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寧王殿下巨有錢,手握六百四十萬兩白銀,兩萬來斤黃金。
可是,只有趙維自己才知道,再有錢也架不住這么敗啊!
神臂城是他拿錢砸出來的,一百萬兩扔進去,才算拿穩了城池。
有了神臂城的經驗,大伙兒覺得這招好了,土改、發錢
這不是開國皇帝才干的事兒嗎?咱們用好像也行。
于是,王立、張起崖和包申去青居、牛頭、禮義的時候,也這么干。
還沒進城,就大肆宣揚放奴從良,均分田地。
所以,這三城幾乎沒用打,守軍都嚇壞了,生怕半夜被奴戶割了腦袋。于是,紛紛依附。
進了城,王立他們當然更為放肆,分!!殺土豪,分田地!!
到這一步,一點問題都沒有。群眾路線,誰用誰知道。
可是,要是趙維來了,也就到這一步了。不會像神臂城那樣,要田要錢隨你挑。
因為,沒這個必要。
這三城周邊本來就沒什么人煙,土地是絕對夠分的。
結果,這三個傻老冒兒不會變通,依舊是要地要錢,任君挑選。
百姓和奴戶一聽,沒樂出屁來,全要錢,沒一個要地的。
傻子才要地!城外到處是荒地沒有人種,還用你分?我自己開荒去好不好?
結果,就是這三座城,一共收服了百姓十一萬多,加上金堂遷來的6萬余百姓,還招了兩萬義軍,成果是顯著的。
但是,生生又從趙維這掏走了160萬兩白銀,把趙維宰的有點懵。
現在才六座城,義軍、降軍,加原有宋軍,也才四萬多人,治下百姓不過三十多萬,就干掉了我260多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那要是拿完了重慶,老子不成窮光蛋了?
他哪知道,這260萬只是剛剛開了個頭兒,用不著等打重慶,剩下的380萬連一年都沒堅持住,一個大仔兒都沒剩下。
因為,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場被后世譽為漢人光復第一戰的“川東大捷”,在趙維努力消化戰果的同時,也在悄然地向八方擴散。
其影響之大,遠非趙維可以想象。
巴蜀各地,廣元路、夔州路、順慶路、潼川路、成都路
幾乎每一個角落,在震驚速不答之死的同時,百姓之中也開始議論紛紛。
“趙宋復辟了?居然打贏了元人?”
“可不是?殲敵六萬,主帥速不答戰死。這樣的大勝,幾十年沒見過了吧?”
“就沒有過這樣的大勝好不好!?那個寧王真是厲害!”
“也有魄力啊!聽說放奴從良,不但分田,還能分錢呢!不是中統鈔,人家直接發銀子,白花花的銀子!!”
“真的假的?他哪來那么多銀子?”
“你看看,村頭的董家知道吧?他家女婿住金堂,被宋軍遷到青居去了。前兩天特意跑回來,把董家一家人都接走了。
人家董家女婿親口說的,無論良奴,每人三十兩。每戶還有安家費,田地隨便開。田稅按宋稅算,比元稅輕了一倍還多呢!”
(趙維:老子真沒說每人30兩哈!)
“真給啊?怪不得好幾天沒見著董家那長舌婦了,原來是跑宋人那邊享福去了!”
“可不?咱可得把家里的奴戶看好了,照這么下去,還不都跑寧王那去了?”
“對對,我這就回家把奴戶鎖起來,可不能跑了,誒!這位老哥家里有幾個奴?也得看好啊!”
那位老哥一瞪眼,“俺就是奴戶!”
這樣的對話隨處可見,短短幾天的工夫,各路逃跑的奴戶、遷居的窮人,便不計其數,逐漸向川東六城靠攏。
而可怕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不僅限于巴蜀之地,各種風傳越過重山峻嶺,向各地擴散。
緊鄰四川的荊湖、陜西等地,也陸續開始出現逃人逃戶,直奔川東宋軍大本營慕名而來。
大都,長寧宮。
“哈哈!!”忽必烈看著四川戰報,放聲大笑,“漂亮!真是漂亮啊!那小子越來越讓朕意外了!”
下首站立的除了阿丹,還有另外一對中年父女。
只見中年男子皺了皺眉,幾次預言又止。
倒是男子身邊的少女,有幾分俏皮地上言道:“皇爺爺怎還笑得出來?可是你把那渾人放走的呢!”
“哦!”忽必烈一挑眉頭,“怎地?你這丫頭倒怪朕來了?”
少女扁嘴,“哪敢喲!皇爺爺多厲害,吃了敗仗還笑得出來。”
嘴上說不敢,可是話里話外卻全都是埋怨。
只見忽必烈也不生氣,溺愛地瞪了那少女一眼,“你呀,要學學你爹,一點都不尊重你皇爺爺。”
抬頭看向那中年人,神情一肅,沒了剛剛的和藹,“那太子說說吧,朕為什么要笑啊?”
中年人正是大元太子——真金。
聽聞父皇發問,暗自再皺眉頭,也是冷聲道:“兒臣不敢妄揣圣意!”
結果,忽必烈一聽就火大。
“不敢不敢!你不敢揣圣,卻敢跟朕對著干,我要你這太子有何用!?”
真金:“”
忽必烈,“說話啊!?朝上與朕頂撞的不是挺大聲嗎?怎么現在讓你說,卻不說了?”
真金:“朝中是為國議,兒臣也是為國。”
忽必烈,“為國!?你先搞清楚,你是朕的兒子,然后才是太子。兒子就要聽老子的,這是天道輪回!”
忽必烈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大,“我要你何用!?要你這太子何用!?給老子添堵嗎!?”
“滾!”大喝一聲,搖指殿門。
真金依舊低頭,躬身一拜,無聲地退了出去。
一旁的少女見父親走了,也不隨著走,撅著小嘴,“我知道皇爺爺為什么對那渾人那么好了。”
神情之中,竟有幾分妒忌。
忽必烈斜了她一眼,“你倒敢揣測圣意是吧?喃哥兒,別以為朕寵你,就不治你的罪哦!”
喃哥兒是忽必烈對少女的昵稱,她的全名叫南阿不剌,魯國公主,太子真金的小女兒。
對于忽必烈的責備,喃哥兒一點也不畏懼。
“治就治唄,反正我也沒說錯。那小子比我爹會討巧嘛,當然就得皇爺爺喜歡唄!”
急聲又道:“可他是外人啊,我爹也是為了皇爺爺的天下嘛!他就是話少了點,皇爺爺卻是不分親疏呢!”
把忽必烈說笑了,“鬼丫頭,長的什么歪腦筋?你以為你胡編幾句,朕就不氣太子了?”
喃哥兒一吐舌頭,算是默認。
干脆蹦跳到忽必烈的龍案旁,往上一趴。
“那皇爺爺自己說嘛,那小子哪里干的漂亮了?不就是贏了一場嗎?有什么可神氣的!”
忽必烈:“不漂亮嗎?一萬四千人馬對二幾萬安西軍,沒有和速不答有過一場正面交鋒,卻把速不答打的東西南北都分辨不出,最后連跑都沒跑出來。”
“他避開了宋軍步戰不如元軍的劣勢,利用了所有能用到的資源,一絲不落。血頭軍、望鄉營,還有錦衣衛,都發揮到了極致。連金錢手段都使了出來。俯視全局,幾乎沒有任何漏洞。”
“如果讓朕來親自指揮宋軍,也未必能做到這般嚴密,不值得朕贊之一句嗎?”
喃哥兒一聽,自是不服,看著安西王府的奏折,抓住不放地叫嚷:“皇爺爺少替他吹嘍,明明是五萬多宋軍,怎么到您這就成了一萬?”
說到一半,喃哥兒怔住,靈動的眼眸越瞪越大。半晌才恍然大悟。
“皇爺爺早就知道宋軍只有一萬多人嗎?而且,不但人數知道,連阿哥阿難答奏折上沒寫的血頭軍、望鄉營也知道?”
忽必烈得意一笑,“怎么?朕敢放他走,難道還不許知道他在干什么嗎?”
喃哥兒不解,“可是,為什么啊?皇爺爺早就知道,為什么不提醒阿哥?”
阿哥指的是阿難答。
“提醒?”忽必烈冷笑。
“為什么要提醒呢?他要擁兵自重,那就要有擁兵自重的本事。連一個趙維都解決不了,還想坐鎮川陜給朕添麻煩嗎?”
“可是”喃哥兒皺眉,“那可是咱們大元的兵啊!”
嘟嘴又道:“恐怕,這就是阿爹與皇爺爺總是吵架的原因吧?要是阿爹的話,他會提醒阿難答的,不會眼睜睜看著死人。”
忽必烈卻是一嘆,“丫頭,仁善是當不了皇帝的啊!”
真金與忽必烈的矛盾就在于,真金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該善,什么時候該殺伐果斷。
喃哥兒不解,“可是,皇爺爺就任由趙維占了那么多城嗎?就不怕他做大?”
忽必烈大笑,“他做不大!就算給了他重慶,他也做不大。”
“那可不一定哦!阿難答不是說,巴蜀百姓都向六城聚攏了嗎?說不定,蜀地之外也有人想入蜀追隨呢!等他人多了,自然不就做大了!?”
“呵呵。”忽必烈干笑,“能多到哪去?朕把三峽,還有川北蜀道一封,誰還進得去?他又怎么出來呢?”
“再說了,不讓那小子露一露真本事,朕哪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家底呢?”
“好啦!”今天忽必烈心血來潮和這小丫頭已經說的夠多了。
“你也走吧!回去看看你爹,見天苦大仇深的,身子本來就弱,別再氣出個好歹。”
“還有,你大哥甘麻剌在漠北呆了也有兩年了吧?該回來幫幫朕了。皇爺爺封他為梁王,出鎮云南。給朕好好帶兵,不出兩年,朕把再把四川交到他手里。”
“云南?”喃哥兒皺眉,“還有四川?四川不是阿難答的地盤嗎?怎么交到大哥手里?”
喃哥兒想不通,只是隱隱覺得,皇爺爺似乎有更長遠的打算。
送走喃哥兒,忽必烈笑突漸斂,看向阿丹。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朕聽聽。”
阿丹一拜,“遵旨!”
“依奴婢所得消息來看,此一戰,趙維共花費白銀不低于200百萬兩。成色屬一,不是舊宋庫藏,定是從扶桑帶回來的。”
“另外,前后參戰的那種新式火炮只有十門。所以,非是釣魚城所產,應該也是扶桑特有。”
“血頭軍必屬扶桑土人,中原沒有這個民族。”
“還有,宋軍之所以如此大膽連下六城,主要還在于釣魚城那種新式糧種畝產甚高。”
“甚高?”忽必烈皺眉,“甚高是多高?”
“這”阿丹猶豫了一下,沒敢直說,因為他也不太信。
“一年三季,第一季1500;第二季王禎出手,開花自育種子下地,畝產...畝產1900!”
忽必烈開始還沒太在意,聽完之后,喃喃自語,“1500...1900?”
騰的坐直了身子,“斤啊?”
阿丹苦笑,“斤!”
“呼”忽必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出一句,“扶桑!?”
扶桑到底是怎樣的扶桑?
從趙維露出的所有底牌來看,似乎全都與扶桑有關,這無疑更加堅定了忽必烈要染指扶桑的決心。
“將四川的情報傳給東瀛的伯顏、張弘范,以示激勵吧!”
說完,忽必烈揉著眉心閉目養神。
阿丹卻道:“那趙維那邊怎么辦?如今他川東一戰成名,已經傳遍中原,不但各地奴戶皆有躁動,一些湖廣和沿海的反元暴民也是蠢蠢欲動。試圖西進巴蜀,投奔趙維。”
阿丹想了想,“如果按這個態勢,用不了幾年,巴蜀戶籍起碼要翻上幾倍。而且,都會集中在川東宋軍所占之地。”
忽必烈眼皮不抬,“封鎖三峽、蜀道等各處入蜀要道。”
阿丹上禮,“遵旨!”
“呵。”忽必烈笑了,意味深長。
“巴蜀是好地方啊!就那讓小子在里面慢慢折騰吧!出不去,進不去,又與海外扶桑斷了聯系,朕看他怎么折騰?”
忽必烈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戰略大師,無人可望其項背。
趙維做夢也想不到,他的一舉一動全在忽必烈的股掌之間。
甚至借趙維之手,忽必烈不但削弱了安西王府的勢力,甚至已經在為接手安西王府開始布局了。
讓甘麻剌出鎮云南,就是一手妙棋。
云南是什么地方?
俯視巴蜀盆地。當年蒙元大軍就是從這里沖進四川,斷了大宋國脈的。
時機一到,甘麻剌可以重演歷史,直接入蜀,從阿難答手中接管巴蜀的控制權。
但是,話說回來,忽必烈畢竟是個人,而不是神。
他千算萬算也絕想不到,在封住了出入四川的各條要道之后,還有一條阡陌小路成為巴蜀與外界相連的生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