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破敗的船塢中,月光從縫隙照射進來。
枯瘦的老學者此刻雙眼竟是冰霜般的冷漠之色,兩位盜賊的靈魂在他的面前不斷求饒。
白芽沒有了桎梏,回復自由。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剛剛那一刻的感覺,他恐怕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盜賊的靈魂從他耳后飛過,擦過他大半個身軀,帶給他一股滲人的寒涼。
“求求你,饒了我們吧!”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有錢,我把我的積蓄都給你。”
靈魂不斷翻滾、哀嚎。
場面一下子調轉過來。
亡靈法師!
的黑暗,神秘的死亡,陰冷、兇殘,玩弄死者,操縱靈魂……
亡靈法師從來就不為正統所容,人人喊打。圣明帝國當中,捕殺亡靈法師的力度更大。只要發現,就要大力通緝捕殺,從未姑息過。
白芽冷不住打起牙顫。
從小到大,他聽過很多恐怖的故事。而這些故事的主角,往往就是亡靈法師。
盡管他在此前就已經知道蒼須的這個身份。但此刻,眼前蒼須拷問靈魂的詭異恐怖的情景,還是激起了白芽心底的無盡恐懼。
蒼須詢問有關邪教徒的事情。
盜賊向來情報靈通。
一位盜賊的靈魂語氣急促:“鎮長率領大批人馬,圍堵了這個小船塢。城防軍闖進來后,就看到邪教徒翻開地板,想要入水逃生。結果牧師還有城防軍的統領一齊出手,將他制服了。”
另一位盜賊的靈魂立即補充:“邪教徒被捕之后,鎮長和其他人商量,在一周后的下午將他當眾吊死。”
“鎮長、牧師還有城防軍統領們,為了政績和榮耀,將這件事情大加宣揚,甚至還雇傭了吟游詩人編撰了一首樂曲。每天晚上,美人魚的酒館中都要至少演唱一遍。”
“其實真實抓捕的過程非常順利,根本沒有歌曲里那么曲折。”
蒼須瞇起了雙眼,他感到很蹊蹺。
地板下的那個符號明顯是故意刻上去的,有著這個符號的人,怎么可能就這樣落網?
“他的尸體呢?”蒼須問。
“他被施以絞刑,然后掛在絞索上一個星期。最后葬在了鎮子后山的亂葬崗里。”盜賊靈魂知無不盡。
蒼須陷入沉默當中。
他的目光再次轉移到那塊可以掀開來的木質地板。
他現在感覺這塊木板非常奇怪。
如果這個邪教徒,就是蒼須他心中所想的身份,那絕不會這樣被抓捕,就這樣被吊死。還有這塊木質地板,根本是沒有必要的。
“不,這或許是一個偽裝!”
蒼須忽然心頭一震,腦海中閃現的一抹靈光,讓他有了全新的看法。
“這個邪教徒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蒼須再問。
這一次,兩位盜賊靈魂都搖頭。
他們只知道是一些傳聞。教堂的牧師先接到線報,發現邪教徒行為舉止很詭異。然后牧師就找到鎮長,鎮長派遣城衛軍士來偵查,確認了邪教徒的邪惡信仰。
蒼須點點頭,開口再次吟唱起來。
兩位盜賊的靈魂頓時痛苦不已,連聲尖叫,在半空中瘋狂翻滾。
十幾個呼吸之后,他們當中的一個靈魂忽然爆散,而另外一個靈魂卻是穩定下來。原本半透明的人形形態,轉變成了深藍色,原本人類的面貌還是比較清晰的,但轉變之后,他的臉上變得十分模糊,只剩下一張嘴、兩個眼眶,其余的鼻子、耳朵統統消失。
亡靈法術——鬼魂制造!
這個法術以生命的靈魂作為材料,制造出鬼魂。顯而易見,法術有一定的成功率,就像現在:兩個靈魂只有一個轉變成了鬼魂。
盜賊鬼魂轉變之后,喪失了許多東西,不只是人的樣貌,他再也不求饒,而是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等待著他的主人——蒼須的下一步指示。
“飄下去,查看這附近海底的情況。”蒼須下達命令,鬼魂便悠悠飄動,直接穿透了船塢的木地板,迅速融入海水當中。
“年輕人,我希望你能再次為我把風,可以嗎?”蒼須笑著對白芽道。
白芽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匆匆跑了出去,把守在門外。
蒼須再次吟唱,同時掏出一根漆黑的骨頭。
吟唱結束之后,漆黑骨頭也化為煙塵全然飄散。
借助施法材料,蒼須成功地施展出了又一個亡靈法術——鬼魂之眼。
當他睜開雙眼,他的眼睛已是一片漆黑。
海底的情況在他腦海中直接呈現,他一邊用精神操控鬼魂,一邊仔細搜查海底。
有發現!
不久之后,他就發覺海底當中隱藏著一個法陣,法陣遮掩著入口。
因為在海底,這個入口就像是一個圓形閥門。
“閥門下面很可能是一個地下研究室!”蒼須心中估算。
接著,他
操縱鬼魂,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番。
法陣只有偽裝隔絕的功能,并沒有反擊或者什么陷阱。
因為有魔法的力量保護著,所以盜賊鬼魂并不能發揮自身優勢,直接穿透進去。
蒼須沒有冒然嘗試。
他想了想,暫且放棄了突破法陣和閥門的打算。
白芽環繞著小船塢,在沙灘上巡邏。月光下的沙灘本來是美的,但年輕人剛剛目睹了亡靈法師殺死兩位盜賊,并抽取靈魂制作鬼魂的邪惡場景,白芽一點欣賞美景的心思都沒有。
他仰頭看著月亮,感到一陣迷茫。
“我是想成為一名騎士啊。為什么在這里?我是不是就是亡靈法師的幫兇呢?這在那些故事和詩歌里,我就是一位反派啊。”
白芽苦惱不已。
他是想成為騎士,而不是想充當一位邪惡亡靈法師的罪惡跟班。
吱呀。
一聲響,蒼須推開門,走出了小船塢。
白芽連忙迎上去,但很快,腳步又微微一頓。
蒼須的身后正飄著那位盜賊鬼魂。
“走吧。”蒼須淡淡地道。
白芽乖乖地跟上,但下意識地始終和蒼須保持著一段距離。
年輕人原本以為他們要去和三刀、藍藻匯合,但道路明顯不對。
“我們要去哪里?”白芽擔憂地詢問。
“呵呵呵,去更重要的地方,驗證我的一個猜想。”蒼須微笑。
如果不知道蒼須亡靈法師的身份,那么這個微笑是很自然的。但是此刻白芽卻總是覺得蒼須的笑容透著一股冰冷的寒氣,滲人無比。
年輕人對蒼須的感覺很復雜。
一方面,他救過蒼須的命。如果不是白芽出手,蒼須就要被綠蜥吃了。
另一方面,白芽昏迷之后,蒼須主張以白芽的肉為食量。白芽事后得知此事,理解之余,對蒼須自然是有厭惡的。
再一方面,蒼須曾經教導過白芽很多次,他的學識讓年輕人發自內心的欽佩。
最后,蒼須在迷怪島上最終暴露出亡靈法師的身份,白芽對其就多了幾分畏懼。
有鬼魂在前頭領路,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后山的亂葬崗。
看著東倒西歪的墓碑,枯草叢生,夜風嗚嗚吹拂,白芽倒是神色坦然。
他不擔憂有什么幽靈來找他的麻煩。
“我的身邊可是有一位亡靈法師呢。”這一刻,白芽又因為蒼須而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安全感。
幽魂漂飛半天,悠悠地停在一處地方。
他手指著他飄飛的下方,發出嗚咽的叫聲。
蒼須轉身看向白芽:“年輕人,這里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出力呢。”
很快,白芽就找到了一塊枯木樁,將其劈開之后,形成簡陋的木鍬。
年輕人手握木鍬,開始刨地。
“我在干什么?”
“我居然在掘尸!”
“到底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我要成為一名騎士,而不是亡靈法師的幫兇啊。”
泥土逐漸翻開,白芽忽然被嚇了一跳,差點再次跌坐在地上。
他發現了泥土中埋藏著的尸體。
“做得很好,小伙子,把他完整地取出來。動作可不要太粗魯了。”蒼須發出聲音。
白芽屏住呼吸,尸體太臭了,整個血肉正處于半腐爛的狀態,有的地方爛出了骨頭,而有的地方還帶著尸肉,里面有白色的蛆在蠕動。
白芽強忍著恐懼和惡心,拼盡全力才將這具尸體挖出來。
蒼須卻蹲下來,毫無嫌惡之色,翻檢著這具男尸。他的動作非常嫻熟,更讓白芽懼怕的是蒼須的態度。
他對于這是男尸的態度,和對于那些野獸的尸體沒有什么兩樣。
白芽在迷怪島的時候,不止一次看到蒼須解剖那些人造魔獸的軀體。他平靜的目光下,隱藏著好奇,以及通過實踐探索滿足好奇的奇妙愉悅感。
“年輕人,你知道嗎?人雖然死了,但很多時候,尸體可以告訴我們很多秘密。”蒼須果然很愉悅。
白芽疑惑:“大人,為什么不直接用剛剛的那個魔法呢?我們只要召喚出這個死者的靈魂,就可以詢問一切了啊。”
蒼須搖頭:“人死后,靈魂的存在是有時限的。這不僅是復活神術的桎梏,也限制著亡靈的法術。他已經死了很久,靈魂已經消散了。但正是因為如此,反倒是更能說明一些問題。”
“什么問題?”
“死者并非真正的那位邪教徒。”
“什么?”
“他找到了替他去死的倒霉鬼。”蒼須說著,站直了身軀,伸出腳輕輕一勾,就將死者的尸體勾得翻身過去,變成了背朝天,面朝地的姿勢。
接著,蒼須從懷中掏出藥包,灑下粉末。
他口中念叨著,精神撬動粉末中蘊含的魔力,空氣隱隱波動起來。
粉末落到尸體上,很快就掀起星光般的幻影。
幻影不斷變化,好像是藍色的海水波濤,又像是魚鱗恍惚一瞥而過。
“這些應該都是魅藍神的神術。”蒼須微笑起來,“還請你把他再埋回去。”
“啊?還要埋嗎?”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吧。”蒼須嘆息一聲。
白芽不禁心里嘟囔:“明明就是你的原因,我們才來這里掘尸的啊。”
好在埋尸之后,蒼須就領著白芽回到了鎮上。
兩人順利地和藍藻、三刀匯合。
“我們檢查過了,碼頭上沒有問題。我們查探到了許多物資,其中就有我們提出來的東西。帝國方面是有誠意的,這不是陷阱。”三刀道。
蒼須點點頭:“我這邊也大有收獲。如果真相和我猜測的一樣,搞不好我們能解決美人魚的童話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