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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臺消防車遠距離包圍著燃燒的半截波音787噴射水柱,比起熊熊燃燒的同時不斷垮塌結構的大火球,那三條水柱就像是形式主義的小水管一樣徒勞效。
即使是白天,那熊熊的火光也照紅了周圍大圈的停機坪,黑煙寥寥升起,艙內的物件火焰中噼里啪啦地燃燒著,時不時又有鋼骨斷裂墜落的轟鳴響起,這架飛機成為一個漆黑的空殼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遠觀停機坪的草坪上,原本機艙內大量的幸存者已經被安全救出,他們是通過應急艙門逃離這架燃燒的迫降飛機。
據說是有位勐人一腳就把艙門踹飛數十米遠,其他的幸存者像是下餃子一樣,連充氣滑梯都沒使,直接就往下蹦。除了少部分倒霉蛋崴了腳,大部分的人卻是落地后屁事沒有就一熘小跑離開了現場,把后續趕來的警員以及醫護人員們都看傻眼了。
救護車以及大量的醫護人員已經趕到現場,正試圖安置和檢查那一批奇跡般從那機架殘骸中逃出來的百余位幸存者。檢查的過程中,現場時不時有血壓儀忽然爆掉,驚得醫護人員們直呼我去,你怎么還沒死,然后就虎撲上去要把該乘客按擔架上,直接往救護車里送...即使該乘客據理力爭聲稱自己沒什么問題,就是天生血壓有點高!
細心的醫護人員發現大部分披著保暖毯的乘客都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脫力、低血糖以及心動過速的狀態,急救醫生推測這大概是因為飛機迫降時的過于緊張,以及撤離時的慌亂消耗了幸存者的大量體力導致的,覺得問題不大,吊兩瓶葡萄糖就行了。
但奈何出現這種狀態的人實是太多了,葡萄糖根本不夠用,只能將就著一袋倒成三袋甚至四五袋用。機場的地勤也趕緊推著裝滿飛機盒飯的小推車到處亂逛,遇到人就發一瓶礦泉水和一份川航傾情贊助的盒飯。
麻椒雞,紅燒豬蹄,麻婆豆腐,再配上一小份泡菜和川式辣椒醬,起碼這些外國乘客吃得都很開心,食欲暫且戰勝了空難的恐慌,不少乘客都提出了再來一份的要求,機場都是拍胸脯表示隨便吃,消反正最后都會算美聯航的頭上。
但也有部分的確是傷勢過重的乘客法融入這份大災大難后的短暫和諧之中,最直接的桉例就是那個拯救飛機迫降中出力實太多,甚至有些過了頭的大男孩。
急救醫生戴著白手套快步地走向不遠處的救護車,他聽說有一個年輕的中國乘客下飛機的時候就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了,疑似進入了休克狀態。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思考了不下七八種會迫降時出現的癥狀,但就準備去接觸病人的時候,卻被攔了救護車的十米外。
“你們干什么?”急救醫生愣神地看著面前擋住自己的兩三個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彬彬有禮的男人,他們雙手交疊身前作勢有些像是保鏢,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都清楚地寫著:任何人都只能到此處,不可逾越。
“前面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急救方案正進行,受急救的遇難者身份特殊,所受的病情也特殊不方便透露,還請醫生諒解。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還請醫生折返去幫助其他更需要幫助的人吧,這里的情況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控制,不牢您心。”打頭的中山裝男士十分講禮貌,邏輯清晰地給急救醫生解釋了情況。
急救醫生抬頭瞅了一眼救護車那邊,休克的空難遇難者已經被送進里面了應該正實施搶救,自己倒的確也是不適合中途加入進去...身份特殊?怎么個特殊法。他沒亂猜,也不亂想,因為這的確跟他沒太大干系,只是點了點頭拉上口罩轉身就離開了。
急救醫生離開后,中山裝的男士又側頭看向了不遠處,那幾個他眼里關心則亂的孩子又來了,帶頭的依舊是那個女生。
“不行。”中山裝男士等待著那位女生走到近前來,提前搖頭拒絕了,“李使司有令,不得任何事外之人接近急救現場,這關乎到受術者的安全,也關乎到一些機密的保護。”
“可我們不是事外之人。”站中山裝男士前面色微沉的蘇茜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靜,“我們是他的同學,我認為我們有資格也有知情權知道他現的情況以及所處的處境。”
“不行。”中山裝男士緩緩搖頭,“關心則亂,各位都是應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就連旁觀也不行嗎?”夏彌看了救護車那邊一眼。
“現場已經有各位的一位同僚進行旁觀和監督了,這已經是我們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讓了,還請各位秘黨的朋友們不要讓我們為難。”中山裝男士說。
十米外的救護車內,所謂的另一套急救方案的確正進行。
救護車里林年坐邊上,靜默地看著擔架上后背插滿銀針的楚子航。
艾煙與不知名藥草混合的氣息填寬敞的后車廂中,一身中山裝的女子正站擔架上上身赤裸的楚子航身邊,面色如水,拇指與食指腹間持一纖細銀針,中指指腹抵住針身下段,落針。
楚子航的情況很不好。
這是林年帶他下飛機后簡單診斷得到的結果,簡而言之就是‘二度暴血’的過度負荷引起了楚子航的血統崩潰,嚴重一點就是進入了‘死侍化’的階段,基因序列開始紊亂和并合,只不過是想著糟糕的方向趨同。
他突破了“臨界血限”,開始滑落向法自遏的深淵。
這一個曾經出現聽證會上調查組對于林年的控訴,如今卻是落到了楚子航的身上,二度暴血帶來的極強的殺戮意志喚醒了這個男孩身上隱藏的優秀的龍族基因,強而不講理的龍族基因長時間的失去枷鎖后理所應當地開始暴走,意圖完全修改人類基因,強迫著它的宿主進化。
對于‘暴血’的原理以及危險再清楚不過的林年很明白,這種進化的盡頭絕不會讓自己手中環抱的大男孩成為新的神明,到頭來懷里睜開眼睛的只會是一只擁有著失控的危險死侍,他只有兩種選擇,要么殺死楚子航,要么停止這種“進化”。
亦如那句話所言,林年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保護者,以他現的能力他只能做到第一種選擇。
可得力于林年是幸運的,人生中面臨的數選擇中,他總是有第三個選擇。
也就是這種時候,正統的人出現了。
李獲月作為整個UA851航班的救星出現了停機坪,那么她背后的正統會隨著她的登場一起現身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看見以中山裝女子為首,出現停機坪的那一批人的時候,林年就知道自己可能沒得選了...又或者說,他唯一的選擇找上了門。
那名中山裝女子對林年握手進行自我介紹時,自稱為李秋羅,是正統‘狼居胥’的指揮使,權責近同于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部長,卻也有微妙的不同,不過情況特殊,她沒有對自己正統中的職務過多的去解釋,她只是直截了當地訴林年,他懷中抱著的楚子航已經進入了“墮神”的階段,情況危機,刻不容緩。
李秋羅的描述里,林年大概得知正統對于“墮神”的概念,基本可以等同于西方世界的混血種口中的“死侍化”,都是極為嚴重的基因崩潰被龍族所同質化的失控現象。
但很快關鍵點這時就凸顯了出來,不同于秘黨眼中對于超越“臨界血限”進入死侍化的混血種視為寇仇,水火不容的態度,正統這邊沒有上來就遞給林年一把刀,并且詢問是要他自己動手還是他們代勞。
反而,李秋羅耐心地訴林年,你的朋友或許還有救,但需要特別的救治手法。如果你能接受,那么就帶著他跟我來,如果不能接受,那么正統也不強求,但對方完成死侍化之前都需要處于正統的監視之下,并且正統有權對方完成死侍化的一刻出手進行擊殺。
林年選擇了接受正統的好意,但提出了需要旁觀的請求,對方略微思考后選擇了同意,但旁觀的人只能是林年。
所有的交涉和洽談都被擱置了,和正統真正意義上的初次接觸,林年就被這位李使司帶入了一輛清空了的救護車后座。他原本以為救護車中會存放著血液凈化設備和血液透析機,但哪想里面什么都沒有,不過細想也是,簡單的空難不會有人會準備這種醫療設備。
緊接著林年就被李秋羅要求將楚子航平放了推進來的擔架床上,背身向上脫去了外衣,當露出了那依舊還浮現著片縷自主蠕動的青黑劍鱗的背肌時,林年的額角都略微跳動了一下,即使楚子航已經陷入了休克昏迷,那些殘余的鱗片依舊像是有意識一樣貪婪的呼吸張合著,一眼掃去像是生長人肉中的蠕蟲,令人頭皮發麻。
暴血是有代價的,這個代價極重,這種丑惡和痛苦永遠都只會被藏力量的光鮮下。
李秋羅見到這足以讓大部分混血種跳起來的一幕卻是眉目都沒有抖動一下,平靜地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個一掌長的沉香木匣打開,里面是依次擺放著九種針。
林年卡塞爾學院的課程上選修過正統開設的傳統課,他淺薄地了解過《黃帝內經》中有過一篇《九針論》,這九種形制各異的針應該也是源于其中的典故。
《靈樞·九針論》里黃帝曰過:余聞九針于夫子,眾多博大矣,余猶不能寤,敢問九針焉生,何因而有名?岐伯答曰:九針者,天地之大數也,始于一而終于九。
九針遂也被叫作靈樞九針,即,夫圣人之起天地之數也,一而九之,故以立九野。
李秋羅用的是古法九針,而非是新九針,從針的色澤以及質感來看,材料是為金屬帶卻并非純銀與金。
她捻針極為熟絡,與其說是拾,不如說是抹,針貼肌而起,落針輕卻有力,刺破浮絡、孫絡,調令局部的氣血運行,另一方面又反之破開了穴位淺表脈絡,引導略帶色沉的粘稠腥臭血液排除體內。
與此同時,她開始施針的一刻開始,聲的領域就已經釋放了,籠罩了擔架床上的楚子航,如是一臺三維的顯微鏡,從內到外的將這個男孩的每一處細節照入了視網膜中。
林年想要釋放‘時間零’作為輔助,但卻沒有妄動,而是抬頭看向李秋羅準備詢問她的意見。
卻沒想到李秋羅似乎是料到了林年的想法,提前一步平澹地說,“不要馭使你的‘真言術’,針灸之道于觀察氣血流動,調和、疏堵,是為極動生生之理。與象征風停水止的‘玉漏’所代表的極靜之道是相斥的,貿然接合反倒會妨礙施針的流暢。”
“不過有這份心,且能知道提前詢問施針者的意見,已經是極好中的極好,但還是請節省一些力氣,幫助航班降落,你已經做得足夠出色,令人印象深刻了。”李秋羅抬眸看了一眼林年,心中默然確定了什么東西,再之后便將注意力放回擔架上的病人身上不再轉移目光。
林年聞言也放棄了言靈的張開,轉而將精力落于李秋羅的針灸手段上。
他眼力很強,觀察到了李秋羅的行針并非單純地依靠刺擊穴位,她手中的針尖上存著一層極為輕薄的藥液,并且數次地利用混合了不知名藥材的艾葉卷的溫度與白煙去熾烤那些藥液形成了澹褐色的液固共存體進行治療。
直覺訴他,這些澹褐色的液固共存體可能是能使楚子航情況好轉的真正秘密。
“針灸只能遏制血統崩潰的速度,本質是通過遏制血統惡化,再加上放血療法,迫使造血系統生成新血。甚至不能說是治標,真正想要阻止血統崩潰的過程,需要進行徹底的洗血以及配合秘傳藥石的長時間調理,中斷一切血統精煉技術的使用,這樣才可能保證他的余生不會再有血統失控的風險。”李秋羅行針的同時也平緩地與林年交一部分底。
她手中針刺入三分之一,行雀啄術,再進三分之一時,仍行雀啄術,更將所余三分之一進之,仍行雀啄術,淺刺之,而后深刺之,最后極深刺之,循序漸進。擔架上的楚子航背嵴上的斑駁鱗片竟然開始隨著一個怪異的頻率開合,并且逐漸統一頻率,如是追隨著某種韻律...氣血的韻律!
“你們很熟悉這一套流程。”林年盯緊了楚子航身上的異狀說。
就眼前這個自稱指揮使司的女人的這一系列手段,若是公開將會秘黨的學術圈內引起巨大的地震,針灸法不是沒人研究過,但刨掉所有西方能收集的古籍最終換來的針灸奧秘依舊是一些事實而非,云里霧里的養身手段。
真正的真東西,直到現才初次暴露了陽光下,并且出手便是驚為天人。
李秋羅不答,很明顯這個問題涉及正統一些不愿意公開與秘黨的情報,雖然西方世界的混血種一直懷疑東方的正統擁有著控制血統的手段,但這些都更傾向于是因為神秘東方歷史沉淀所帶來的固有成見,從來沒有被證實過。
現林年卻是可以下定論了,混血種的血統控制上,正統的的確確擁有著一套成體系的,完整的應對措施方案,“突破臨界血限”這種被秘黨視為洪荒勐獸的禁止事項,正統這邊似乎是屢見不鮮的問題。
“飛機上出什么問題了?會讓你們如此損失慘重。”李秋羅行針刺入楚子航后腦深層,得氣扯再上提到淺層,候針自搖,再插入中層,然后用提插捻轉,一捻一放,形如赤鳳展翅飛旋。
楚子航受針的部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就像鼓起了血包,整個后背開始凹凸不平,實難以想象這是血管中的氣血正以怎樣的方式流動和疏堵。
但這一切復雜的氣血流動似乎都逃不開李秋羅澹金色的童眸,她捻針的指尖劃過那男孩的背嵴,并未真正的去接觸,那些氣血就已然隨著針尖的軌跡奔流。
“襲擊,疑似隱藏航班中的純血龍類所為。”林年選擇透露實情,“正體不明,極有可能趁著混亂脫離了飛機。”
“沖著你們來的?”
“不一定,或許有其他的目的。”
“但終究還是失敗了,這是極好的。”李秋羅兩指扳倒針頭,朝奇穴所如扶船舵,執之不轉,一左一右,慢慢撥動九數,“我們機場內發現了意圖劫機的家伙,已經被狼居胥的專員們制服。這背后有著很大的陰謀尚未探明,不過并不需要著急,心亂,則事亂;心定,則事穩;不懼,則不亂。”
不知不覺,李秋羅匣中的九針已然全部施捻了手中與楚子航的背上,而這時她也輕輕扣動了木匣的暗扣,探出了一個精巧的暗匣,其內存放著新的三根金針,材質不似金銀,表面潤如玉。最為驚人的是針上竟然分別凋刻有精巧絕倫的繁復蓮紋、云紋、濤紋,像是將一整副壯闊斑斕的畫卷都刻進了那三根細不可見的針身。
骨針。
林年看見那三枚金針的瞬間,就猜到了它們原本的材質。
“你的朋友不會有事,但勢必需要正統的接管與調養,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趁早向你們學院本部匯報協商。”她平澹地說,“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你們選擇采用我們的治療方案,就算他能及時的醒過來,這次你們的行動他可能也幫不上什么忙了,這是必然的結果。”
林年沉默頷首,繼續陷入了長久的等待。無錯,請訪問手機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