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露餡!”
道穹蒼難得正眼瞧了下十字街角局勢。
要不是關鍵時刻他抹去了部份記憶,劉桂芬真要把“道祖”二字給喊出來了。
“好一個美人計。”
本來打算得好好的,以神亦的性格,劉桂芬帶過去三枚象世蛛藕晶,天塌下來了他都不會出事。
天人五衰三厭瞳目就算動了,能問到一個問題已算不錯,不曾想變數這么大。
香姨一個上身,神亦都被迫繳械!
“連劉桂芬都護不住,高看你了,神亦……”
然即便至此,道穹蒼也并無隔空代持,取締劉桂芬的意志。
假作真時真亦假。
他只是在劉桂芬的記憶中,暫時性抹去“道祖”二字,余下的交給劉桂芬自己發揮。
都不重要。
本來也是半明牌的局。
香杳杳不蠢,既然都問到這個地步了,三分猜測肯定是有,只要“道祖”不暴露即可。
“什么傳承?”
一側,天人五衰還在追問。
神亦已將掛在身上的香杳杳一把拔起,狠狠瞪了她一眼,輕輕將之放在邊上茶臺。
“夠了,都停下吧。”
他屈指一打身側霸王,虛空力勁穿透,天人五衰腦海里如炸雷鳴,短暫都一眩暈。
一時的思緒空白,三厭瞳目自然中斷。
劉桂芬啪的砸倒在地,口中不住垂下白沫、涎液,精氣神似都被抽空。
“對不住了,劉兄弟。”
神亦上前扶起劉桂芬,抱歉道:“內人胡鬧,天人兄弟也亂來,讓你受苦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劉桂芬緩了半天才回過神。
腦海里記憶閃回,將方才發生之事一并讀取完,緊張的同時,又有些萬幸。
還好,只問出了匕首……
自得了那碧綠匕首以來,他最怕的便是被人抓住、解剖,繼而奪取自己的道祖傳承。
但別人或許會如此,十尊座神亦,應該不至于?
此人憨厚,且甚重義氣。
讀完方才之事,劉桂芬甚至震驚于,神亦居然是為自己說話的那個角色!
這放在他過往經歷里,都算駭人聽聞的一樁事。
如此誠摯之人,倘不是擁有這身大肌肉,在煉靈界他甚至活不過半年!
“不打緊、不打緊……”
劉桂芬撐著比人頭還粗的小臂起身,暗暗記了天人五衰一筆,對香姨卻萬不敢多瞧半眼。
他尷尬的擦完嘴邊異物,連連擺手,示意自己可以理解:
“在下不遠萬里前來祝賀,確實有些居心叵測之嫌。”
“江湖人心難測,天人前輩的做法,將心比心,在下完全可以理解。”
“神亦老大肯為我說話,在下已是銘感五內,不求其他,此事已過去了、都過去了……”
即便是天人五衰,也不是這個時候的自己惹得起的,那可是以血世珠封圣的恐怖半圣啊!
劉桂芬知曉君子報仇,十萬年不晚,這時候萬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憎怨。
“嗯。”
神亦輕輕拍了拍他肩,便也將此事揭過去了。
不論是香兒,還是天人五衰,他都不可能真的懲罰,這苦劉桂芬該吃得吃。
欠他一個人情,夠將此事還清了。
他向來一言九鼎。
“劉桂芬,你是東域人吧?”
茶臺邊,香姨捏著手帕擦拭完唇角口水,美目一瞥,再問出聲。
神亦扭頭瞪來,還問?
香姨下巴一抬,神色傲嬌:“怎么,現在又沒有三厭瞳目,我關心關心
你兄弟,也不行?”
神亦無奈放棄。
“坐。”
他將劉桂芬一把摁在木凳上,不給他彈起來的機會。
三厭瞳目拷問完,還得接著被審啊!
劉桂芬看得出來,神亦是真想讓自己坐下來休息,可這呆憨的家伙又怎會知道……
群狼環伺,坐下要比站著更煎熬啊。
“回香姨,在下確實是東域人。”劉桂芬抱拳。
“不必這般拘謹。”香姨放下手帕,“神亦既認你為兄弟,你我之間便再無嫌隙,方才之事我也給你道歉,現在就聊些家常。”
家常……
好高級的用詞,被審問的我,竟無力反駁……劉桂芬連連稱好。
神亦是察覺到有哪里不對了,撓撓頭也找不出香兒的話有什么毛病。
新認的兄弟,多嘮幾句,認識認識,很正常。
他來到香兒身邊坐下,后者立馬依偎進了他懷里取暖,手指邊勾弄著他,轉頭后邊隨口一問:
“東域人,也沒犯過大罪,劉兄弟怎么跑十字街角來了,碰碰機緣?”
劉桂芬一怔,好直接!
“啊哈哈……”
他干笑了兩聲,房間內幾雙眼睛就盯著他,連神亦都不再開口說話。
料想這位大光頭,也根本理解不了此刻自己的心情,劉桂芬只得無奈
點頭:
“算是吧。”
“你也想進倒佛塔?”香姨一針見血,神亦都聽得一愣。
“呃……”劉桂芬遲疑過后,偷偷瞥了神亦一眼,心一狠,“想!誰不想呢?”
“確實,倒佛塔祖神機緣,是個煉靈師都想蹭蹭。”香姨隨口問著,剛好就聯想到了什么,“方才劉兄弟說的'傳承',不正也是祖神機……唔。”
她一聊回到方才之事,神亦就伸手將她小臉捏成了一團,話都變得囫圇。
都問到這里了,劉桂芬哪里還敢隱瞞,掏出那綠色匕首,誠懇道: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
“但如果香姨想要,在下這就將匕首獻上。”
房間內數道目光,齊刷刷落向匕首,神亦都不例外。
“你還真別說,我還真有點好奇……唔。”
香姨蛇隨棍上,伸出手就要將匕首攝來,小手卻一把就被神亦抓住。
她再張嘴,還想說話,兩瓣紅唇也給神亦手指捏住了。
她氣鼓鼓抬頭,憋著嘴,怒視神亦。
神亦視若無睹。
三厭瞳目審問已經夠過分了,還想拿人家的機緣,未免太得寸進尺,也太違背他神亦為人之道。
“劉兄弟不必試我等,這匕首既是你之機緣,自己收好便是。”
“若你出事,今后東街之人,倘若誰身上出現了這柄匕首,天南海北,我必殺之。
神亦說著,望向天人五衰,一樣直言不諱:“天人兄弟,也不例外。”
好生光明磊落之人!
天人五衰再一次認識了神亦,頭一點表示理解,他并無垂涎匕首之意。
望回劉桂芬,剛好后者視線也對來,卻立馬一挪。
知是這家伙心頭有了陰影,天人五衰立身在這坦坦蕩蕩的東街,心頭陰霾都減了不少。
他也一抱拳:“不打不相識,劉兄弟,方才之事,不在神亦,皆是老夫一人之過,我也向你道歉……”說著就要彎腰。
“哎!!!”
話還沒完,腰還沒彎。
劉桂芬像是屁股給燙著了,猛地從木凳上彈起,一蹦三尺高:
“天人前輩,莫要折煞在下!”
他臉色都綠了。
當今五域,誰不知天人五衰乃衰敗之體?
誰有那福祉承得住天人五衰一歉一拜啊,承完估摸著運道、命道,全都涼了!
有傳聞說,這衰人青原山跟道殿主交戰,以一眾白衣殘魂,硬換道殿主承他一拜。
拜完不久,在位三十多年的道殿主,直接落馬下任。
“我劉桂芬,何德何能……”
劉桂芬嘴皮子都打哆嗦:“天人前輩,您乃半圣,我只是太虛晚輩,三厭瞳目問我,乃在下之幸,剛好可以換來之后的真心對真心,此事何錯之有?”
他攤開手,臉色煞白如紙,額上汗珠如豆,“沒有錯哇!我劉桂芬心甘情愿被問,天人前輩無錯!”
神亦:“……”
天人兄弟在外面的名聲,似乎不大好?
香姨掙脫了桎梏,盯著那匕首道:“你既都有祖神傳承了,為何還要進倒佛塔,你應該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神亦一扭頭,香姨笑盈盈望過來了,“呆瓜,我這是在為你劉兄弟著想,倒佛塔常人哪里抗得住?十死無生!你也勸勸他!”
神亦便看回劉桂芬:“確實,香兒說得在理,劉兄弟固然實力不錯,進倒佛塔,還是差了點。”
你也太容易被人拿捏了吧……
劉桂芬心說我好不容易有你神亦這么一個幫手,他無奈回應:“匕首傳承殘缺,想要更進一步,還是不能自困于安逸。”
神亦點頭,眼底有贊,是個進取之人。
“不無機會。”
香姨黛眉高高一挑,待得所有人面露異色望來時,她才紅唇掀起:“劉兄弟號稱全能,天機術若真修到了王座層次,或可助神亦一臂之力。”
天機術?
神亦驚訝,香兒竟能看出劉兄弟修習了天機術?
一側淚汐兒、天人五衰,轉瞬便意識到,雖不知是以何種方式去揣摩,
但香姨居然認為,劉桂芬與道穹蒼有染?
是他的天機傀儡?
可方才三厭瞳目問了,劉桂芬分明不認識道穹蒼……哦,是了,如果對面是道穹蒼,劉桂芬能認識他才怪了!
香姨此問,好生精妙!
劉桂芬同樣解讀出了這話中之話何意,躊躇過后,坦言道:
“在下確實也修習了天機術。”
“但香姨多慮了,在下真沒資格結識道殿主,所謂'天機術',也只是從南域雜修手中換來的旁門左道。”
“要說企及'王座'境界與否,真正修習天機術者甚少,暫無比較,在下也不知自己如今處于何種水平。”
很自信。
應該有兩把刷子。
香姨臻首輕點,心頭盤思著,已經不驚訝于劉桂芬真會天機術了。
那碧綠匕首的傳承層次甚高,劉桂芬近來實力暴漲,有目共睹。
而于神之遺跡所得,一般人去思考,不外乎'非祟陰,即染茗'。
再看劉桂芬表現,既不祟陰,也不染茗,毫無二者后手的影子。
既如此,拋開不可能,余下的再難以理解,只剩下“道穹蒼從中做了手腳,以劉桂芬為棋,入局十字街角”這個可能了。
“繞這么大一圈,居然表現得如此明白,這很不道穹蒼。”
“不,既然他敢將這些亮給我,說明我看到的這些,都不重要。”
“那劉桂芬還來,為什么?”
香姨第一時間想到了象世蛛藕晶,確實是道穹蒼能拿得出來的東西。
但是……
借此奪舍神亦?
不可能,道穹蒼瘋了才敢如此。
他真要敢進神亦的身,誰奪舍誰,還不一定呢。
香姨不是盲目自信,實在是幾十年前,十尊座往來甚多,真敢奪舍,道穹蒼有太多次下手的機會。
象世蛛藕晶,吃了便是吃了。
神亦的無所忌憚,不無道理,他就是不覷任何人在這玩意上面動手腳。
那么……
“純粹為了神亦好,想讓他恢復實力?”
這點,香姨更不敢茍同了,道穹蒼要是個好人,她就不是個女人。
圖什么呢?
香姨苦思無果,感覺要有點眉目了,又總覺差那么一點,很煩。
她打了一下神亦。
“干嘛?”
“沒有,就打你。”
按下不想,香姨看回劉桂芬:“倒佛塔開啟在即,神亦如今實力恢復,只等下一次異象生,便可進去了……你,只身前往?”
這是同意了?
劉桂芬都沒想到,被三厭瞳目審一下,能省去那么多麻煩,竟輕而易舉獲得了進倒佛塔的名額。
他趕忙道:“請香姨理解,此番倒佛塔機緣甚大,北街不只在下心動,我座下還有一位巫四娘……”
香姨心頭一動:“那位同你一道進十字街角,手段不俗的靈陣大宗師?”
“嗯,她其實能布出圣級靈陣,可堪大用,必能助神亦老大一臂之力!她不可或缺,一定得進!”
可以。”
“還有十三金龍,三十二尊者,七十九……”
“太多人了,趕著去投胎嗎?”香姨皺眉。
劉桂芬訕訕摸了摸鼻子,“東街這邊,香姨打算進幾個?”
“如你所見。”香姨環眼,指了房間一圈,順便伸了個懶腰,乏了,想睡覺。
“四個……”
劉桂芬微愣,這也太精簡了。
東街之人,都對祖神機緣不心動的嗎?
還是說神亦掌控力如此之大,能將所有人的貪婪都壓下來?
“錯了,是三個。”
香姨輕笑著,哈欠打完,手指點向自己胸口,“姨不進,危險。”
神亦伸手攬過她腰肢,揉了揉她腦袋,“嗯”了一聲:“是的,倒佛塔危險,香兒在外面等我即可。”
你倆可別了!
劉桂芬一百七十多年的老單身漢,真看不下去這小兩口的膩歪了。
他別過頭去,視線剛好對上了淚汐兒。
這是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姑娘,一直靜靜坐在茶臺邊,也少說話。
尤其是那雙眼,一黑一白,時不時有薄霧氤出,極為玄奇。
劉桂芬稍稍失神,而后自知失禮,歉意一點頭,再次扭過頭去。
這次,又看向了天人五衰。
一身橘色長袍的天人五衰,帶著個橘色的閻王面具,唯一裸露在外的眼周密布皺紋,顯然年紀不小了。
較之于淚汐兒,他的蒼老、陰鷙,無不代表著其危險系數,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劉桂芬沒敢多瞧,這次低下了頭,誰都不見。
他猶豫了好長一陣,終于重新抬起頭來,像是做完了什么艱難的決定,沉聲道:
“神亦老大,有幾句話,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神亦向來更喜歡直接的人。
“可能會冒犯到二位。”劉桂芬率先給淚汐兒、天人五衰鞠了一躬,先賠個不是。
“我不介意。”淚汐兒聲如幽谷夜鶯。
如果是徐小受,現在應該是“請盡情冒犯我”……天人五衰面具下微一失笑:“無所謂。”
“都是為了自保,在下希望,神亦老大能提前知道這些。”
劉桂芬說著,艱難吞咽了一口唾沫,這才望向淚汐兒:
“在下對淚姑娘本身并無惡意,但還是想多嘴一句,神魔瞳和至生魔
體,必為魔祖后手,必生意外。”
房間一靜。
劉桂芬后背已有冷汗冒出,卻不敢停下。
他惜命,他怕自己進倒佛塔后,被這些人背刺,當場身隕。
他又指向天人五衰,后槽牙一咬,再道:
“天人前輩在下同樣尊敬,但血世珠,必為祟陰后手,必生意外。”
房間依舊死寂。
劉桂芬頭幾乎要埋到胸口了,瑟瑟不敢再言。
等了一陣,才有笑聲傳出,神亦道:“就這些?”
就這些?
劉桂芬愣住,不可置信抬起頭來。
他卻見著,神亦平靜無比,香姨笑意盈盈,淚汐兒臉色如初,天人五衰也戴著面具。
我說的,可都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那是傳承中給到的信息,是重點標紅!
劉桂芬給整傻眼了:“神亦老大……”
“劉兄弟。”
神亦放下香姨柔夷起身,輕輕拍了拍劉桂芬肩膀,眼神眺向窗外忽而陡變的天空:
“既入倒佛塔,生死置之度外。”
“不論淚姑娘、天人兄弟,亦或者你,我其實都知道,背后有人。”
“都不重要。”
他一擺手。
霸王嗡一顫響,飛掠而來,被他抓住鎮于地上。
窗外天色變暗,隱有金光泄露,大地忽而隆隆顫動,房間搖搖欲墜。
神亦駐霸王而立,任憑窗戶、茶臺、木門嘎吱作響,他巋然不動,目視前方,神態依舊淡然:
“前險后難,涉水跋山。”
“而我神亦這里,從無'退'之一字。”
“既然你們找上了我,我便承諾你們,能護住的,我全都會護住。”
說罷一頓,他回頭望向劉桂芬:“但倒佛塔畢竟艱險,或許彼時我亦分身乏術,劉兄弟自己也要多多注意。”
他轉過身,也看向淚汐兒、天人五衰。
窗外天空炸碎,金光從大地噴薄而出,地動山搖。
神亦手持霸王,沐浴輝煌,渾身像是披上了金色的盔甲,鄭重說道:
“大家照顧好自己,剩下的交給我,便足夠了。”
耳畔隆隆作響。
整個十字街角都生了異動。
劉桂芬卻完全失神了,什么都聽不到,呆呆望著神亦,只覺這一刻十尊座神亦在心目中的形象,與天齊高。
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在十字街角不論東街,還是其他街道,每個人提起“神亦”的時候,后面總會自覺的加上一個“老大”。
這樣能抗事,也敢抗事,出了事總身先士卒的家伙,他怎能不讓人為之著迷呢?
若無傳承……
劉桂芬頭皮微麻。
若無那匕首、那傳承,就憑當下此言,他劉桂芬身入東街,從此為神亦賣命都行!
“神亦老大,我知道了!”
劉桂芬重聲一喝,轉向淚汐兒、天人五衰,“二位,抱歉,之后也多待擔待了。”
金光遍灑整個十字街角。
是個人都知道,倒佛塔出世異象又來了,這一次尤為夸張,像是主動在等誰的到來。
“幾位,該出發了。”
神亦目視前方,往門口走去。
淚汐兒、天人五衰自然跟上,劉桂芬卻還要回一趟北街,他至少得將巫四娘帶上,這是大助力。
“神亦!”
臨出門時,閨房內卻傳來一道急喝。
淚汐兒、天人五衰,心照不宣,先出了房門,將所剩不多的時間,留給那兩口子。
神亦持霸王駐足,這一次卻沒有回頭。
背后火熱的柔軟貼了上來,雙手死死環住了他的腰,像是不肯放人離開。
神亦微有動容,他聽到了啜泣聲,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香杳杳。
“香兒,我得出發……”
“呆瓜!”
嗯。”
“呆瓜!”
“嗯。”
“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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