚云成功救出曹丕三兄弟,意味著他現在如虎添翼,更具資格找曹洪來興師問罪。
“爹!不好了!那個楚云,帶著子桓他們回來了!現在就在北城門外!馬上就要進城門了!”
曹洪獨處于大堂的時候,也唯有長子曹馥膽敢前來打擾。
看著氣喘吁吁六神無主的兒子顛簸著跑到自己面前,曹洪不知怎的,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我知道!你嚷嚷什么?!看你那熊樣?!他一個后生晚輩,還能反了天不成?!”
明知親爹脾氣犯了又拿自己撒氣,曹馥只能啞巴吃黃連,轉移話題道:“爹,看樣子子桓他們是被楚云救出來的,黑山軍糧草的事,楚云知道,子桓他們肯定也知道,您還是趁現在趕緊去城門口迎接一下吧?”
“我去接他?!你讓我一個叔叔輩的去親自迎接他一個晚輩?!”
曹洪氣得“騰”地一下站起身,揚起巴掌就要扇在曹馥的臉上,可這伸出的手到了一半,嚇得曹馥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他卻突然又停手了。
“算了,念在他救出三位公子的份上,還是去接他一下吧。”
曹洪方才是死鴨子嘴硬,冷靜下來之后,自然知道曹馥的建議是非常合理的。
哪怕明知楚云一定會找自己的麻煩,曹洪也不能繼續躲在家里坐以待斃,主動去迎接,也許事情還有緩和的余地。
本就理虧的楚云,或許可以跟其他人仗著身份耍無賴,但面對楚云,他身上的一切功績、身份背景光環,統統都失去了作用。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楚云在許都狠狠教訓了曹馥,曹洪都不敢多說什么,反而要笑臉相迎的根本原因。
“好了,整理一下衣冠,隨我一起去迎接車騎將軍還有三位公子。”
看了眼剛因為僥幸逃過一巴掌而緩緩回過神的曹馥連忙“誒”了一聲,答應著跟在曹洪屁股后面,父子雙雙前往馬廄,騎上各自的坐騎,在一路輕騎護衛的前呼后擁之下,一行人匆匆趕赴北城門。
即使是完美解決了這一系列的事件,平安入城的楚云臉上,卻沒有任何春風得意的表情。
倒不如說,此刻他的表情,比路途中還要難看。
早有預感的馬超、王平、龐德、曹休等人自是不必多說,就連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三個小家伙,也是跟著大氣都不敢出。
“二哥,兄長的臉色好可怕啊!”
曹植小臉煞白地湊近曹丕,怯懦地小聲嘟囔道。
“是啊,我也從來沒見兄長露出過這種臉色,二哥,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曹彰也一臉好奇又緊張地看向曹丕。
“你們倆,平時讓你們多讀書多動腦,就知道玩!”
先是責備了一句,曹丕開始耐著性子,給兩位還年幼的弟弟簡述起其中的門道來。
“咱們當初為什么被抓?不就是因為張燕缺錢缺糧,逼不得已派人假扮盜墓賊,而咱們又帶人去抓這貨盜墓賊么?
這歸根結底啊,是子廉叔貪墨了本該撥給黑山軍的糧草,才把張燕逼得走投無路。
可以說子廉叔就是這些事的罪魁禍首,云哥本就是正氣凜然的英雄,又心疼咱們仨兄弟,現在回了鄴城,肯定要找子廉叔討一個公道!”
曹丕越解釋心里越激動,這小子是個睚眥必報的家伙,有恩必償,有仇必報,當初曹馥在他最示意的時候欺負他這件事,就是在過五十年,他恐怕也忘不了。
顯然,這小子是巴不得楚云出手好好教訓一下曹洪。
“可是二哥,子廉叔做得再不對,他也是咱們的長輩,輩分同樣比云哥高,云哥就算不看在輩分上,也總要給父王一個面子,畢竟子廉叔曾經救過父王的性命啊!”
從小就對行伍之事頗感興趣的曹彰,自然知道曹洪當年讓馬助曹操脫險的壯舉。
“哼,你不信?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好了!”
曹丕堅信自己的觀點,篤定地說道。
城門上的守軍一見到這支軍隊打頭的旗手手中旌旗大纛上寫著偌大的“楚”字,大吃一驚,趕緊將城門打開,負責總領守軍的校尉,更是顫抖著用手整理身上的戰甲儀容,出城相迎。
為首的楚云聽到身后曹丕三兄弟似乎在竊竊私語著什么,但沒有去多加注意。
在校尉的盛情相迎之下,楚云隨便敷衍了對方幾句,就繼續陰沉著臉,帶頭入城。
進城后,楚云的目光在四處游蕩,仿佛在捕捉著獵物一般,這時,一身銀甲的馬超輕輕策馬湊上來,低聲沖楚云道:“將軍,是不是先不必讓弟兄們回營?!”
馬超這個問題,當真可謂是“別有深意”。
軍隊入城本該在將軍們的帶領下,回到城中的大營進行休整。
除非,是另有作戰計劃。
“孟起啊,想什么呢?就算我要找他的麻煩,也沒有到要動用兵馬的地步,我若是真的帶著將士們去找他,豈不是要鬧得滿城風雨,讓天下人看笑話?”
楚云知道,馬超是認為帶著軍隊去找曹洪的麻煩,更有氣勢和底氣。
可實際上,曹洪雖然貪婪成性,但其戎馬一生的經歷卻是實打實的,楚云如果選擇帶著大軍到其府上找他的麻煩,只會反而讓曹洪覺得楚云沒有足夠的底氣面對他,所以才會帶一群士兵壯膽。
曹洪,是不可能被千軍萬馬嚇破膽的。
“將軍說的是,是末將太草率了。”
馬超仔細一想,確實是這么個道理,自己也是打了好多年仗的將軍,換做自己是曹洪,也不可能一見到千軍萬馬就打怵。
“老師,您看!那個不是——?!”
王平突然有些失態地指向某個方向。
楚云順著那個方向望去,在看清那里究竟存在著什么之后,頓時就明白了王平失態的原因。
“想不到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不對,應該說他這樣做,反而說明他還不算蠢得太離譜。”
看清對方正是曹洪,楚云如此冷笑著說道。
“兄長,這……”
曹休有些手足無措地策馬靠近楚云,看樣子似乎還是擔心改投楚云陣營,會引得曹洪對他秋后算賬。
“放心吧,我答應你的事,每一句話都算數。”
楚云臉色一緩,說出對曹休而言如定心丸的一句話。
“多謝兄長!”
安撫完心神不定的曹休,楚云又看向這一路上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龐德。
“龐德將軍,接下來就要勞煩你把將士們帶回營中,好生安排了。”
“將軍放心交給末將就是了。”
龐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可靠。
“孟起將軍。”
楚云又扭頭看向馬超。
“末將在!”
單手提槍的馬超,在馬背上舉著槍向楚云抱拳,鏗鏘有力地回應道。
“就有勞你和文烈一起,隨我會一會曹洪!不過記得,他再怎么說也是曹氏的宗族大將,有功之臣,沒我的準許,你可不要隨意插嘴,更不可輕舉妄動!”
“末將記下了!”
“好,走吧,咱們且看看這曹洪主動來見我,是不是想‘坦白從寬’呢?”
抱著最后一丁點兒對曹洪良知的幻想,楚云講出了自入城一來的第一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