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不愿意讓虞顯的家族制作水車,想的并不是被楚國學了去的這一層。
現在的人在知識領域上的“專利”意識很強烈,該是哪個家族的技術,除非實在是打不過,要不然自家有的被一模一樣的復制出來,必然會登門問罪。
另外,哪怕是打不過,總有一家能打得過“侵權”的對象,他們才不會忍氣吞聲,肯定會找人主持公道。
很多大貴族還是希望能夠主持公道的。
他們不會白干事,必然會獲得回報。
其實,哪怕是大貴族想要復制小貴族的東西,他們也會事先得到允許,絕對不會干出“不告而取”這種事情。
沒有律法去約束這樣的事情,只是出于一種共識。
很簡單的說,大家都覺得自己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本著貴族的節操和精神,一同去遵守這樣的習俗。
貴族很貪婪卻又很聰明,他們知道什么樣的規則應該去維護,才會使自己的利益能夠長久。
畢竟,他們自己就是利益既得者,規矩還在,利益就在。
不得志和一無所有的人,才是最希望改天換地的那一類群體。
虞顯多多少少感到失望,目光看向了呂武,里面滿是祈求。
最終能拍板的人是呂武。
他沒有過多的矯情,講一些羅里吧嗦的話,徑直說道:“若楚國得去,可使之國力增漲幾許?”
葛存當即說道:“恰如是!”
另外幾個家臣面面相覷一陣子,想從對方表情來猜測有沒有想到這層。
虞顯先是臉色大變,想清楚那一層,很心有余悸地說:“楚國若得之,宋、鄭、陳、蔡……不復存在矣!”
有這么夸張?
不過,呂武很樂意虞顯那么想。
他見虞顯放棄,開始了另外的布置。
至于虞顯回到家族會不會制作出水車這種事情,靠的是他自己的操守。
鑒于呂武是晉國貴族,還是處在上升期的階段。
要相信晉國現在的實力,以及晉國對各個諸侯國的威懾力。
到時候呂武想要討公道,超大概率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有的是宋國貴族為了討好晉國貴族,前仆后繼去找老虞家的不痛快。
當然了,真的搞到那份上,誰的臉上都不會好看就是了。
因為虞顯會是第一個跟老呂家好聚好散的家臣,作為家主的呂武其實很不希望搞出什么難堪的事情出來。
他不會吝嗇于財帛上面的饋贈,帶部隊出發前往新田時,特地命工匠打造一輛華麗的車架,介時還會派出部隊護送,一定會讓虞顯風風光光地歸鄉。
這一次是前往會盟,去的還是遠在宋國南邊的“鐘離”這個地方。
呂武不確定士匄(gài)會不會加入部隊建制,派人去問又會在時間上有些來不及,只好帶上足夠的士兵。
因為現在根本不存在常備軍事力量的關系,武士平時都是在自己家中,得到征召命令才會自行準備武器和甲胄、糧秣,甚至要自己帶上隨扈。
七千五百名士兵,再加上一萬三千名輔兵,一共兩萬多人從“陰”地以及“呂”地分別聚攏過來。
封地越大,家主征召士兵的時間就越久。
以前只有“陰”地,武士也基本聚攏在一片區域,呂武發出征召令能在五天之內聚合成軍。
等待“陰”地這邊的建設向外輻射,又有了“呂”地這塊封地,征召武士需要耗費的時間增加到了十二天。
從郤至的征召令被送過來,到呂武耽擱了兩天,又花了十二天的時間才將部隊集結起來,等于他只剩下十六天的時間用來趕路。
考慮到以往呂武從“陰”地去新田一般不會超過四五天,有十六天用來趕路完全足夠。
只是堪堪在最后期限才抵達新田,有點像是在故意拿捏,被過分解讀會比較不好看。
天公作美,沒在呂武行軍途中突然來一場雨。
他們抵達新田后,部隊當然不能一股腦地入城,安排在城南的郊外進行駐扎。
等待安營扎寨完畢,士兵可以分批進城,或是去找樂子,也能去購買所需要的物資。
每每大軍要出征,只要是來新田集結,城內有做買賣的貴族就會很快樂。
他們更快樂的是一旦大軍回來還是會到新田進行解散,哪怕到時候沒干仗不存在戰利品的買賣問題,還是會有大批人進城消費。
早發現商機的呂武,一直按耐住在新田布置店鋪的那顆躁動的心。
買賣能做,并且是大有商機,可真不是誰都能在新田做買賣。
首先要得到國君的許可,再來才是調查什么東西好賣,并且要看有沒有誰占據某個行業的霸主地位,不能招惹別想著去搞什么公平競爭。
當前的歲月沒有公平競爭那么一回事,只有家族實力夠不夠這個標準。
沒有那份實力非要去挑戰,哪天被拍死純屬是自己作死的。
這個“潛規則”同樣適應于老呂家。
弱者來挑戰,呂武可以將對方拍死。
呂武非要去挑釁大貴族,被拍死也沒人會同情。
所以了,強者的快樂,弱者壓根就無法體會。
“陰武子!”郤周得知老呂家的部隊到了,被派過來進行進行接洽,也是檢查老呂家的部隊是個什么構成。他先與呂武見禮,再說道:“主有言,陰武子隨之可也。”
呂武不想進城,納賦期間也沒想拜訪誰,搖頭說道:“武且留駐便是。”
郤周問道:“陰武子可有糧秣之缺?”
這讓呂武回答有還是沒有呢?
當前年代,正常納賦的范疇內,作為上級貴族可沒有義務為下級貴族準備什么,沒有提出額外要求都算是通情達理了。
“并無。”呂武覺得小便宜還是少占,說道:“足下可要檢閱?”
郤周并沒有客套,該走的流程必須走。
這樣雙方都心安,也才像是晉國貴族該有的刻板。
檢閱就需要老呂家的士兵全副武裝。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在各級軍官的指示下穿甲,他們開拔出營在曠野列隊。
這邊并不止有老呂家的營地。
受到征召前來的各個貴族,他們的部隊一樣不能成建制的進城。
因為是要去南方的關系,營地自然也就設在新田的城南郊外。
每一個貴族過來都要接受檢閱,類似的場面在新田城南郊外已經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
“此為陰氏武裝?”
“廣為采用惡金制甲,乃陰氏武裝無疑。”
“惡心多垢,染之衣物難洗,亦會使皮膚奇癢,重可至潰爛。如何忍受?”
“必有其術,有未可知也。”
“觀之雄壯,不知何處可購?”
晉軍的戰袍款式方面雖然并不完全一致,卻是一樣會使用紅色布料。
士兵的戰袍沒有收袖,也就是說手臂的袖口會垂下寬袖,平時沒有去管,作戰時則會一圈圈地卷在手臂上,再用什么東西捆綁一下,大多是使用護臂固定。
另外,他們穿的都是一種寬松的束褲,由于太過于寬松了一些,膝蓋往下的小腿部位會用繩子捆一圈,看上去就像極了燈籠褲。
老呂家因為呂武的存在,沒有太過于改變晉軍制服為前提,多了一個“綁腿”的舉動,士兵小腿部位有“綁腿”使得看上去會顯得更加干練一些,也不至于每次邁腿讓小腿部位的褲腿鼓起來。
所謂的“綁腿”其實就是一長布帶(,一端是平頭,一端分叉成兩條繩,叉口處要結實,寬度十厘米或更寬,長度超過一米五米即可。
綁腿的打法是將平頭端從鞋幫開始繞腳腿平裹,每一圈或兩圈可將綁腿翻面,以保證平貼腿面不斷向上打到腿彎處,應站起來打,松緊適度,太緊邁不開步,太松不起作用,打的好的綁腿應將鞋口嚴封,走很長時間也不松。
為了圖方便的關系,老呂家的甲目前還是以環片甲和胸甲為主。
因為鐵礦質冶煉成為鐵錠之后,初始顏色是銀色的關系,打造出來的甲片自然也是銀色。
事實上,鐵粉是黑色,可是一旦成為鐵塊就是白色或銀色。
想要讓鐵變顏色,肯定是加入相應的元素。
呂武沒搞太過于花里胡俏的玩意,要不弄成黑色的話,著裝起來其實更有壓迫感。
來自老呂家的部隊,其中三千身穿銀白色的鐵甲,另外的士兵則是以皮甲居多,卻也有士兵身穿藤甲或是木甲。
說白了,呂武愿意武裝自家的武士,可也不會不分優劣。
例如,一些屬民剛剛被提拔成為武士沒有多久,他們的表現暫時還不值得呂武優先投資,自然也就達不到賒借的標準。
沒錯!
呂武并不是無償下發裝備。
武士也沒有天真到以為能夠白白獲得,他們會在后續償還財帛。
這個跟現在的規則有關。
其實,只有死士才會是不花財帛就什么都能獲得,但等他們要付出的時候,用的是命去償還。
一陣檢閱下來,郤周內心的震撼全表現在了臉上。
他走進一名身穿鐵甲的老呂家身前,很不禮貌地伸手摸了一下胸甲鐵片的內部,發現里面無縫隙地貼著一層皮革,又檢查了相應配套的頭盔、護肩、護臂、護腕等等。
“陰氏之盛……”郤周咽了咽口水,才贊嘆地說道:“始于陰武子也!”
這話完全沒毛病!
呂武可不就是陰氏的一代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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