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你們的行動并不順利呢。”櫻井小暮注視著櫻井明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微笑著說道。
“意料之內的情況而已。”櫻井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幾乎重度燒傷的痕跡,他的這種態度并非強撐或者耍帥,櫻井小暮可以看得出他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是否會因此留下殘留終身的后遺癥,似乎受傷的是別人,而不是他自己,有一種怪異的冷血感。
“疼嗎?”櫻井小暮望向他問。
“這算什么,姐姐對弟弟遲來的關心嗎?”櫻井明看向那個黑色和服的女人低笑著問道。
櫻井小暮不語,只是隔著血泉的霧氣默然看著他,看著這個眉宇之間竟然與她有幾分神似的俊美的男孩。
即使是在猛鬼眾內部也很少有人知道,一直常伴王將與龍王身邊的龍馬,身份是蛇岐八家櫻井家櫻井孝三郎的女兒,就算放在是現代,以櫻井家的勢力和社會地位,櫻井小暮被貴稱一聲千金也不為過。
可就是這樣理應擁有一切的女孩卻在5歲的時候被確認為危險血統,被秘密關押數年后終于在14歲抓住了機會殺死了看護和守衛叛逃進了猛鬼眾。
櫻井孝三郎在知道這件事后從沒有對外公開發表過自己的看點,就像是這個女兒從不存在一樣,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櫻井小暮,那位老人甚至會露出要將人殺死的兇狠目光,似乎視之為自己人生中的恥辱和在為蛇岐八家。
可能以前有人認為櫻井孝三郎有些小題大做了,畢竟蛇岐八家內誰家沒有出過危險血統的子女?
可如果櫻井小暮并非他第一個被判定為危險血統的孩子呢?
是的,在櫻井小暮之前,櫻井孝三郎還有一個私生子名叫櫻井明,只不過在櫻井明出生的時候就被判定為了危險血統,在櫻井小暮大概3歲的時候,櫻井明就被送出了家族進行寄宿式的培養,被判定為危險血統的他沒有得到過來自家族的半點愛,而他的母親,也被櫻井孝三郎拋棄了至今下落不明,甚至在家族之中不配得到一個名分。
所以櫻井小暮實際上就是櫻井明同父異母的姐姐,他們兩個是姐弟關系,只不過從未相認過,若是留在蛇岐八家或許至死他們都沒有機會知道對方的存在,可叛逃之后,命運卻讓他們巧合地相認了。
大家長橘政宗所顧慮的“猛鬼眾與蛇岐八家血脈同源”并非站在同胞上的婦人之仁,而是猛鬼眾之中當真有許多的成員就是出自蛇岐八家的血脈。誰又能忍心踏上戰場后發現對面提著刀與槍要與自己拼命的面孔是自己曾經的孩子或者家人?所以叛變去猛鬼眾的也不在少數,所以本家對猛鬼眾的剿滅計劃才會一次二次延后。
面對櫻井明,櫻井小暮的態度一直都很曖昧,雖說是姐弟相認,可雙方都沒有實質性上的真正的相認的喜悅和儀式,對于他們都有同一個父親這件事上,他們都是在旁人的情報上確定的,而反應也最多就是略微一怔之后便不再關心。
兩人本就都是被同一個父親拋棄的產物,連系他們之間的這個紐帶都被他們本身給否定了,那么彼此之間還尚存的關聯算是什么?同為被拋棄者的同病相憐嗎?
太過軟弱,令人不快。
“只是出于同事之間的慰問?畢竟我們都是在為同一個理想努力,有著共同的志向——按照東方大國的講法,這應該算是同志之間的關懷吧?”櫻井小暮臉上掛著那幅公式化的淡笑。
“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會講笑話,還是這么冷的笑話。”櫻井明搖頭,“你沒有跟在‘龍王’的身邊,反而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什么?專程來確定一下我死沒死嗎?還是說這是你所效命的那個人的命令?”
“櫻井明,注意你的發言,身為猛鬼眾,我們都在為你口中的‘那個人’效命。”櫻井小暮收起了笑容緩聲說。
“王將?或許吧,如果猛鬼眾真的是為了同一個理想去奮斗,那又何故執著我們是在為誰效命呢?最多不過是在誰的領導下朝著某一個方向前進罷了,過多的強調領導者的重要性豈不是和你之前的發言違背了,證實了其實猛鬼眾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獨裁的組織,從來沒有什么共同理想,我們所前進的方向不過是獨裁者所想要去到的位置罷了。”櫻井明沒有示弱,只是平靜地闡述出了他的想法。
“再者而言,櫻井小暮,我同父異母的姐姐,雖然我了解你并不多,但就從接觸你的這段時間來看,你能親口說出你在猛鬼眾之中的一切付出都是為了王將的理想嗎?”
櫻井小暮沒有表情,只是看著櫻井明,淡淡地提醒,“希望你不要忘記了是猛鬼眾救你離開那個囚籠的,是我們給了你的自由。”
“是那位大人救了我,給了我自由。”櫻井明說。
“可你口中的她,也不過是猛鬼眾的一員,不要忘記你現在的身份以及地位究竟是誰賜予的。”櫻井小暮說。
櫻井明略微停頓了一會兒,隨后看向櫻井小暮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龍馬閣下,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正好就今天的機會,希望你能替我解答。”
櫻井小暮不語,櫻井明繼續說,“在猛鬼眾之中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作為龍馬,王將的左右手之一,你能登上如此高位,并不為你的血脈尊貴,而是因為櫻井家那個老不死的女兒。而是單純因為王將看中了你的本質,在你年僅14歲的時候就殺死了看守你的數個警衛,在便池中溺死了你的老師兼養母,從櫻井家最嚴密的牢房內殺出了一條血路,表現出了驚人的戰斗力和對自由的野心。”
“你是在質疑這件事的真假嗎?”櫻井小暮略微垂眸輕聲說道,“可能作為一直被囚禁到成年都未嘗試過從深山中那座療養院逃走的你,是無法接受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蛇岐八家的拘束下選擇反抗這條路并且成功的吧?”
血泉中沒有傳來櫻井明的回答,當櫻井小暮抬起視線時,兀然發現血泉之中早已經沒有了那個男人的身影,她沒有張望,只是垂在身前攏進袖子中的手立刻抓緊了什么東西,就在要拔出時,她身后側一只仿佛鋼鐵澆筑的手臂伸出,五指有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停止了她的任何動作。
“我不是在質疑這件事的真假,只是單純的在質疑龍馬閣下在戰場上究竟如何為猛鬼眾謀得更大的利益。”在櫻井小暮身后,渾身赤裸沐著血泉的櫻井明與之錯身背對,打濕的額發下黃金瞳明亮,“還是說就如同另外的傳言所說的一樣,小暮小姐你更大的作用其實還是管理猛鬼眾的財務內政,作為斂財工具和為領袖排解壓力的后勤角色。”
“櫻井君又是怎么認為的呢?”
櫻井明余光看見了櫻井小暮側頭露出的那毫不弱于自己明亮的黃金瞳,里面沒有憤怒,只有令人心驚的水波不興。
“我只是覺得,或許傳言并非空穴來風,但也有著一定的可靠性,卻又不完全正確吧?”
櫻井明松開了櫻井小暮的手抬頭看向前方,“小暮小姐是幸運的人,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反抗蛇岐八家的暴政,即使不想承認,他們在這個地方的確象征著絕對的強權,而我們就是強權下的螻蟻。如果有機會,螞蟻又何嘗不想咬死大象?有人給了我這個機會,我便去抓住,為她鋒刃,無往不前。小暮小姐是否又能與我感同身受呢?”
“很遺憾,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櫻井明的余光掃去櫻井小暮面無表情的臉頰。
“那的確遺憾,我以為我們是同樣的人。拋去血緣上的關系。”他緩聲說道,“如此若是可以互相理解,倒也是比所謂的姐弟相認更為慶幸。”
櫻井小暮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地問道,“你是否有想過,給予你機會的人,可能從未在意過你的存在呢?”
櫻井明正要開口回答的時候,忽然抬手接住了一個從遠處飛來的木盆,也就是這一出意外打斷了他們兩人的交流。
血泉畔的另外入口走來了兩個人影,走近之后可以看見那都是兩個女人。
前者像是一個還未畢業的日本高中女孩,身上貼滿了藥妝店隨處可買到的OK繃,皮膚略微青灰色黑眼圈濃重,右眉尾缺了一塊留著燙傷的淺疤,即使是在水汽悶熱的療養院也穿著厚實的長袖衛衣遮蔽了能遮到的每一寸皮膚,雙手揣在口袋里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走來。
而后者的那個女孩則是顯得很安靜,就如同她的面相與人的第一直感相似,那裸露的蒼白到接近半透明的皮膚在血泉中顯得格外顯眼,皮下可見淡青色的血管網絡如同窯器片紋般美麗,骨相清冷微垂眉目下的輪廓惹人憐愛,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那略微開裂的瞳孔有些瘆人。
“啊,接住了,看起來傷得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重嘛,我還以為你真的被秘黨的那些家伙打了個半死不活呢。”像是JK一樣的女孩嬉笑著看向渾身赤裸的櫻井明,視線毫不避諱地在他那裸露的身軀上舔舐,還時不時抿著干澀開裂的嘴唇,“你們這是又在搞哪一出呢?姐姐和弟弟終于相認后情不自禁想要在溫泉里拍攝一集影片嗎?是我耽誤了兩位的好事嗎?”
“由乃,不要調侃燭牙大人。”在JK女孩的身后,素白的女孩低聲說道。
“蓮,不礙事的,燭牙大人是不會在意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調侃的啦。”被叫做由乃的JK女孩稱呼身后名為蓮的同伴笑說道,“只是看到猛鬼眾的龍馬大人和燭牙大人居然私底下關系那么好,忍不住加入話題想聽聽他們在聊什么。”
“蓮,由乃,是誰叫你們來這里的?”櫻井明松開了櫻井小暮的手腕,將手中的木盆丟在了地上發出咚咚幾聲響滾到血泉水面上漂浮。
“是蓮讓我來的哦!之前我和蓮還在銀座那邊逛街啊不,是狩獵本家的執法人,彌生打電話告訴我你在六本木惹了不小的亂子似乎受了傷,才特地來看你一下的——嘛,倒是主要是蓮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事的。”由乃嬉笑著說道。
“由乃,不要亂說話.”被叫做蓮的女孩輕輕拉扯身前同伴的袖子低頭說道。
“話說,那位大人呢?我怎么沒看見那位大人?我聽彌生說六本木的動靜好像是那位大人引出來的——真厲害啊!一定狠狠打擊了秘黨和蛇岐八家的威風吧!殺死了他們幾個家主?那個一臉臭屁的天照命有沒有被大人殺掉?”由乃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不是你們該關心的事情,有些事私底下再討論。”櫻井明說。
由乃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櫻井明身后背對他們的櫻井小暮,雙手抱在后腦勺說,“啊,那就算了。不過你身上的傷看起來也不輕誒,不會影響到接下來那位大人制定的行動吧?”
櫻井小暮聽見由乃的話輕輕抬頭,而櫻井明則是皺眉說道,“由乃,你的話有些太多了。”
由乃癟嘴吐了下舌頭,臉上略過不耐煩的表情,轉身就走人,“誰管你啦,陪蓮過來看一眼你沒死就行,趕緊把你身旁的麻煩女人的事情處理了來找我們,彌生說有大人交代的事情下來了,讓我們集合開會。”
蓮向著櫻井明輕輕頷首目光交錯算是慰問,之后也趕緊轉身跟上了由乃。
“看起來,你們似乎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計劃準備施行?”櫻井小暮說,“關于今天的所見所聞,我會如實向王將大人匯報的。”
“隨你心意就好。”櫻井明平靜地說道,就在他準備離開之前,忽然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淡漠地說,“有一件事,可能你會感興趣。那位大人在六本木事變的早些時候遇見了‘龍王’,他們似乎交流了一些有關猛鬼眾未來發展的問題,相談甚歡——身為龍馬的你,作為王將的左右手,是否會將這個情報如實匯報呢?”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櫻井小暮一人站在血泉邊,隔著紅霧凝視著那個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