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爹,除了好些日子前那些您已經看過和回復過的信件以外,近些日子文烈兄長沒有再派人送來任何書信。”
曹馥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哼,這小子該不會又在玩什么花樣吧?上次我就看他立場不堅定,似乎想搖擺到楚云那小子那邊去?”
從曹休口中得知先前發生的事,曹洪私下對楚云的稱呼也不如以往那么客氣,甚至夾雜著明顯的怨氣。
“爹,您當初可是為了那個楚云,狠狠揍了兒子一頓呢!”
曹馥替自己訴苦來。
“怎么?現在找你爹我算舊帳了?!此一時彼一時,那個時候楚云那小子如日中天,深得你孟德伯父器重,你又欺負子桓被他抓到了把柄,我除了教訓你一頓以外,還能有什么法子?!
倒是你小子自己不爭氣,還敢欺負到子桓的頭上!”
“爹,您這話說的!當初能怪我么?誰能想到那曹丕本來被魏王和卞夫人不管不顧的,可那個楚云跟著一摻和,魏王跟卞夫人就轉了性,對曹丕態度大變!”
那時,曹丕不得父母寵愛,曹馥覺得他沒有翻身的可能性,才會肆意妄為,意圖騎到曹丕的頭上。
“行了,現在還說這些陳年舊事有什么用?”
曹洪愈發覺得心煩意亂,曹休本是他安插在楚云身邊用來監視楚云的棋子,如果這顆棋子變得不聽話,甚至改投到對方的陣營,對曹洪而言會相當不利。
自己做過什么,曹洪心里比誰都清楚,要說曹洪現在心里一點兒悔意都沒有,那是扯淡。
為了貪念竟害得三位公子被賊人綁架,曹洪對此后悔的同時,內心更多的是矛盾。
曹洪都不知道該不該盼著楚云把曹丕他們哥仨救出來。
現在真相水落石出,楚云如果成功把曹丕三兄弟從張燕手里救出來,那他的功勞又添加一筆不說,等楚云回鄴城,勢必會更有底氣地來找他曹洪的麻煩。
可楚云若是救不出曹丕三兄弟,作為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這個艱巨的重任,就落到了他曹洪的肩膀上。
曹洪對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還是拎得清的,讓他沙場征伐,他不懼,但要說讓他救人,他是束手無策。
若是三位公子因此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回頭這事傳到曹操的耳朵里,他曹洪就是再得寵,曹操也不能輕饒了他。
更別提三位公子都是卞夫人的心頭肉,有一個磕了碰了,卞夫人都心疼,要是聽到三個人一起出事,恐怕天都要塌下來了。
“爹,那您喊我過來,是有什么事想讓我辦?”
“辦個屁,我就是問問你收到曹休的回信沒?就你那點本事能辦好什么事?!”
本就心情不佳的曹洪狠狠等了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一眼,抬起屁股離開座位。
“爹,您上哪去?”
“去搬救兵。”
曹洪沒好氣地說道。
“救兵?”
“行了,你少問,我前幾日讓你讀兵書,明日為父要抽空檢驗,你若是不能背給我聽,看我如何收拾你!”
撂下這一句威脅,曹洪沒在理會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曹馥,匆匆離去。
坐上自家的豪華車駕,曹洪的目的地,正是荀彧的府邸。
到了這個時候,曹洪自己已經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來解決即將臨頭的大難,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他只能選擇來求助曹氏集團最具智慧的頂梁柱——荀彧了。
但曹洪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吃了個從未有過的閉門羹。
“你說什么?!荀令君不在府上?!”
被荀府看門的護衛攔在門口的曹洪,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對方。
“不好意思將軍,令君確實不在府上。”
護衛打起官腔,一絲不茍地回答道。
“可是,今日我并沒有在別處瞧見過荀令君啊!”
平日里,荀彧都是忙于軍政大事,曹洪總能在不經意間就與他打上幾次照面。
如果沒有的話,通常荀彧一定是在自家府上休息,將公文帶回自家府上審批。
可現在護衛卻說荀彧不在府上,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這……令君一大早就出門了,至于去了何處,何時會回來,小的也不知。”
還是一板一眼的官腔,卻讓曹洪無計可施。
“那好,打擾了,還請勞煩一下,若是令君回來了,派人到我府上通知一下,告訴令君,我到時會親自再來拜訪。”
想到自己有求于人,曹洪的態度,也比平日里要謙虛客氣許多。
“好的將軍。”
分不清態度是敷衍還是認真,護衛面無表情地如此回答。
“那就告辭了。”
沒能如愿以償見到荀彧,曹洪有些失魂落魄地乘坐馬車原路返回。
目送著曹洪的車駕遠去,先前守在門口負責接待曹洪的其中一位護衛,四下賊眉鼠眼地張望了一陣,便示意同伴打開大門,然后悄然進門。
此時此刻,荀府內,本來應該行蹤不定的荀彧,卻正在大堂與侄子荀攸對弈圍棋呢。
“公達啊,你這心神不定的,心思不放在棋局上,如何能取勝呢?”
說罷,荀彧含笑落下一子,銳利的眼神仿佛洞穿了荀攸心中所想。
荀攸卻滿頭大汗,見棋局局勢已然無救之后,索性干脆投子認輸,嘆息道:“叔叔說的是,侄兒確實心不在焉,只是侄兒實在不明白,為何您要拒見曹洪將軍。”
這時,荀彧伸手整理著面前的棋盤,在陸續將一枚又一枚棋子都放回到棋簍里。
還不待荀彧解釋,從門外前來通報的護衛,就跟荀彧、荀攸二人匯報起來。
“令君,公達先生,我等已遵照令君的吩咐應付,曹洪將軍已經走了。”
“嗯,很好,你下去吧。”
荀彧滿意地連連點頭,然后打發著護衛離開。
“終于打發走了。”
荀彧這句話,更讓荀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叔叔,您這是?”
“公達啊公達,你最近的消息,應該是不如以往靈通了啊!”
“哦?叔叔此話何意?”
荀攸心臟噗噗直跳,聽出了荀彧似乎有話外之音。
“三位公子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荀彧確實沒有把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他們三兄弟失蹤的事,告訴荀攸。
但他覺得這么大的事,以荀攸的身份,就算自己不告訴他,他也應該能自己查到一些端倪。
但是現在從荀攸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對此概不知情。
“三位公子?對了!說起來,侄兒好像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子桓、子文還有子建三位公子了!莫非……?!”
荀攸的眼皮頓時開始狂跳,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見荀攸如此表現,荀彧微微一笑,開始將曹丕三兄弟失蹤的起因經過,以及通過調查得知的消息都告訴了荀攸。
特別是在得知曹洪刻意克扣張燕和黑山軍們的應得糧草,間接導致三位公子被張燕擒為人質,荀攸氣的是一巴掌拍在棋盤上,劇烈的振動,險些將棋子給振到地上。
“真是豈有此理!曹洪將軍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過去撈些油水,大伙念在他以往救過魏王性命的功績,不與他計較也就是了!
可他居然連本該撥給黑山軍的糧草都大肆克扣,這是想逼死張燕他們么?!居然害得三位公子被綁走,若是三位公子中的任何一位有了什么三長兩短,不只是他自己,我們也要被殃及池魚啊!”
得知曹洪所作所為的荀攸,猶如忍無可忍般,徹底爆發道。
曹洪的貪婪行徑,其他同樣跟隨曹操多年的老臣們早就對此頗有微詞了。
只不過礙于曹洪的身份與功績,只要曹洪不做得太過分,大家給曹操面子,自然不會多說什么。
但曹洪現在的做法,自然是遠遠越界了。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么不見他了吧?”
荀彧得意一笑道。
荀攸恍然大悟,佩服道:“原來叔叔早就知道這些事了,看來今日曹洪將軍是自知捅了婁子,黔驢技窮,才會親自登門來拜訪叔父,向您求一個解決的法子。”
“不錯,但就像你說得一樣,曹洪將軍他惹了大禍,這個時候我若是站在他這一邊替他出謀劃策,最后只會惹得一身麻煩,搞不好還會做他的替罪羊。”
荀彧這么說就有些故意夸張的成分了,就算事后曹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絕不會為了保護曹洪,把責任推到荀彧的身上。
畢竟,荀彧在曹氏集團的實質地位,還要高過身為曹氏宗親的曹洪。
“可是,三位公子眼下生死未卜,叔叔您若是只顧著置身事外作壁上觀,萬一三位公子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你多心了,早在好多天前,車騎將軍得知此事后,就親自引兵前去打探三位公子的下落了,而且我已經收到最新的消息,前幾日張燕已經主動將三位公子平安送到車騎將軍駐軍所在的無極縣了。”
“車騎將軍真神人也!
能讓敵人主動將三位公子奉還,實在是曠古爍今的本事!可是叔叔,侄兒不明白,既然三位公子已經安全,你何必還要瞞著曹洪將軍呢?將這些事告訴他,賣他一個空人情呢?”
荀彧神秘兮兮地看著荀攸,開始解釋道:“公達啊公達,你說出這句話來,就太不了解車騎將軍了。”
“叔叔此話怎講?”
荀攸確實沒聽出任何弦外之音。
“車騎將軍是怎樣的人?以他的性子,知道曹洪將軍的所作所為,等他回到鄴城,會輕饒了曹洪將軍么?”
荀攸聽得是背脊一涼直冒冷汗。
“叔叔是覺得車騎將軍會找曹洪將軍的麻煩?”
一想到這二人,一個是曹操最為信賴倚仗的肱骨之臣,有天縱之才且身負無數奇功;另一位是忠心追隨曹操多年的宗族大將,還對曹操有救命之恩。
這二人若是趁曹操出門在外時發生一場沒有硝煙的大戰,搞不好整個鄴城的天都要為之大變。
“找麻煩?你也知道曹洪將軍這么做惹出多大的亂子!
車騎將軍為人正直,又與三位公子感情深厚,以他的性子,能放過曹洪將軍才叫怪事。”
荀彧的語氣中也滿是幸災樂禍的味道,看來他看不慣曹洪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早就巴不得有人站出來教訓一下曹洪,奈何以他的身份并不適合跟曹洪翻臉起沖突,而最適合的人,正是楚云無疑。
“所以叔叔知道三位公子平安無恙后,是為了看這場好戲,才早早做好準備置身事外么?”
“誰說我要置身事外了?”
“啊?!難道您還打算站隊?!”
荀攸聽得心驚肉跳,心想:“叔叔這二位神仙打架,咱們可就別主動都過去了,免得被濺到一身血。”
“不,我是打算秉公辦理此事。”
荀攸這下就不敢再亂說話了。
誰都知道,在這件事上,曹洪存在著決定性的理虧,所謂的“秉公辦理”,無異于站在楚云的陣營里對付曹洪。
見荀攸依然是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情,看穿其心中所想的荀彧開始解釋起來。
“自從魏王滅袁紹征烏桓,統一北方之后,鄴城官場的風氣就變得烏煙瘴氣,一日不如一日。
以權謀私者,以曹洪將軍首當其沖,但事實上,效仿者數不勝數!
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打擊一下曹洪將軍的囂張氣焰,怕是以后貪官污吏會層出不窮!
再這樣下去,才肅清整頓沒多少年的朝廷,又要連同根兒都一并壞掉,如靈帝時期買官賣官的荒唐事,也許又要重現,到那個時候,天下還沒來得及再度被一統,就又亂成一團了!”
荀彧的憂慮之言發人深省,沒想到這么遠的荀攸聽的是大為震撼。
“叔叔說的是,此等有關天下興亡的大事,我們做臣子的,著實不該因畏懼權貴而縮首不出,任由這些貪官污吏去胡作非為!”
荀攸說得是義憤填膺,其實他又何嘗不理解荀彧所說的道理呢?
只不過他知道以曹洪的身份,就算他跑到曹操本人面前告狀,曹操也不可能嚴懲曹洪。
畢竟曹洪貪婪這事曹操本人一向清楚,而且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