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空余恨!
記憶,通通涌出來了。
一代一個空余恨,每代空余恨有各自使命,完成或時間到了則消失——這是徐小受早早總結出來的。
但在死海第六層撈香姨時,曾冒出來一個打破了這般“空余恨定律”的空余恨。
作為古早時期見過圣、龍、天、藥各祖的空余恨,它不僅完好無損活到如今時代,力量、神智,都保存得極為完整。
歸根結底,那一代空余恨的使命,是吞食蘊含藥祖不死之力的超級神藥,生命之花。
當時所有的猜測結論,都指向了那是時祖“主動”留下的后手。
或為了時祖復蘇,或為了找回時祖巔峰時期力量,或是其他。
現今,依舊可以這么認為,畢竟活著總能撞見更多變數。
但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時祖也因此陷入被動了呢?
“向日葵空余恨懼怕藥祖,因而躲在死海,可死海禁法之力,倘若藥祖真想動他,抵擋得住?”
“祂該有千百種方法,或騙出來殺,或進去吞人,譬如派遣北槐去一趟死海,向日葵空余恨躲無可躲。”
“卻沒有,為什么?”
會否就是將計就計,在那一代空余恨身上留下痕跡,等待關鍵時刻爆發?
那什么才叫關鍵時刻呢?
此刻,不正有一個“關鍵時刻”?
時境重塑成,八尊諳飛升后,藥祖完全可以啟動向日葵空余恨這枚棋子,以此影響玉面書生空余恨,阻斷八尊諳從時境歸來之路,完成另一種意義上的“絕對放逐”?
“這老不死……”
徐小受真給藥祖各種隱藏心思,以及看似技窮之后的一張又一張底牌驚著了,根本防不勝防。
而有著如此充足的準備,在八尊諳不歸零是死,歸零的結果是出局的前提下。
藥祖,確確實實只需要當一個莽夫。
祂第一個吃螃蟹,后面所有人,連湯都喝不到!
思慮至此,見靈榆高空中,空余恨已經有所動作,徐小受剛想出聲提醒。
耳畔“呼呼”的風聲突然就響起來了。
“你,終于來了,異界人……”
一開始,還以為這是記憶中向日葵空余恨的聲音。
不曾想這一聲也可以如此真實,像有人在耳邊吹陰風。
徐小受微一愣,只覺意識離體,在奔赴某一重世界。
這感覺太熟悉了。
不正是超道化面見祖神時,會有的表現嗎,可他現在也沒莽大道盤啊?
驚愕過后,便是恍然。
腦海里跟著浮現的,是盡人悲鳴見鬼祖時,本尊將生命道盤莽上90后,鬼祖最后留下的三句忠告之一:
“祂保留了見你的權利,時刻提防。”
躲不過!
怎么提防都擋不住藥祖的滲透!
能在“十祖”這般隕落率極高的稱號下,活到今日的祖神,就沒一個簡單的。
而那些為了歸零而不擇手段,早在遠古時期就埋下的暗棋,不僅不好破,顯然藥祖也不想讓人輕易去觸碰。
“花,好多花……”
“香,怎么會這么香……”
意識飛速掠遁,像是穿越了不盡時空。
姹紫嫣紅填滿了整個可見“視野”,香味沁鼻,跟蒙汗藥似的讓人思緒變得遲緩。
很快,徐小受感覺自己被扔在了一片土地上,軟軟的,很踏實,讓人心情放松,很想睡上一覺。
“睡過去,就死了吧!”
徐小受努力抬動昏昏欲睡的“眼皮”,發現自己沒有眼皮,身體不見了。
但意識在,感知能力還在,他率先打量起這一方“空間”。
藍天白云,風朗氣清。
入目繁花似錦,五顏六色,連綿向遠處高山,不留半處空白。
這是一片花海。
跟進了花未央花之世界似的,卻又有所不同。
花之世界,主要是“幻”,能明顯感覺到那一切都是虛擬、捏造出來的,是虛假的真實。
這片花海,太真了。
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讓身邊一簇簇向日葵左右扭腰,跟要吐出來陽光似的。
“嗤嗤。”
徐小受感覺到血肉滋生撕裂般的痛。
很快他發現好似因為“呼吸”多了花香,這一道意識體,凝聚出了一具全新的肉身。
快得離譜!
他完成了自我繁衍!
“草……”
恐怖的繁衍偉力,當真令人恐慌。
關鍵是屈了屈手指,徐小受還發現新身體能用,就是人類之身,毫無靈元和特殊罷了。
他隨手折下身邊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居然真是真實的,且真實到可怕。
因為攔腰被斬之痛,那張黑色的向日葵“臉”凝聚出了人類的五官,皺成一團,無比丑陋,張口就發出了尖叫:
“啊,好痛。”
徐小受啪一下將鬼臉丟遠,混身雞皮疙瘩立起,下意識抬步想撤,又怕踩死后邊的“生命”。
不行!
這鬼地方,一刻都待不了,太滲人了!
他立馬想要回家,心念聯系盡人,發出“切換”的強制請求的同時,又搜尋起了乾始帝境徐小受、伏桑城烏雞、杏界靈氣分身等存在,想要切回去。
身體,是找到了。
問題是,這也太多了吧!
意識放出這具新身體時,徐小受找到了圣神大陸每一株花草、每一頭靈獸、每一個人類……
它們的生命圖紋,跟自己本尊的一模一樣,連氣息都一樣。
好像每一個生命體,都成了自己的本體?
而當試圖去分辨哪個是哪個,哪個才是本尊,繼而好切換回去時。
又發現,錯了。
自我意識一道,生命體有無數個。
一對多的聯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隨機切換,根本不給人辨清“哪具身體才是自己的”的機會。
也就是說……
不是幻劍術,也不是困陣。
只因一個意識,匹配不到數以億萬計生命體中唯一的自我。
于是,空有意道盤極境,空有強大的“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千身繚亂生法,專為你量身打造的術,不必掙扎,先留下來陪陪老頭子我吧。”前頭有蒼老聲音傳來。
徐小受壓住心凜,并沒有放棄掙扎。
藥祖這一手妙到毫巔,必是已知自己意道極境,害怕自己強行結束見面,去提醒八、空。
千身繚亂生法,絕到怕是連“明辨我”的八尊諳一不小心中招,都得短暫迷糊。
也就是說……
華長燈或許會被老八全面壓制。
活了那么久,見過不知道多少種戰斗方式的三大老怪物祖神,在面對歸零八尊諳時,絕對還有一爭之力!
“生命……”
徐小受生命之道超道化,創招難,破招快。
很快,他悟出了千身繚亂生法的本質,乃將身與意錯亂匹配。
這完美越過了“明辨我”,以不得不窮舉的方式,讓對手在“找身體”這么荒謬的小游戲中,浪費掉大量寶貴的戰斗時間。
一切,建立在對生命之道絕對的掌控之下。
當然,也必將受制于生命之道!
“不從生命圖紋找自我,而從劍道出發,這你沒轍了吧?”
徐小受可不僅僅一道超道化,“找身體”這種小游戲,他有太多種破解方式。
兩世相、輪回憑,世間唯一,絕無僅有。
很快,通過錨定前世之自己,徐小受鎖定到了今世唯一之我。
破解!
區區藥祖,拿下!
“哦?”
便這時,前頭響起一道驚疑聲。
輪回憑下所見,前世那唯一的自我,突然就變成了無數世界無數個存在,每一個都長得一模一樣,都是自我。
徐小受愣住了。
陡然一剎,渾身毛孔乍開,有寒氣滲出。
“輪回!”
藥祖,絕對掌握輪回權柄了。
從劍道出發,確實祂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自己鉆了漏洞。
但輪回憑,畢竟涉及到了“輪回”權柄……
該死!
這個老東西!
在這一刻,驚恐加身的徐小受,險些當場“盤膝悟道”。
他當然不至于就此被困住。
生命之道、劍道,對于自己,那都只是一部分,不代表全部。
他還有名之力,可以通過名的方式,憑定出唯一的自我來。
再不濟,嘗試一下走八尊諳之路,以藏苦憑定自我,劍易陰陽之時,絕對能顛覆此間花海世界……
可是,至于嗎?
徐小受忽地冷靜下來,面露驚恐狀,像是給掌握輪回權柄的藥祖嚇到要尿褲子了,“你你你……”
何須杯弓蛇影?
八尊諳還在,藥祖敢動手?
就算祂動手,自我意識被拘,今時不同往日,記憶之道都拘不住自己了。
四舍當場“舍意”,來個金蟬脫殼,再從身、靈中憑回自己,用無量寂子中的能量通過“轉化”、“生生不息”等恢復意識之傷,又如何呢?
徐小受逃命本事可多了。
藥祖,給祂一萬個機會,單靠面祖就想拿住自己,簡直癡人說夢。
但祂應該沒想拿住自己……
一切風聲鶴唳,建立在自己知道自己很強的情況下,在藥祖視角下,“徐小受”又是一坨什么垃圾呢?
只是見見而已。
祂的本意,是阻止自己去叫住空余恨、八尊諳。
以此為交換,不也可以從祂這邊,套出來更多信息?
甚至在認知不對等的前提下,藥祖重心在魔、祟、八、空,乃至時境上面。
區區徐小受,怎么可能引起重視?
碰一碰!
“你你你,鬼祖果然被你吞了?”徐小受顫著手指,面色發白,瞳孔巨震地望著前方。
可惜的是,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沒考慮太多,就暴露了輪回憑可以逃離此間困境的能力。
“徐小受”這么強,那在藥祖心目中的份量,就得拔得更高一些了。
慶幸的是,通過短暫交鋒,可以篤定輪回權柄真被藥祖握在手里了——這老東西應該也強得離譜,關鍵狀態還最好!
“窣窣……”
花海迎風辟開了一條路。
不遠處,在一棵老槐樹下,有個穿著老舊汗衫,戴著斗笠的農民伯伯,正彎著腰用小刀鋤草。
神農除草……
徐小受眼皮一抽。
趁機瞄向槐樹,發現也不是大世槐,沒有祖樹之力。
只是一棵普普通通,有些年頭了的槐樹而已。
“花香故里。”
老伯說著一頓,停下動作,扭過頭來。
蠟黃的臉上有著許多皺紋,眼睛并不渾濁,相反很亮,五官搭配在一起,讓人感覺十分和藹慈祥。
難以想象,藥祖居然是這樣一個形象,或者說這只是祂隨意捏造的一身?
“七斷禁,花香故里?”
徐小受登時腦海里閃過了許多東西。
花香故里在北域,是花未央以大羅九天生玄劍斬出來的,圣奴第九座海棠兒好像便常年于此地修道?
唉,可憐的老九……
他的王座界域,似乎就是感悟花香故里而來,甚至是一比一還原,連名字都一樣……
而即便如此,怕是在藥祖眼底,海棠兒不過黑土地下一蚯蚓,微不足道到連成為祂下下之選的后手都不配……
嘖,無處不是坑!
圣神大陸,真就無處不為囚籠是吧?
“晚輩徐小受,見過藥祖。”
徐小受面祖,嚇得臉色青白,無比惶恐,雙手交叉便趕忙彎腰行禮。
低下頭時,又看見了自己原來還是赤身裸體……
趕忙捂住。
“穿上。”
老伯善解人意,扔過來一身衣裳。
待得后生晚輩套上,祂才完全轉過身來,盤腿坐在槐樹陰涼下。
而后保持著慈祥微笑,嘴角有著幾分滿意,直勾勾盯得人背脊發麻,跟被鬼盯上了似的。
我成您后手了嗎?
是次選,還是上上之選?
不要啊,老伯,不要這么看著我,我害怕!
“老伯……啊不是,藥祖!”徐小受面泛苦色,“敢問藥祖,召我一見,所為何事?”
“明知故問!”
老伯儼然活成人精了。
這些下三濫的小丑把戲,騙騙饒妖妖還行,老伯那叫一個嗤之以鼻。
“老頭子我也一把年紀了,不跟你計較這些,當然也不打算跟你廢話。”
“這樣吧,老頭子我來說,小伙子你來做選擇就好了……年輕人一往無前,敢拼敢闖敢歸零,不容易糾結。”
祂放下割草的小鐮刀,雙手往背后一抓,跟變戲法似的,抓出了什么東西。
而后攤開,左手上是一顆板栗:
“空余恨以六門重塑時境,八祖入境,幫我尋到天境,為歸零者找到立足之本。”
“我呢,則對空余恨動手,暫時切斷時境歸家之路。”
“待得老頭子歸零,把魔、祟都收拾干凈了,把各種小尾巴也都處理好了,再迎八祖回來。”
祂將板栗稍稍抬高,表情平靜到像是在說一件跟吃飯喝水一樣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其樂融融。”
徐小受心頭不禁一沉。
藥祖甚至不必偽裝,精妙絕倫的布局,便是祂無與倫比自信的底氣。
而在其視角下,確確實實歸零八尊諳,也無法徹底拔除藥祖于圣神大陸的所有存在痕跡。
于是,八尊諳成了一把劍。
祂歸零的意義,在于為第二位歸零祖神開路,為其鋤草。
——藥祖的劍!
“很香的炒栗,應該板過了吧……”徐小受嘴皮子哆嗦著,眼神發直盯著板栗,瑟瑟發抖。
他好像被藥祖這般強大的言論控制住了,恐懼得語無倫次。
老伯白眼一翻,并無多言,只是攤開了右手,這次掌心中出現的是一枚花生:
“時境重塑,老頭子我慢些出手,慢些歸零,但魔祖會出手,歸家之路還是會斷,八祖出局。”
“踩碎時間長河,搜羅全部空余恨,時祖歸零之秘我不好奇,祂很好奇,時空之力我不垂涎,祂覬覦得緊。”
“生命之花空余恨,在祂眼里形同虛設,畢竟神農只會嘗百草,不懂什么局勢與算計,神戰也是第一個被淘汰的,迄今尚未二合一。”
“魔祖,老頭子我來對付,你則負責擋住祟陰一個時辰,動用你的全部……棋子。”
老伯掂了掂花生,抿了抿嘴,還是失笑:
“比如魁雷漢啦、鬼門關神稱神啦、神鬼莫測道殿主啦,諸如此類。”
“當然,還有你自己……”
一頓,祂神情鄭重起來:“名祖,我叫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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