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啤酒喝了一大半之后,路琪的臉色也有些泛紅了,但目光依舊清明。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為什么還沒醉,手里的啤酒為什么不是長島冰茶。
忽然,路琪問道:“小尋你有沒有那種……想要逃避的時候?”
“逃避?”葉尋捧著啤酒罐,微微蹙眉,“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呀!就像我,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每天都很累,每天都有點想逃避,但是沒法逃啊。”
路琪嘴角抽動了一下,有些戲謔地呢喃著:“高考么……”
葉尋看著她這樣,忽然感覺有些不妙。印象里,一年前自己的父親遭受資金鏈斷裂的重擊時,也有過類似的表現吧?當然那時的父親要更絕望,但苦笑自嘲的感覺確實有點像。
于是少女認真勸道:“路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覺得,現在很多事情都沒確定,你也不用這么喪氣啊。而且不就是談戀愛嗎,路姐你那么厲害,大不了不要王衡,自己單身活著找別人都行呀!”
路琪瞥了她一眼,問道:“如果沒法躲開,沒法放棄呢?”
原本是該死之人,被王衡救了不知多少次,因果線早已糾纏在一起。若是真的斷絕關系,用不了多久就會踏上本應有的那種結局……
不想死,就不可能放棄。
再想想這無解之局,路琪只能繼續喝酒。
香醇的酒液,已經沒有剛開始時那么冰。而她的喉嚨,感覺似乎也比一開始更麻木了。
而一旁的葉尋,則是暗暗驚心。
她原本以為,像是路琪這樣的職場精英、高冷御姐,就算喜歡一個男孩子,也不會失去理智。如果發現自己真的沒法捏緊手中的沙子,路琪應該會瀟灑松手,保留住自己的那份體面,拍拍手,轉身離開才對……
可是現在看來,路琪好像在感情中陷得格外深?葉尋估摸著,深陷的程度甚至有可能不輸給自己了。
這當然不是個好消息。
但另一方面,看著路琪這借酒澆愁愁更愁的模樣,少女又不禁感到些許心疼。畢竟對方的心情,自己應該是完全能理解,自然感同身受。
沉默半晌,葉尋并沒有再喝酒,只是悄悄地伸手過去,拍了拍路琪的背——那種自上而下,輕柔得近似于撫摸的拍法。
路琪忽然放下啤酒罐,站起身:“上個廁所,然后我就不打擾你了。馬上十一點,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葉尋:“路姐你是不是開車來的?喝這么多酒,你沒法開車吧?”
路琪:“沒關系,我叫個代駕。”
葉尋:“你一個女生大晚上的,又喝了酒,不太安全吧?”
“呵,”路琪走出幾步,回頭笑了笑,“我身上也有那家伙給的報警器,有什么不安全的?”
這一句話,頓時就把葉尋噎住了。
路琪在葉尋家里喝酒的同時,王衡就在樓下不遠處。
實際上,在路琪開車下山的時候,王衡就已經搭上一輛出租車,跟在她后面。
那輛出租車一直追到了路琪與裴寧樂吃飯的地方,然后王衡換了一輛出租車,等著,等到她們吃完飯,又追到了葉尋家樓下。
此時,第二輛出租車的錢也結清了,王衡站在路燈照不到的涼亭里,看著葉尋家客廳的燈光。冬夜的寒風里,即使他穿得挺保暖,可護不到的耳朵還是快凍僵了。
王衡雙手捂著耳朵,過一會又搓了搓手,把外套口袋里的倉鼠掏出來,問道:“今晚出意外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倉鼠:“不好說,但根據我們之前的經驗,如果路琪下定決心離開你,那就有很大可能性會在近期遭遇意外。”
王衡:“也就是說,如果她不下這個決心,就比較安全了?”
倉鼠晃了晃小腦袋:“這可不一定。就算不是跟你一刀兩斷,只是想要避開你一段時間,其實就已經增大了意外的可能性。”
王衡嘆了口氣:“所以說麻煩啊……”
倉鼠:“當然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在無可挽回的事情出現之前,我肯定能看到badend然后提醒你。”
王衡默然半晌,忽然說:“我其實應該不要這么急。等到實驗室建起來,你的觀測能力徹底恢復以后,再跟路琪攤牌。”
倉鼠:“但今天上午在滑雪場,那可確確實實是個絕佳的良機啊。而且你是早就跟路琪約好了,計劃定了那么久,臨時再改也不好吧?”
王衡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單元樓的門口,忽然精神一振。
“她出來了……等等,還有葉尋?”
只見,從單元門里走出來的并不只有路琪,還有跟在她后面的葉尋。
看兩人的姿勢,葉尋伸出手,似乎想要扶一下路琪。但路琪卻不讓她扶,而且腳步也確實沒有像真正喝醉的人那樣晃悠悠,至少還算比較穩。
王衡藏在黑暗的陰影里,繼續觀察。
“真的不用啦,我叫了代駕,幫我開車回去。而且你不是還要學習嗎?趕緊回去,好好休息吧。”路琪拒絕了葉尋的攙扶,更不同意讓葉尋送自己回家。
見她這么堅決,葉尋就問:“那我回去啦?”
路琪擺了擺手:“回吧,晚安!”
“那路姐小心點,晚安。”
葉尋轉身,開門,回到單元樓。于是這里只剩下路琪一個人。
晚上十一點的小區里,清靜無人,不過光線還算明亮。旁邊的路燈亮度充足,只是抬起頭看,就會覺得有些刺眼,夜晚的星星也就一顆都看不到了。陰云里半躲半露的月亮,也顯得朦朦朧朧,看不分明。
路琪背靠著居民樓的外墻,揉了揉太陽穴。
她剛才在葉尋面前沒有說實話,實際上,她并沒有叫代駕。當然,她也不想酒駕。
背靠著墻站了好一會,路琪忽然拿出手機,點開了通訊錄。
與其叫代駕過來,還不如讓他開……
“不對,他沒有駕照!”路琪拍了一下額頭,“真是喝笨了啊。”
但就算王衡沒法開車,要不要叫他過來,送自己回去呢?
深夜里突然打電話過去,提出這樣的請求,顯然有些任性失禮。但如果是他,大概不會計較這種細節的吧?
他一向可靠,而且……
“不,就是因為可靠,所以才討厭啊!”
路琪咬著嘴唇,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