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和馬開著自己可麗餅房車,跟著白鳥的轎車到了江戶川入海口。
守衛的巡警看到和馬這車就想趕人,但是被在現場的居田刑警大聲阻止了。
居田:“這是我們警視廳新的王牌刑警的座駕啦,記好了。”
和馬:“我一時竟然分辨不出你是在埋汰我還是在稱贊我。”
副駕駛位置的麻野接口道:“肯定是稱贊啦,別把大家都想得那么壞啊。”
先下車的白鳥刑警,在和馬說這些廢話的當兒,他已經穿過了封鎖線,走上碼頭的筧橋。
江戶川入海口的這個碼頭,平時就是水警之類的公職單位在用,看來是撈到尸體就直接回港了。
和馬立刻下車跟上白鳥和淺倉的腳步。
一上水警的船,和馬就看到放在甲板上的尸體。
附近警署的鑒識科已經先到了,正在檢查尸體。
和馬仔細看兩個人,發現他們腳上都被綁上了石頭,雙手反剪在背后,可能也綁住了。
兩人的面容帶有明顯的溺水窒息者的特征,表情透著絕望和恐懼。
白鳥刑警開口道:“直接一綁手腳帶上石頭就扔水里去了,很急啊。”
淺倉驚訝的說:“很急嗎?”
和馬點頭:“是很急,極道是一群會追求儀式感的傻帽,正常情況下他們沉江一般會先把人用水泥封在鐵桶里。”
“誒,真的會這樣嗎?”麻野驚呼道,“我以為是極道片胡編亂造的。”
“極道片的很多關系者本來就有極道背景啊,像高倉健本身就是關東極道組長的好哥們。”
“誒?”
“所以之前周刊方春報道高倉健的黑料,然后編輯長就被極道請去喝茶了。”和馬忙不迭的說出從花房隆志那里聽來的軼聞。至于真假太才懶得管,反正花房隆志為了“軍費”沒少造和馬的謠,這叫禮尚往來。
這時候白鳥刑警問鑒證科的人:“死因是窒息?”
“是的,肺部大量進水,然后窒息而死。手腳上都有繩子磨損的痕跡,看來非常賣力的掙扎過了。”
和馬:“上午才拿著手槍當街殺人,下午就被扔進水里么……等一下,他們會沉在水底,那尸體是怎么發現的?”
鑒證士立刻回答:“好像是綁的繩子太長,然后就撞上了水警船的船底。”
“這滅口的人活干得太糟了吧。”麻野嘟囔道。
和馬搖頭:“我總覺得不對,這兩個人滅口之后也不上前補刀,只是匆忙的翻了一遍她身上就跑路了。然后這兩個人又那么快被干死,簡直就像是趕著趟一樣。”
白鳥點頭:“對,太急了。而且我認為這可能不是極道干的。”
和馬:“就因為沒有灌水泥才沉東京灣?”
“是的。正好抓到人了,應該查一查這兩個人的身份,如果用四課的渠道,很快就能證明他們是不是本土極道的人。”
“但是福清幫和真拳會那邊沒法查?”和馬問。
“是的。”白鳥刑警一臉無奈,“真拳會至少還入鄉隨俗參照我們日本極道的組織形式,福清幫他們的歷史可比日本極道的發家史要長,他們的傳統是從會黨時代流傳下來的。”
麻野拉著和馬的袖子問:“會黨是什么?”
“你可以看作中國清末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基層社會組織。滿清最后一百年,在基層已經完全失去了民心,所以居民自組織起來維護本地的利益。”和馬解說道。
麻野贊嘆:“不愧是東大的學生,知道得真多。所以,我們完全不知道福清幫的組織結構?”
白鳥刑警點了點頭。
麻野立刻吐槽道:“這是你們組對的工作吧,連組織結構都不清楚這不是嚴重的失職嗎?”
和馬敲了下麻野的頭:“怎么跟前輩說話呢?”
白鳥刑警擺了擺手:“沒,他說得對,這些年我們遇到福清幫的事情就各種高高掛起,還有不少人覺得坐看他們和真拳會兩敗俱傷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淺倉接口道:“換我被派去調查福清幫,我也磨洋工,這么窮兇極惡的組織,上街駁火都拿AK的,我只有一把左輪,我不去招惹他們。”
麻野一臉鄙夷:“你是職業組嘛,比較惜命我也理解。我們這種非職業組,升到最后也就一個警部,爛命一條,拼一拼也許還能立大功。”
和馬注意到,白鳥聽到“到最后就一個警部”的時候,表情有些僵硬。
白鳥刑警,現在還是警部。
和馬用力捅了下麻野的腰。
麻野趕忙捂住嘴。
白鳥刑警說:“不用在意,你們說的是事實。發現尸體的水警警員呢?”
“在這邊。”居田刑警忙說,“但是我們問過他了,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況。”
白鳥點了點頭:“沒有值得注意的情況啊。那我們去走訪一下拋尸地點附近的店家吧,也許有店家記得拋尸的人。”
淺倉嘆了口氣:“又是走訪啊,我怎么感覺刑警大部分時候都在走訪呢?”
麻野笑道:“我們昨天破案了,警部補和犯罪嫌疑人當面對質的場景,很像刑偵劇里的場面呢。警部補還搶了居田刑警的臺詞,把米蘭達警告給說了一遍呢!”
淺倉嘆氣:“真好啊,我干了一個多月了,一天到晚走訪走訪的。我原本以為四課會經常有緊張刺激的案件發生,結果這一個月我都快無聊死了,最關鍵的我們走訪了那么多,結果都是無用功。”
和馬笑道:“刑警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九是無用功喲,我們的工作就是確保這無用功真的是無用功。”
麻野:“啊,警部補你又說了一句很帥的話,我要記下來,等我成了老刑警之后就用這個來教育后輩。”
白鳥刑警:“好啦,走,去走訪。走訪至少比處理文書工作有趣多了。”
話音落下幾個人一致贊同道:“這倒是。”
接下來和馬和白鳥兩組人,一組人負責一邊河岸。
居田刑警因為這個不是他負責的案件,所以把案子交接一下就下班了。
拋尸的路段還算繁華,夜晚降臨后就很多來喝酒的上班族。
和馬連著問了好幾家店,都一點線索沒有。
麻野大聲抱怨道:“仔細想想,這又不是什么偏僻的河段,大白天的把兩個活人扔進水里淹死太不可思議了。更不可思議的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可疑人士。警部補,你不覺得這個不正常嗎?
“會不會兇手是河童?他把兩個人拉下水,然后在水中移動,這就合理了!”
和馬:“河童已經不存在了。”
麻野忽然皺眉:“等一下,警部補你這個話有問題,你用完成式,潛臺詞是以前存在的!”
和馬:“我的意思是以前人們對水生物種所知甚少,因此才會有河童的傳說誕生。但是現代科學對江戶附近的水域研究已經很透徹了,所以就沒有河童傳說存在的土壤了。”
和馬說完心想,媽的,我干嘛義務幫那狐貍消滅怪異啊。
麻野皺著眉頭:“那你說這怎么回事呢?尸檢也說兩人都曾經激烈掙扎,那肯定會弄出很大動靜吧?這么繁華的河段,這不合理。”
“有可能兩人在別的地方被淹死,然后才被移動到這里來扔下。”和馬用手比劃了一下,“綁在船底的話,移動到這里再從船上松開繩索,岸上的人肯定注意不到。”
“綁在船底啊,有道理,可那樣身上不應該還有一道綁著的痕跡嗎?”
和馬:“也可以石頭放在船上,然后拖著兩人沿著水路走,到了這里把綁繩子的石頭推下水就行了。”
“那腳上的傷痕,就不光是落水掙扎造成的,還有拖行過程中留下的拉扯傷。”
和馬點頭:“有道理,等我們回去應該尸檢報告就出來了。”
這時候,忽然有人叫和馬:“桐生!”
和馬定睛一看,發現是高中時劍道社的老師大門五郎,他正坐在江邊一個手推車攤販旁邊。
這種手推車攤販識別是否開門就看暖簾有沒有掛起來。
現在攤販沒有掛暖簾,顯然還沒開始營業,但大門五郎已經坐在位置上了。
仔細看他面前還擺著丸子和下酒小菜,看來大門五郎和店主很熟,所以沒開門也招待他。
和馬:“老師好。”
麻野驚了:“這是東大的教授?怎么看著和打魚的大叔一樣?”
大門五郎哈哈大笑:“我經常被人當成打漁的!但是,我確實是老師哦,雖然是體育老師。”
“東大還有體育系?不對,是高中老師吧?”麻野拍了和馬一下,“你說清楚啊,警部補。”
大門五郎挑了挑眉毛:“警部補……你居然真的進警視廳了啊?”
“我前幾天上報紙了你不知道嗎?”和馬笑著問,“我可是破獲了三億日元劫案哦。”
“真的嗎?我平時根本不看有文字的東西,你知道的。自從你考上東大之后,我們學校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追求升學率的學校了,我這種體育老師被迫搬出了辦公室,平時也沒人會跟我聊天。老板,這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學生,來個杯子。”
老板立刻拿出一個新的啤酒杯,放在大門五郎旁邊的位置上。
和馬:“抱歉,勤務中。”
“這個時候了還勤務中?警察真辛苦啊。所以是什么案件?”大門五郎明顯已經喝了不少,醉醺醺的問。
“抱歉,我不能向無關人透露案情。”和馬一臉歉意的說,“等今后有機會,我請老師你喝酒。”
大門五郎嘆了口氣:“嗯,也只能這樣了。加油啊,東京衛士。”
說著大門五郎對和馬歪歪斜斜的敬了個禮。
和馬回禮,正要告辭,忽然想到自己的任務,遍拿出三個死者的照片詢問攤主道:“這三個人您見過嗎?”
攤主是個老頭,雖然老但是看著很精神,雙眼神采奕奕的,他戴上老花鏡,仔細打量和馬遞上來的三張照片,片刻之后才搖頭:“我很確定沒有見過這三人。”
和馬:“沒見過啊,那您今天是幾點來擺攤的?”
“下午四點就到了,然后在做開店的準備工作。”
“那您沒有看到河面上有可疑的船只嗎?有沒有看到有船只向河里拋東西?”
攤主搖了搖頭:“沒有。”
和馬向攤主行禮:“這樣啊,謝謝。那我先走了,老師你喝好。”
大門五郎揮揮手。
和馬轉身離開。
麻野麻溜的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離開后,攤主忽然說:“確實一表人才啊。”
“他可是立志要當警視總監呢。說這話的時候,據說他剛剛單人拆了一整個極道組。”
攤主咋舌:“單人拆組么,能做到這種事的人,都是人中之龍啊。”
“那是。”大門五郎自豪的說,“他剛剛還說了,說破了三億日元劫案,我記得是個超級懸案吧?真是太厲害了。”
攤主搖頭:“不止。我可是看報紙的,他昨天還破了個滅門案,怕是東京的犯罪分子有難了。”
“那是。”大門五郎笑道,一口喝完杯里的啤酒,然后又給自己滿上。
走訪結束后,和馬帶著麻野和白鳥一組在跨河大橋上碰頭。
“完全沒有人看過,我覺得可能是用船作案,把綁著的石頭放在船上,就這么拖曳過來。”
白鳥刑警點頭:“在別的地方淹死,然后拖帶過來拋尸,這樣的可能性是有的。只要尸體上的傷口驗出拖曳造成的傷害,就能證明這個觀點。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今天晚上的行動,就是純粹的無用功了。
“明天調查一下今天在河上開過的船吧。不過我估計,這船應該是有正常航行計劃備案的合法船只。”
淺倉嘆氣道:“那這條路不就是完全走不通了嗎?”
和馬:“除非我們剛好找到目擊他們往水里扔東西的目擊者。但根本不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啊。”
“我們先回警視廳,看看匯總過來的報告,然后去和錦山吃飯吧。”白鳥說著看了看手表,“都這個時候了,錦山怕不是在你家已經酒過三巡了。”
和馬露出苦笑:“我妹妹會招待他的。”
返回警視廳之后,木村鑒識官已經在等著和馬等人了。
“你們用無線電要求的傷口檢查,我做了,確實兩個人腿部傷口都有脫皮,很可能是在水里拖曳的時候拉掉的。
“另外,這兩個人的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很有趣,他們曾經因為黑戶和非法務工被抓過,然后在遣返越南原籍之前從收容所跑了。”
和馬皺眉:“越南人?幸虧他們是被淹死的,他們要被棄尸樹叢,可能幾年都找不到。”
眾人一起看著和馬,淺倉遲疑的問:“難道,這是個包袱?我們應該笑?”
和馬:“是的。”
淺倉發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聲。
和馬繼續說:“順便,越南人淹死也有說法的,因為查理不會游泳。”
麻野:“什么鬼?”
“查理是美軍對越共的稱呼,美軍在戰爭中用查理不會游泳作為作戰名,然后作戰失敗,死傷慘重。”
其實未來美軍還會再用兩次,一次索馬里,結果就導致了著名的“黑鷹墮落”,一次在阿富汗,那一次也是失敗了,死了好幾個海豹隊。
麻野看著和馬:“這種要解釋的包袱,除了大學生其他人都不會覺得好笑啦。”
淺倉:“我也是大學生,我也不覺得好笑。”
“你是普通大學的學生,東大的可能就覺得好笑了。”
這時候,一直在皺眉思考的白鳥終于開口道:“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會是越南人?這發展我完全看不懂了。”
說完他抬起頭,看著和馬,伸手拍了拍和馬的肩膀:“靠你了,王牌刑警。”
和馬:“別啊,你別給我壓力啊。就算本來可以解開謎題的,你給我壓力之后可能就解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