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何?”姜禛方才已是落了酸楚的,自四下漸聲漸起的詆毀與污蔑,倘若日里姜禛定要奪聲反駁一二,但現下,陳譯便在自己身前。
羞怯的眼眸只得撇向一旁,躊躇了好半晌,卻也未能開口說些什么,無奈,默默忍受著吧。
但見陳譯卻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面旁之上亦是掛有點點笑意,同他的眼眸一般,很是燦爛。
“這兒太過吵鬧了,我怕聞不見你的聲音。”暖人的話兒自他的口中道出,似棉似絮,輕飄飄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引得姜禛好一陣的酥麻,甜膩。
明明只是如此簡淺的一席話語,卻是撫去了姜禛心頭大半的苦楚。
“呵呵,你當真是如此的伶俐,莫非……你日里亦是如此?如此哄騙女兒家的嗎?”她淡笑出聲,眉目間的月兒終是掛了起來,嘴角之上漸起的一抹漣漪,亦是惹得陳譯留目欣賞了好一會兒子,甚是養眼。
“自然不是,其實這話兒,我也是頭一回說。”陳譯散去了眸光,自姜禛那擾人心弦的笑意之中脫離,隨即回答道。
“嗯,我信你!但,你大可不必如此,手一直舉著會累的,你還是放下來吧。”她說道。
邊說邊是輕快著步子,這會兒已是到了陳譯的身旁,不再逃避他,亦不再逃避自己,二人的距離亦是更近了些。
“那好,那便依姜禛姑娘的意思吧。”看來是自己多次一舉了,陳譯如是想到。
當雙手自耳畔撤下時,四面八方忽來的謾罵同非議聲,頃刻之間入耳,各色的眸光亦是落在了二人的身上,或鄙夷,或輕蔑,如此種種卻皆是被陳譯所無視了,只是自顧自的走在她的身旁,陪在她的身旁。
“你難道就不為好奇嗎?為何我會如此地惹人生厭?”此話剛是吐出便悔了,這不就是自己揭自己短嗎?
到底是好奇心在作怪,她想知曉陳譯的心意,更想知曉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好奇,但我更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可沒那閑茬兒去留意這些非言非語,不過是群嚼舌根子的人罷了,無需在意。”陳譯如實說道。
每每入眠之后,每每入夢之后,自己的腦海中皆是她的身影,自己的喜怒哀樂皆是因她而起,因她而落。
“是嘛,不曾想到……你竟會如此……”話未言罷卻是沉默了,二人一路走來,這會兒子已是到了姜府門口,自己亦是到家了。
“你到了。”隨意的三個字吐出,似有不舍與期待夾雜其中,字字如珠扶搖而上,自半空之中旋停了片刻后,乘著自己的念想落入了姜禛的耳中,而后姜禛給予的答復為:“你日后還是莫要再稱我姜禛姑娘了,我并不喜這稱呼,你……你往后便喚我瑤瑤吧。”
“瑤瑤?”陳譯自口中,心中,重復道,默念道。
“嗯,乃是我娘生前同我取的乳名,你還是如此稱呼我好些。”姜禛言出便是隨去了一抹羞色,好在已是臨近家門了,姜禛當下便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若要難堪那便難堪好了,若要含羞那便含羞好了,話兒已是道出,也是不留遺憾了。
“嗯,瑤瑤。”陳譯喚道。
“嗯,瑤瑤在。”姜禛應道。
“瑤瑤,你還是快些登門進去吧,莫要染上風寒了。”如此親切地喚出一位女子的乳名,陳譯可是頭一回如此呢,當下竟也是無措了起來。
該說些什么呢?該做些什么呢?他的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嗯,那瑤瑤進去了,你也速些回去吧,今兒個這夜已是不早了,待會兒若是起了風,你也掂著點身子,可莫要著寒了。”她可是不同與陳譯那般的,戀戀不舍的神色依舊掛在面兒上,眸光流轉之間,尋見了一圈,可到底還是落回了他的身上,目不轉睛。
流云之下的月影忽隱忽現,映在了陳譯的身上,尚在返程途中的他,亦是同尋常男女相會散別后一般,仍在心中釋懷著,仍在心中回味著。
她的一悲一喜,一顰一笑,在陳譯的眸中,揮之不去,亦不愿揮去。
晚風自陳譯的面旁吹過,帶來了一絲春末夏初時的清甜,拂面之時似都無比的溫暖。
今兒既是解了心愁,亦是結了因緣,眉歡眼笑之間萬般皆喜,此刻的姜禛亦是如此。
待到第二日當早,第一縷初陽灑落進屋內,蟬落雞鳴之時,她便已是醒了,似是閑不住一般,忙不歇地往屋外跑去,腳步甚是輕快,不會兒便自院內蹦噠了起來。
再瞧瞧她這歡喜的樣兒,不時沒來由的傻笑兩聲,言行舉止間亦是無比的自在,風兒是微涼的,晨曦是和煦的,雀聲是悅耳的,自己是愜意的。
“嘻嘻,娘子,娘子,您這是怎的了?何事能把您樂呵成這樣?莫不是昨兒個撞喜了吧?”小韭聞見笑聲便連忙趕了過來,竟是瞧見自家娘子如此樂呵的模樣。
抬頭望向遠方天際,卻不知在看些什么,是哪飄浮不動的流云?還是那成雙成對的鳥兒?這可把小韭納悶壞了,自家娘子這究竟是怎的啦?難不成是與那少年郎有關?
“嘻嘻,我嗎?我瞧著當真一副樂呵的模樣?”她明知故問道,眼下這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不論好歹,但凡入了自己的眼,那便是美觀的。
賞哪,觀哪,哪哪都是沒來由的順眼,仿若這天兒瞧上去,亦是比尋常來的廣闊了些,湛藍了些。
“三娘,您這嘴角可都要翹到天上去了,能不樂呵嘛?”小韭白了一眼姜禛,倘若放在日定不會如此無禮的,但見這會兒自家娘子那歡天喜地的樣兒,怕是喊聲姐姐她都會答應的。
“娘子,您快些同小韭說說吧,您昨兒和那郎君,你們,嘻嘻,到底如何了呀?”小韭出聲詢道,她雖伺候姜禛的時日不多,但能見著自家娘子如此開心的模樣,她亦是心喜的。
“呵呵,就不告訴你。”她輕笑道,并未告知小韭,自己昨兒個夜里同陳譯的經過,只是獨自一人繼續回味著,品嘗著,期待著。
而下已是晌午時分,尋常百姓早是回屋了,或進中食,或是憩息,但見街市走道之上已無人聲,著實有些冷清,但,除了這鬧坊不為如此。
所謂鬧坊自是賭酒花妓之地,而這江洲的鬧坊自稱尋樂天,又名鬼也歡,所留之人皆為花客,不論是隨性自在的浪子,亦或多愁善感的詩客,甚者是達官貴族遮名而來的假公子,在這兒比比皆是。
“喲,這可不是姜公子嘛!您今兒個是尋歡呢?還是作樂呢?呵呵……”一名媽媽扮相的中年女子在門前招待道。
“在下此番既不為尋歡,亦不為作樂,只為……”被喚作姜公子的青年如此說道,但聞話兒尚未言罷,卻已是被那媽媽打斷道:“只為來同泗娘交心一番,呵呵,我可都懂的,您哪次來不是如此交代的呀,您等著便是了,我呀,這就去尋那泗娘下場陪您。”
“呵呵,張媽媽聰巧!那便有勞了!”姜公子拱手謝道,而后便是尋了一處無人的肆角坐下,靜候著那位泗娘現身。
約十數息過后,自二樓檔口處似有陣陣腳步聲傳來,尋聲抬眼望去,但見一女子緩步走來,身著一席似云似水般的絲綢紅裙,無風卻能揚起,她走來,每一步都甚是輕盈。
腳尖點在了絨毯上,宛若那花中仙子輕落入水面之上一般,層層蕩漾而開的漣漪,即是他人艷羨的目光,單單這靜雅出塵的姿態,便已是尤為引人入迷了。
女子不會兒便來到登殿之上,抬眼眺望向角落處,那兒正坐有一名青年,此刻亦是朝她望來。
“泗娘,你來了。”他自打瞧見泗娘現身時起,便是心動不已,似離別許久后的重逢一般,她落在自己眼中的每一副畫面,每一處細節,既熟悉,又陌生。
“嗯,泗娘來了,姜公子已是一個月都未曾來探望過泗娘了,泗娘早是念姜公子念的心慌了,呵呵,如今姜公子那要事,可是辦妥了?”泗娘坐到了姜公子的身側,并抬手引了一杯茶水,遞到了姜公子的面前。
“嗯,且算是辦妥了,如此我方才有的時間來看望泗娘。”姜公子舉杯輕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亦是凝向了泗娘,同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