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境裂縫委道以命格,旨在魔祖。
十字街角使姜入漩渦,意在祟陰。
三祖之中,尚缺個藥祖沒法嚴防死守,畢竟祂暴露于外的,迄今只一個北槐。
偏偏北槐也隱于人后,真身還遠在悲鳴帝境,不是不想針對他,實在是鞭長莫及。
至此,盡人的使命,便算告一段落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然后再渡陳倉,還渡陳倉……
徐小受著手此局,使的是巧力,畢竟蠻力真蠻不過三祖,他只想“盯緊”就可以了。
即便最后剝去表層,被識破詭計,魔祖對上的是魁雷漢,祟陰看到的是姜吶衣。
再下一層,若道穹蒼預測成真,則曹二柱頂上來,姜吶衣暴露盡魔身份。
前者仍是變數。
盡魔則不求他能做多少,盯得出一次血世珠異常,祟陰開始使計,他就算使命完成。
但凡還能起到一點讓祟陰懷疑魔祖真與徐小受勾結,繼而導致三祖聯盟嫌隙更深的作用,姜吶衣這枚棋子,便算死得其所。
撬開一道裂縫,徐小受有的是法子,讓彼此互相猜疑,繼而將裂縫擴大,大到最后大家互看不爽,大打出手。
而要說,再再往下一層……
大不了,盡人所有陰謀被識破,盡人死給你們看就是了,我再生一個。
反正徐小受這回是不打算蹚這渾水了,他做一次釣叟,跟道佩佩下斗獸棋,待時而動,伺機出手。
垂袖乾始,天上之人,心如止水。
前頭道佩佩還抓著他本該藏在河里的小老鼠不肯放手,虎都給吃,只為救鼠。
他對以小博大的鼠,真可謂情有獨鐘。
放眼天梯上下,時境裂縫內外,各代天驕落位,古昔祖神候場。
大勢如箭上弦,角弓彎成滿月。
“快射了……”
徐小受無聲感慨。
分明初次做局,竟有種世外高人的從容,是太放松了,還是緊張得弦都崩斷了?
苦思無果,他蹙著眉,收回遠眺的目光,著眼到眼前斗獸棋殘局上。
“吃!”
大喝一聲,虛張聲勢。
道佩佩給嚇一跳,徐小受趁機用腳趾頭推了一步自己的貓貓,還是垂涎道佩佩的老鼠。
不作弊下什么棋啊?
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棋局又是一陣推拉、耍賴,最后演變成罵戰,徐小受抽空瞥了一眼靈榆。
同樣火熱……
該做的都做了,該埋的雷埋了,該守的點也都守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作弊是取巧,現在這盤棋,得回歸到靈榆山正面較量,看華八之間,誰劍高一籌了。
“徐小受!”
道佩佩突然咧開牙齒,陰惻惻道:“這一步我讓給你耍賴,但你得告訴我,你的真身在哪里?”
徐小受聽得一愣,旋即笑出來了聲來。
他指了指自己,眉頭高高掀起,并未開口,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他又傾過上身,伸手去貼了貼道佩佩額頭,“沒發燒啊……”
“說不說!”
“你有病吧,我不在這里,我還能在哪里?”
“裝,你繼續裝!”道佩佩瞇瞇眼,眼神險惡,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小受給他小眼睛逗樂了,擺擺手道:“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實我在靈榆山。”
“裝,你繼續裝!”道佩佩更險惡了,試圖通過眼睛,窺探到徐小受骯臟的心靈。
徐小受搖頭一笑,笑而不語。
“咯咯咯——”
烏雞打鳴,從魚知溫臂彎里探出頭來。
對著左右定定瞧了兩眼后,又踩胸上肩,啄住了柔軟的耳垂,像是餓了打算覓食。
魚知溫吃癢,將雞抓了回來:“睡醒了?”
“咯咯、咯!咯咯……”
烏雞唱起了難聽的雞歌,不堪入耳。
即便如此,也沒能惹來多少目光,畢竟靈榆山腳處,人本就不多。
月宮奴側眸瞥了一眼,打量的也是給雞梳羽的小魚,無聲一笑。
柳扶玉則是司空見慣,小兩口打鬧她根本不上心,滿眼都是靈榆之局。
茍無月一句“我輩古劍修,一往無前”,徹底宣告懦夫受爺的淘汰出局。
時值此刻,已無人去關注戰后輔助治療人員徐小受。
所有人都知道,此局主角,僅剩三位。
“善。”
劍祖身影七成透明化。
祂的時間,沒剩下多少了。
萬眾矚目間,只是稍一作頓,劍祖袖袍一揚,捎出三道白光,分別掠向華、八、茍。
三者皆是警覺,但并未退縮。
伸手捧住后,白光散去,化作三枚奶白溫潤的暖玉。
上邊并無雕刻任何圖形,只是簡單的云紋,內里卻蘊含單一、至極的一股力量。
接引……
八尊諳熟悉這力量。
神之遺跡有之,杏界的神拜柳也掌握之。
但這玉佩的接引之力,分明不通往自己所知的這兩個位置,去處似也不必多問?
“此乃‘劍玉’。”
劍祖聲音縹緲,伴隨身形忽明忽暗,聽來都虛了不少:
“三位各自在劍道上頗有建樹,皆有能力,開啟觀月圖傳承。”
“然觀月圖只有一副,門后玄妙,門上風景,一人觀閱,后自焚之。”
“劍玉三枚,最后捏碎者,接引入樓觀圖,至于如何取舍,三位自行選擇。”
話音一頓,五域掀起軒然大波。
這是什么情況?
本以為劍祖問完三人,是要通通帶進劍樓,不料這劍樓還有進入限制,只能一個去?
那這豈不是擺明了要華、八、茍三人,決出個高低,擇優入樓?
“不對勁吧,我怎么聽出了些‘陰謀論’的東西?”
“受爺前面說得對啊,劍祖好像真不太像話,這分明就是在挑撥離間?”
“華八茍,三個都要進樓……說是說最后捏碎劍玉者進樓,其實是得沖過去捏碎其他兩人的劍玉,剩下那個才能進吧?”
“啊哈哈,打起來,打起來!”
五域都瞧出了些門道,華八茍自然不可能聽不出劍祖言下之意。
要我入局?
茍無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氣得不輕。
他茍了這么久,好不容易主動開口講句話,代價是也得進場?
門后玄妙,固然精彩。
他山之玉,固然可以攻玉。
我之無欲妄為劍,倒也不必在這么早的時間節點去臻及至高造化,去當那風口浪尖受萬人宰割的豬。
“兩位!”
茍無月先聲奪人,不給華長燈、八尊諳反應時間。
見二人下意識齊齊望來,他高舉手上劍玉,毫不客氣一把捏碎。
劍玉一碎,一個虛幻的鎖鏈鏈扣崩出來,很快化作光點消散。
這并未引起任何特殊關注,畢竟這只是一個很正常的接引道鏈鏈扣。
“請便。”
茍無月捏完劍玉轉身。
如此前受爺般,步入人群,泯于眾人。
各家掌杏傳道畫面一震,立時被無數飄屏刷爆:
“好干脆!”
“對不起,方才是我茍無月孟浪了,這風頭還是得你們華八出,我茍是廢物。”
“哈哈哈,我就說受爺怎么先跑了,敢情料敵于先?”
“縮了縮了,這就是堂堂無月劍仙嗎,笑富我了。”
似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是個能當著世人面說出“我輩古劍修,一往無前”的劍仙能做出的選擇。
評論刷到最后,齊齊統一,對古劍修的能屈能伸,也有了重新定義:
“你輩古劍修,一往無前!”
“我輩茍無月,先行后退!”
華與八,被架住了。
不是被茍無月架住,也不是被劍玉架住。
二人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從一開始,事情的發展便錯了。
劍開玄妙,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只召喚出了一個劍祖。
這和《劍經·引言》上所記載的“造化本真”,大有出入。
分明門后玄妙,不止渡以靈榆山尋常古劍修道韻霞光,也該給他華八二人有些意境感悟上的突破。
沒有。
所以那道韻霞光,他們選擇了拒絕。
之后出來一個劍祖,說歸說隔一個劍祖,只要捏碎劍玉入劍樓,還是能得到“造化本真”——只是多了這么一個步驟而已。
不對!
蹊蹺大著呢!
八尊諳已得徐小受早前提醒,知曉劍樓出了事,魔祖之靈大概率復蘇了。
華長燈不知劍樓內幕,卻也能從一連串劍祖的異常舉止,以及徐小受制止花未央大拜之舉中,瞧出些門道。
劍祖是出場玄乎,還一上來就極為大方的給了祖神命格。
這劍樓之中,就真有造化本真嗎?
那《觀月圖》即便存在,觀之,便能有所突破嗎?
所謂“玄妙門后風景”,是否從一開始,就是用以釣“我輩古劍修”的餌料呢?
趁人心神不備,直接提桿收魚?
八尊諳撫弄手上劍玉,沒等來徐小受的再一次提醒,這劍樓他卻是不大想進了。
玄妙玄妙……
修劍如此之久,說不想看劍祖的玄妙門一眼,那絕對是假的。
但看一眼的代價如果是被奪舍,亦或者被搞崩道基、道心,搞崩三十年藏劍底蘊,未免太過得不償失。
華長燈指腹摩挲劍玉,思慮更深,他與三祖同道,卻又不同道。
如在自己突破后,三祖入局,不論是從鬼佛處入,亦或者十字街角、時境裂縫入。
他華長燈,自信都有一戰之力。
可如若是在突破之前,三祖沖入圣神大陸,劍祖尚且輪回,區區劍道圣帝,又能翻出些什么浪花?
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第一個會吞掉自己的,必是藥祖無疑!
“華兄,劍開玄妙,風景本就旨在為你呈現,這劍樓,讓歸你入了。”
正思考間,八尊諳高舉手中劍玉,毫不遲疑捏碎。
五域再是嘩然。
三枚劍玉,茍無月的果決,可以理解。
只剩兩枚的話,八尊諳的這個選擇,卻更需要勇氣、膽氣。
畢竟推論有可能出錯。
劍祖卻有言在先,門后玄妙、門上風景,全在劍樓《觀月圖》,這下主動權,徹底交到了華長燈手上。
“啪!”
清脆一聲響。
華長燈抬眼望去時,八尊諳掌心之上,劍玉已成道鏈鏈扣,又化作光點消失。
八尊諳眉頭一皺。
確實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方才道鏈,有點眼熟……
華長燈也盯著道鏈消逝之地,陷入沉思。
他居然生出一股沖動,生死有命,先入樓而觀圖,其他之后再談。
他也舉起了劍玉。
五域翹首以盼。
靈榆山腳下,縮在魚知溫懷里的烏雞,突然炸毛,直接起立。
“且慢!”
是時,靈榆山上,笑崆峒騰一下直起身來,一飛沖天:
“華劍仙,這劍玉捏碎,真是你入劍樓,而非喚來劍樓入……見你嗎?”
華、八、茍,一時愣住。
五域局外看客,一時也沒能理解得了笑崆峒此言何意,倒是笑崆峒突然跳起來高呼,頗是一件怪事。
還沒等眾人往下細思。
給足了時間,給足了機會讓劍玉粉碎的劍祖,往前一步,再行出聲:
“本祖殘意,時間已到。”
“劍玉粉碎有二,三位既然有了選擇,擇時入樓即可。”
“然在這之前……”
劍祖說著一頓,目光從華長燈身上,掃回靈榆山眾古劍修。
每一個被看到的人,莫名腰桿挺直,底氣橫生,有一種“被選中”了的感覺。
“由劍道入,從劍道出。”
“三位可謂‘同修’,卻已非‘同道’。”
“《觀月圖》既閱焚在即,于此之前,本祖尚需另尋劍道傳承者,隨我入樓接受真傳。”
這話一定,靈榆山古劍修沸騰。
就連五域眾多煉靈師,也齊齊火熱了。
什么此前劍祖異常,笑崆峒暴起發言,通通置于腦后,所有人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選我!選我!選我!”
靈榆山古劍修最有機會。
這時徹底明白,方才劍祖掃掠眾人的目光,代表著什么。
這代表朝夕得道,一步登天。
本祖身影黯淡,已不能視清,縹緲音聲聽來卻更加篤定、截然:
“余嘗頌經,凡俗者不得其意,厭劍者難得全識,卻因此得傳承之種有三,先后醒悟于劍道真言之下……”
這話一出,尚未說完,所有人明白了什么。
炙熱目光,一下就鎖定上了顧青一、蕭晚風、淚雙行。
“不……”
“憑什么……”
“啊,我也記住了一部分,我是第四個醒來的,啊啊啊啊!”
羨慕嫉妒恨,這都不用說了,情緒直接是噴薄而出。
劍祖垂袖,三道接引之光落下,果不其然,分別籠罩了顧青一、蕭晚風、淚雙行。
“什么情況?”
三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么,只覺腳尖離地,已然騰空。
“道種三生,本祖先行接引。”
“劍玉同修,決斷之后入樓。”
言罷,劍祖拂袖消失。
被接引之光選中的顧、蕭、淚,在無聲與驚恐中,同樣閃逝于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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