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凡健之所以敢來非索港,至少有兩個方面的認知偏差,導致了他錯誤的判斷。
首先他在兩年前來過非索港做“項目考察”,沿途所見的一切都是美好安寧的。接待方將行程安排得非常好,下了飛機就有大巴接送,坐近海輪船到達非索港南部海岸入住度假酒店,冬日里氣候溫暖風景如畫,度過了舒適的十來天。
他以為那就是自己所見到的幾里國與非索港。
那時他的身份是海外游客、尊貴的金主,哪怕是其他街區的各個黑幫都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會對這種人動手,假如誰違反了規矩就等于斷了大家的財源。
別說這種海外來的金主,就算當初的羅柴德醫生,非索港各街區幫派也不會輕易動他的。所以大頭幫要殺羅柴德很令人意外,華真行事后才知道其中有著復雜的隱情。
其實世界上很多落后的國家與地區,當地的黑幫都不太會輕易動那些揮灑鈔票的海外游客。反倒在一些發達的國家,很多犯罪團伙則專門針對海外游客下手。
耿凡健夫妻上次來“考察”可是自掏腰包,連路上的行程在內總共半個月,花費了七、八萬,差不多相當于非索港半條街居民的年收入了,想買個舒服還是沒問題的。
還有一個現象,也令調查此事的華真行有些意外。
在東國的時候,推介方請了不少頂著海外面孔的人士上臺,操持著各種大家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到了耿凡健夫婦來實地考察項目的時候,接待方竟有不少東國人,至少是說著一口流利東國語的“同胞”。
這令耿凡健有一種賓至如歸之感,沒有覺得身在異國他鄉的種種不便。大巴車和客輪都是當地的一家旅游接待公司安排的,耿凡健與這些接待人員談笑風生,對方的態度極為恭敬有禮,當時還留下了聯系方式。
所以耿凡健認為,自己再來非索港也能搞得定行程、講明白道理。
還有另一方面的因素影響了耿凡健的判斷,源自于他平時的習慣。耿凡健生活在東國蘇北的一座地級城市,在當地也算是有錢有勢,就沒吃過什么虧。
但他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有錢和有勢雖然經常相提并論,但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有勢力的人想賺錢很方便,有錢的人也很容易收買勢力,但這畢竟有個過程,還有著某種發生條件。更重要的是,錢可以到處帶著走,勢力卻很難短時間內轉移。
參與非索港酒店項目的投資人有一百多位,至少他們建的維權群里有這么多人。去年初秋與耿凡健一起來到非索港的共有三十人,其中一大部分都帶著與耿凡健類似的心態。
在某些方面他們也挺精明的,先用東國護照去了薩哇國,再用幾里國護照離開薩哇國轉機來到幾里國。這樣在他們的出境記錄上就查不到幾里國這段行程,僅僅是去了薩哇國一趟,不會暴露同時擁有兩本護照的內情。
他們還是聯絡了上次那家旅游接待公司,同樣的行程來到了非索港南部海濱,然后又去了項目的工地。那個所謂的工地還保持著平整場地、正在打地基的狀態,兩年來沒有任何進展,反而還破敗了許多。
其實就在差不多的時間段,“風自賓”也乘坐一艘豪華游艇到達了非索港的南部海濱,視察了新成立的歡想實業集團總部。
耿凡健等人來到實地,終于證實所謂的投資酒店項目就是個騙局,自從簽訂協議之后根本就沒有動工。他們拍下了現場的照片發回了維權群,同時聯系大安洋公司的工作人員對線,質問他們推薦的虛假項目!
酒店項目的開發方注冊地是幾里國班達市,是茵國衡禮環球顧問事務所的合作企業,名稱叫興盛國際酒店投資管理公司。
這個案子的情況比較復雜,涉及到了三方機構。其中東國的大安洋公司是推介方,茵國的衡禮環球顧問事務所紅港分社是服務方,而班達市的酒店管理公司則是酒店建設與管理方。
耿凡健等一行三十人既然已經來到了非索港,于是便決定組團去班達市,打算聘用律師與對方談判,要求撤回投資并追索損失。
從地圖上看,從非索港的南部海岸到班達市的路程并不遠,有一條公路沿著國家公園的邊緣的丘陵地帶穿過。但是他們并沒有到達班達市市區,在郊野遇到了武裝人員的襲擊,所有人都被送進了種植園……
這就是耿凡健本人對華真行講述的經歷,地點在非索港公安局,華真行負責詢問,陪同的還有警方以及新聯盟的工作人員。
華真行之所以親自調查這件事,當然是因為系統頒布的新任務,他還特意去找夏爾走了一個手續,獲得了公安部門特聘顧問的身份。
系統新頒布的“任務八”內容有兩項。其一是查清這一批東國奴工的來歷,這相對來說是比較好完成的,因為這批人畢竟就在非索港。
但是第二項內容是鏟除行騙作惡的機構,假如是考卷的話,這就有些超綱了。因為目前已知的機構至少有三方,遠在東國的大安洋公司、總部注冊地為茵國的衡禮環球顧問事務所紅港分社,還有班達市興盛國際酒店投資管理公司。
它們都不在新聯盟以及非索港的管轄范圍內,華真行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面在作惡,或者是這三方協同欺詐的可能性最大,但是那家酒店管理公司跑不了。
系統給出的任務獎勵居然是班達市,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個地名,并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
華真行如今已經非常了解系統的尿性了,所謂的獎勵其實就是完成任務的結果,或者不用等到任務完成,在他盡力去完成任務的過程中,獎勵的結果就已經拿到了。
按照系統獎勵的提示,華真行肯定需要先調查班達市的那家公司。一座城市怎么可能獎勵給他?就像電站也不是給他一個人發電的,系統的意思應該是新聯盟接下來不能偏安于非索港一隅,而要順勢拿下班達市。
其實就算沒有系統提示,鏟除守衛陣線、控制班達市也已經納入新聯盟的議程,就看選擇一個什么樣的時機。
班達市和非索港曾經都是守衛陣線的地盤。非索港警方前一陣子突襲了莫里森的種植園,并罰沒了其在非索港的資產。莫里森的父親就是原守衛陣線的高層,這必然會引起守衛陣線的不滿。
其實不僅是莫里森,對那些罪大惡極的各幫派頭目,非索港地方當局也都是這么處理的,由此也掌握了充足的生產資料以及社會資源,更有利于推進社會改造。
目前非索港名義上還是守衛陣線的勢力范圍,畢竟明面上還有科努上校領導的軍營做個擺設,可是矛盾一旦揭開,沖突便在所難免。
系統應該也在提醒華真行,新聯盟不僅是簡單地將勢力范圍擴張到班達市,而且要做好全面的清算與改造工作。清算與鏟除的范圍,包括且不限于興盛酒店投資管理公司及其幕后勢力。
且不提華真行心中怎么分析,耿凡健講完之后又低下頭掩面抽泣。
華真行看了一眼旁邊工作人員做的記錄,瞇著眼睛問道:“根據你剛才講的情況,你們是在大巴車上遭遇的武裝人員襲擊。
當時車上還有司機和兩名接待人員,他們都是能流利使用東國語的東國人,或者是東國裔華族人,請問這三個人也被送到種植園去了嗎?”
耿凡健:“沒有,被送去的只有我們三十個。”
非索港警方在種植園中救出的只有二十九人,其中一人已經在種植園中送命了,連尸首都難以辨認。耿凡健在這批人當中,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態都算是不錯了,所以才會被請來詢問。
華真行:“你知道他們叫什么名字,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嗎?”
耿凡健:“名字還能想起來,但不知道是真是假。聯系方式原先是有的,但都存在手機里,現在手機和護照都被拿走了,找不著了。”
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走了,新聯盟警方將人解救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找到他們當初隨身攜帶的物品。
華真行問道:“既然如此,我們又怎么能確定你們的身份?”
耿凡健情緒有些激動道:“東國警方可以確定!你們可以把我的照片、指紋、姓名、身份資料發到東國的派出所,按我提供的家族住址的聯系方式,我在東國還有老婆孩子……都可以確認我的身份!”
華真行:“我們會這么做的!同時也請耿先生幫一個忙,辨認其他同行者的身份,只要能想起來的信息,都告訴我們,這里有其他二十八人的照片,你一張張地介紹。”
既然所有證件都丟了,這里又沒人認識他們,確認其自訴身份只能用兩種方式,一是同行者交叉確認,二是將相關資料發回東國戶籍所在地進行確認,同時通知東國駐幾里國大使館或其他外交派出機構。
耿凡健拿過二十八張照片一一介紹,這些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來自哪里。當初那三十人并不都來自于一座城市,但他們一路同行,又被一起關押在種植園幾個月,彼此有很多交流你,耿凡健能想起來的信息都說了。
記錄完畢之后,華真行皺眉道:“謝謝耿先生的配合!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你愿意花一百多萬東國幣,就是為了辦一張幾里國的護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