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夾雜著雪粒子,打在御書房的窗子上,“噗噗”作響。
如果換作往年,雪粒子在將融未融時刻,就會與周圍的雨水重新凝結成冰,將糊窗的綢布凍得宛若琉璃。但是今年,這種有趣的景色卻不會再出現了。水爐子通過特制的生鐵管道,將熱水源源不斷地送往暖氣片中,又源源不斷地將冷水帶走。把整個御書房,變得每天十二個時辰都像晚春時節一般溫暖。
應天神龍皇帝很喜歡熱水通過管道的聲音,這讓他感覺非常寧靜。
當年他被從皇位上趕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廬陵安置。而廬陵的冬天不但寒冷,并且潮濕,將他折磨得經常痛不欲生。
所以,每當天氣變得寒冷潮濕的時候,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都會出現在他腦海里,讓他的心情變得煩躁而又消沉。而今年,水爐子管道里流淌的熱水,卻將寒冷和潮濕一起驅散,留給他的,只有干燥和溫暖。
這套水爐子,和皇宮里其余三十多套水爐子,都是他向軍器監少監張潛“勒索”來的。還有十多套“勒索”來的水爐子和銀火鍋,則被他賜給了弟弟李旦,妹妹太平公主和其他幾個皇親國戚。
凡是被賜予兩件物品的皇親們,都專門寫了表章向他謝了恩。并且在表章中對水爐子贊不絕口。而據他所知,如今長安城內,水爐子已經迅速取代了火盆,成為達官顯貴們冬天取暖地首選。
這東西可以將爐膛安在室外,或者安放在另外的一間屋子里,將柴碳和煙氣,都與居住者隔離。而熱水,則將溫暖送到任何需要的地方。既溫暖,干凈,又有效避免了碳毒被人吸入之憂,贊一聲“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在內心深處,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對于此物的喜愛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風車、機井和水門。后三樣東西組合起來,雖然威力巨大,為長安城內徹底解決內澇之憂。但受益者主要是南城百姓。大明宮從落成那日起,就沒受過內澇的困擾,有沒有風車、機井和水門,日子都一樣!
不過,這話,李顯心里想想就行了。無論如何不能當眾說出來。否則,肯定有一大堆言官會爭先恐后上本,噴他不知道民間疾苦。雖然,雖然那些言官們這輩子吃過的苦,未必有他這個皇帝多,并且很可能連韭菜和麥苗都區分不清楚。
“圣上,圣后派遣尚寢局女史過來請示,圣上今晚準備在何處安歇?”監門大將軍高延福的聲音,緩緩在李顯身邊響起,讓他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
不是因為高延福本人,而是因為皇后韋氏所問的那個問題。
屋子里頭溫暖如春,人也會跟著生機勃發。韋氏年齡比他小三歲,身體又因為經常練習瑜伽術,而柔韌強健。讓他已經連續兩年多,都覺得力不從心。雖然韋氏從來不抱怨什么,甚至還頗為賢德的推薦其他妃子為他侍寢。但是,每當歡愉結束之后,看到韋氏眼睛里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幽怨,他都倍感無力和負疚。
這種感覺,同樣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求醫問藥。他做皇帝,已經被親生母親趕下臺一次,被很多權臣污蔑說不夠格。如果連做男人也得吃藥來輔助的話,他這輩子就活得太失敗了!
“告訴女史,朕今天需要批改奏折,就在書房旁邊的寢宮里安歇了。讓皇后和尚寢局,不必安排任何妃子過來伺候。”偷偷在心里嘆了口氣,應天神龍皇帝背對高延福,笑著吩咐,唯恐被老太監看到自己臉上的痛楚。
而監門大將軍高延福,最稱職的地方就在于,從不窺探自己職責外的東西。聽了李顯的吩咐之后,立刻像平時一樣躬身領命,隨即,快步走出了御書房。
“朕只是累了,休息兩天,就會好起來!”如同以感覺往力不從心時一樣,李顯自己用語言麻醉自己。然后拖著肥胖沉重的身體,緩緩挪向書案。
今天書案上的奏折,被整整齊齊地分為兩摞兒。左邊稍高的一摞,是仆射蕭至忠、諫議大夫李景伯、監察御史裴漼等十多人所上,力數寺院奢華無度,僧尼泛濫之罪,勸李顯將少監張潛遇刺之事,交給有司一查到底。打擊佛門的囂張氣焰,并且從此制定下嚴格規定,限制寺院的數量、規模,以及度牒的發放。
其中甚至有官員列舉出了具體數字,敦煌一地,男女百姓總計不過二十二萬,卻有佛寺二百八十余座。當地半數土地,都被佛寺侵占,百姓全都成了和尚們的佃戶。而寺院從未給官府交過任何賦稅,反而以各種理由,讓百姓去為寺院白干活,美其名曰佛役。凡是有不肯遵從的百姓,輕者指使地痞無賴,將其從當地趕走,重者,則讓其尸骨無存。
還有地痞無賴,則以佛門的在俗世的“行走”自居,坑蒙拐騙,包攬訴訟,無惡不作。官府派差役捉拿,這些人則朝佛寺中一躲。和尚們自然會出來,以佛門乃是清凈之地,將差役統統堵在門外。
另外稍矮的一摞奏折,則是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和太常卿鄭愔等人所上。與蕭至忠等人針鋒相對。堅持認為佛門有教化百姓之功,且每年都會舉辦大型法會為國祈福,不可輕動。并且認定了對張潛的刺殺案,只是私人恩怨,與佛門整體無關,也不代表著佛門不尊重朝廷。
每當朝堂上出現這種爭執不下的情況,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向來是不會當場作出決斷的。哪怕他已經在心里頭,認可了蕭至忠等人的觀點,也必須緩上一到兩天,再于某次朝會之時,一錘定音。
這是他母親則天大圣皇后通過言傳身教,讓他領悟到的帝王之術。好處主要有兩個,首先,避免沖動之下作出錯誤決定,過后又出爾反爾。其次,則是讓群臣感覺到帝王的神秘,輕易不敢起把持朝政的念頭。
“這江山終歸是朕的!”將兩摞奏折全部推到一邊,李顯百無聊賴地將手探向書案下的抽屜。那里邊,都是他看過,并且感覺值得偶爾拿出來再看一遍,或者一時半會兒不急著處理的奏折,所以,每當沒有要緊事可做的時候,他都會找幾份出來翻翻。
信手抽出來的第一份奏折,就讓他眼睛彎了起來,嘴角緊跟著微微上翹。那是水爐子的進獻者,軍器監少監張潛的告狀奏折,無論行文方式和字體,都跟別人的奏折大不相同。“臣本一介草民,渭南種田為生,幸蒙圣上破格提拔……”
“你種田為生,朕就沒見過敢將一份藥賣十萬貫的種田郎!”輕輕將奏折丟在書案上,李顯笑著搖頭。
除了開頭部分模仿出師表,有些不倫不類之外。奏折上所羅列的功勞,倒是貨真價實。據李顯所了解,不算此刻正在他身邊“咕嘟嘟、”做響的水爐子,酒精、風車、水車、水門,還有眼下長安城中尋常百姓都用得起的鐵皮火爐,無論哪一樣物件,都堪稱利國利民。
而最近當眾展示的火龍車,更是讓李顯印象深刻。根據過后高延福拿回來的火藥(酒精)配方,李顯專門命令人動用火龍車做過試驗。所噴之處,烈焰騰空,水潑不滅,土壓不熄!
秘籍,其實全在添加了固定比例的硫磺、面粉和菜油的火藥(酒精)上。新式配方的火藥(酒精),不能再當藥物清洗傷口。但燃燒時的威力卻增加了不止一倍。絲毫不亞于西域諸國所產的猛火油,而對大唐來說,此物遠比猛火油容易獲取,價格也絕對能夠承受得起。
“卻不料惡僧欺臣家世寒微,竟登門相辱于前,當街行刺于后……”這句,寫得也好。再度抓起奏折,又掃了幾眼,李顯點了點頭,暗暗在心中做了決定。
無論與公還是與私,這口氣,他都必須替張潛出。
此人是他這個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即便真的與白馬寺的滅門案有關,也應該是他這個皇帝命令大理寺查明真憑實據,才能按律處置。幾個和尚不分青紅皂白當街行刺算什么事兒?朝廷的顏面在哪,大唐的國法又在哪?更何況,此事起因,還是和尚去堵門敲詐?
“高監門——”想到慧岸和尚最初去敲詐張潛,很有可能是因為安樂公主而起。李顯心中的火苗就開始翻滾,抬起頭,高聲向門口呼喚。
平素一喊就會出現的監門大將軍高延福,這次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御書房的門,被兩個宦官輕輕推開,他的患難之妻,大唐順天翊圣皇后韋無雙,在七八名宮女的簇擁下,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高延福被臣妾趕去休息了!”順手將一碗羹湯,從身后宮女手捧的漆盤上端起來,韋后如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妻子般,溫柔地勸說,“圣上不要這么辛苦,有些事情,安排給蕭仆射做,遠好過自己勞心勞力。這份雞茸羹,是妾身親自下廚,按照你以前喜歡的口味熬的,圣上趁著熱,趕緊喝一點而補補身體。”
說著話,又從漆盤上取了湯匙。將碗里的雞湯,親手喂給丈夫吃。
“無雙,辛苦你了!”李顯心中的怒火,迅速被妻子的柔情澆滅。笑著道了聲謝,乖乖地張開了嘴巴。
湯里邊加了鹿茸,黨參等物,遠不是他曾經喜歡的鮮味。但是,念在是妻子親手熬制的份上,他也不忍拒絕。一口接一口,喝得酣暢淋漓。
尋常富貴人家,甭說做了公侯,恐怕一個開國縣男的夫人,都不會再親自下廚了吧!而韋氏,卻從夫妻兩個廬陵落難那時起,就為他做飯煲湯,一直堅持到了成為順天翊圣皇后。
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從小腹直達胸口。李顯臉上迅速露出了幸福且滿足的笑容,不多時,就將羹湯喝了個干干凈凈。
將碗和湯匙交給宮女收走,韋后又親手給李顯和自己,都倒了一盞茶。然后坐在李顯對面兒原本給大臣問對所用的錦墩上,還是陪著丈夫處理“要事”。
水爐子又開始發出令人愉悅的“咕嘟嘟”聲響,屋子里的溫度,忽然變得更熱。熱得讓人幾乎穿不住衣服。原本就沒啥“要事”必須在今晚處理的李顯,頓時覺得有些煩躁。抬頭向對面看去,恰看見妻子除掉了貂裘,原本不再年輕的身體,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珠圓玉潤。
“都去外邊候著吧,皇上需要的時候,我再喊你們!”老夫老妻之間,早就熟悉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感覺到丈夫發燙的眼神,韋后立刻搖了搖頭,柔聲吩咐。
“是!”宮女們低低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告退。不多時,書房內,就只剩下了夫妻兩個。
“七郎,妾身最近學了一段新舞,你想不想看?”像二人新婚時一樣俏皮地笑了笑,韋后緩緩起身,輕舒玉臂。
燭光搖曳,剎那間,簾外雨疏風驟。
當風雨初歇,夫妻兩個在與書房相連的寢宮內,相擁而臥,彼此似乎都感覺到有些意猶未盡。
“朕不是在故意冷落你!”李顯心虛已經成了習慣,半閉著眼睛,低聲解釋,“朕最近心很煩,有時候需要安靜一下,才能想好該怎么處理朝政。”
“臣妾知道的,是臣妾不好,時時刻刻離不開圣上!”韋后用玉石般潔白的胳膊,支起身體,隨即抬起另外一只手,溫柔地拔掉李顯頭上的白發。“特別是陰天下雨的時候,臣妾就感覺孤單。總不受控制地想起裹兒剛出生那會兒,幾乎每天都是風雨如晦!”
一股無邊的傷痛,迅速將李顯吞沒,讓他的心臟,一陣陣抽搐,同時也更覺內疚。
“裹兒”是安樂公主的乳名。裹兒出生的那個冬天,他剛剛被貶謫到了廬陵。全家人都有可能被母親的一道圣旨,奪走性命。負責監視他居住的地方官員落井下石,竟然連口糧和衣服都克扣大半兒。導致安樂公主出生后,沒有衣服,只能從他的破外袍上扯下一大塊綢布先對付著包起來……
“是妾身不好,又提起這些不開心的事情,該打,該打!”敏銳地感覺到了李顯的身體在戰栗,韋氏抬起手,隔著被子,輕輕拍打自己的豐臀。
“無雙不要胡鬧!”李顯心中的傷痛,被妻子的調皮動作驅散,抬起眼,溫柔地搖頭,“提就提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母后,母后今年也仙逝了!”
“是啊,母后今年仙逝了!”韋后輕咬貝齒,嘆息著道。讓人聽不出來到底是為了武則天的死去感到慶幸,還是悲傷。
“唉——”李顯聽得幽幽嘆氣,閉著眼睛,心中五味雜陳。
民間都說,虎毒不食子。武則天這個母親,殺起親生兒子來,卻毫不手軟。不提那些名義上的兒子,即便親生的四個,也被她殺掉了一半兒。
當初,李顯被貶謫到廬陵,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每當有信使從長安到來,都被嚇得汗出如漿。甚至有好幾次,起了主動尋死的念頭,就指望自己主動死了之后,母親能高抬貴手放過自己的妻兒。
多虧那時妻子韋無雙有主見,攔住了他,勸他聽天由命。反正最終不過是一個死字,自殺和被殺,都是一樣。并且不惜借了高利貸,去賄賂監視的官員,讓他們在給武則天的奏折上多說好話,莫進讒言。
“那會兒,多虧了慧范法師,不僅借錢給咱們夫妻打通關節,還以佛祖慈悲為名,請他在長安的同門,勸母后對咱們一家放下了屠刀。”耳畔又有妻子的聲音傳來,將當年的一幕幕,重新送到李顯的腦海。
“朕已經封了他為上庸郡公,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他在洛陽造圣善寺,耗費銅錢四十萬吊,御史建議追查錢財來歷,朕一直將奏折留了中。”心中的溫柔和悲傷,迅速被警惕所取代,李顯翻身坐起,斜靠在床頭軟枕上,鄭重強調。“還有他的師兄,師弟,師叔,一共九人,無論當初是否真的向母后替朕求過情,朕全都封了公,還賜了他們五品到三品散職!”
他自問是個知道感恩的人,當年夫妻兩個在廬陵,為了打點監督自己的那些官員,不惜向佛寺借貸。而慧范和尚,則冒著血本無歸地風險,偷偷借給了他三萬多吊。
這筆錢,不僅僅讓他成功將監視自己的官員,全都變成了自己的保護者,并且還讓全家老小,都暫時擺脫了凍餓之憂。這個人情,他李顯一直記在心里。登基之后償還起來,也絲毫都不吝嗇。但人情歸人情,國事歸國事……
“圣上,臣妾沒說你慢待了恩公!”韋后在被子下,朝李顯擠了擠,最豐盈處,壓在后者胖胖的身體上,留下了一團無法抗拒的溫柔。
李顯臉上的陰霾,立刻消散。笑著拍了拍自家妻子的香肩,柔聲回應,“朕也不是怪你,那會而咱們夫妻兩個落難,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少。所以,你對高僧們的義舉念念不忘,也是應該。”
“謝圣上寬宏!”韋后的鼻孔里,發出低低的聲音。隨即,將身體壓得更緊,滾燙的呼吸,吹得李顯脖頸發熱,心里發癢,“臣妾之所以提這件事,是因為,臣妾那會兒,曾經偷偷向佛祖許愿。如果佛祖能保佑圣上過了這個難關,重登皇位,臣妾就愿意帶發修行,永為佛門子弟。”
“無雙,難為你了!”心中再度被溫柔填滿,李顯抱住妻子,低聲致謝。“那些日子,只有你,寧愿跟朕同生共死。”
“臣妾現在也是一樣,唯愿生生世世,與陛下生死與共。”韋后反手回抱住李顯粗粗的脖頸,聲音溫柔而又決絕,“七郎,天下人都可以負你,唯獨臣妾不會。臣妾,臣妾……”
說到動情處,她忽然語塞。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淌了下來,滴滴答答落了李顯滿肩。
李顯被眼淚“燙”了一下,頓時心里有些發慌。趕緊用手將她抱在胸口處,同時輕輕撫摸她的脊背,“不說這些,不說這些,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喜歡禮佛,禮你的佛就是。朕又沒阻攔過你?至于慧范,他難道又缺錢了么……”
“沒有!”韋氏太手抹了把臉,輕輕搖頭,“他的錢,其實都是從通過白馬寺放貸所得。咱們當初賄賂官員的錢,也是慧范從白馬寺所借。全天下的白馬寺,以洛陽白馬寺為首,其實全是一家。佛門的大部分財產,都是交由白馬宗打理。樹大難免有枯枝,白馬宗每月經手錢財上萬吊,個別和尚,難免就動了凡心。”
“他們不該刺殺朕的官員!”終于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李顯覺得自己心中一片濕冷。輕輕扶住對方的肩部,他的臉色又變得無比凝重,“皇后,這片江山是朕的,也是你的。朕當初答應過你,如果能重登皇位,一切都跟你共享。朕一直也沒反悔過。但是,咱們得把這片江山留給咱們的后人,而不是外邊那群和尚,無論當初,咱們欠了它們多大的恩情。”
“他們的確不該行刺官員。可是,如果只是個別和尚犯了錯呢?圣上,咱們不能讓整個佛門來承擔。畢竟,佛門的確庇護了咱們全家!”韋后抬起頭,眼淚掛在臉上,表情卻同樣鄭重,“雖然您不信這個,可當初臣妾求了佛祖之后,沒多久,你就立刻時來運轉。臣妾,臣妾害怕,你這次做得太狠,冥冥中真有佛祖降下大難……”
“這……”李顯頭皮隱隱發乍,不敢說自己完全不信佛祖的存在,也不愿屈服于未經證實的威脅,一時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就在此刻,窗簾的縫隙中,忽然透過了一道亮光。緊跟著,銅鑼聲,尖叫聲,就穿窗而入。“走水了,走水了,救火,救火……”
“哪走水了,這么大動靜?”夫妻兩個顧不上繼續爭執,披上衣服,先后奔向窗口。
拉開厚厚的窗簾,目光透過鑲嵌在窗欞正中央處的淡色厚琉璃,恰恰看到,一團巨大的火焰,在皇宮西南方向騰空而起。
“圣上勿驚,城西白馬善德寺走水!距離皇宮甚遠,下雨天,火勢蔓延不過來!”高延福的聲音,總是來得及時,迅速化解了李顯心中的恐慌。
“這么大的雨,火怎么燒起來的?”韋后將信將疑,瞪起一雙鳳眼,向門外追問。
“老奴不知,老奴這就安排人去探查,請圣上圣后原諒老奴動作遲緩!”高延福低聲回應了一句,隨即,匆匆離去。
“圣上?”韋后驚魂未定,將目光轉向李顯,楚楚可憐。
“唉——”李顯拉住她的手,嘆息著搖頭,剎那間,仿佛又老了好幾歲。
不怕雨的火,他可真的見到過,并且就在不久之前。
那些加了料的火藥(酒精),噴在磚石箭樓上,都能將目標付之一炬。更何況,大部分材料都是木頭的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