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與珞一宿沒睡著覺,他就想不通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文天祥、謝疊山,還有在釣魚城的那個王應麟,這可是大宋文壇的領軍人物,是大宋文人的良心啊!
怎么就就會一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幾位相公先架空了再說?
而且,這一夜,趙與珞反復復盤那條吃著飯,喝著酒,擺著poss,就研究出來的計策。
結果發現,根本就沒有漏洞。
歸國的這個誘惑太大了,陸秀夫他們對此沒有任何抵抗力,十成十會著了道。
第二天一早,趙與珞頂著兩個黑眼圈,還是踹踹難安。
倒是趙維和文、謝等人睡了個好覺,精神抖擻的從府中出來,個個穿著華麗,準備去面圣。
而且,都還挺輕松,跟沒事人一樣。
這讓趙與珞一陣發冷,這伙人有點讓成王殿下不適應。
去皇宮的路上,趙與珞實在憋不住了,給趙維連使眼色,二人勒馬落于隊后。
“怎么了?”
“怎么了?”趙與珞咬牙切齒,“你小子這膽子也太大了!”
趙維不明所以,“大嗎?哪大?”
還哪大?合著這混蛋小子壓根兒就沒當回事!
趙與珞翻著白眼,“怎可把陸相拉下馬來!?”
“哦!”趙維無所謂道,“不算吧?頂多是讓他先去管管后勤,等你兒子把事兒辦了,他再回來就是。”
趙與珞“”
他發現有點不不認識這個混蛋兒了,怎么可能變的如此果決?說換相公就換相公?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的嗎?
“你真的想好了?就算把陸相等人換掉,你就有把握改變當下的局面?”
趙維搖頭,“沒把握。”
“那你還敢做?”
趙維“可我知道如果不做,肯定不行!”
直視親爹,“如果扶桑這邊不是十幾萬宋民,而是幾十萬、幾百萬,那沒什么可說的,這個招數不行,那就換下一個。下一個不行,那就干脆不換了,不聽話就打,打到服為止!”
“可是,只有這十幾萬人,我沒辦法,也沒時間讓相公們一個招數一個招數的試下去。”
“兩年!”趙維向趙與珞豎起兩根手指。
“最多兩年,忽必烈的大軍就會進來。而且,到時可能不僅僅只有東瀛在等著他,還有欽察汗國。”
“盡管元軍會被東瀛和欽察汗國拖住腳步,可我們不能指望他們徹底擋住元軍,是一定要做出反應的。”
“如果這兩年間,我們還沒在這里穩住陣腳。甚至光穩住陣腳都不夠,必需把印第安人組織起來,對元軍進行阻擊。”
“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們要么灰溜溜地放棄扶桑,要么繼續往南逃!”
“父親大人,別抱任何僥幸心理!也別覺得我們有新船有新炮,可以對元軍造成碾壓。”
“可靠的情報,忽必烈已經集中保定匠城的數萬工匠,在全力仿制小炮了。盡管還沒成功,但那可是集中的南北漢人、色目、蒙古,還有東瀛的頂尖工匠,而組成的匠城啊!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真的造出大炮。”
“至于一窩蜂,那東西根本就沒有技術含量,都不用特意去研究,見咱們用一次,最多一個月就能裝備到船上。”
“到時候,我們還有什么優勢可言!?”
“況且”趙維神情凝重,“你知道,為什么在巴蜀,我們沒和速不答有過一場正面的接觸嗎?”
趙與珞愣愣地著著趙維,“不是你們制定的戰術好嗎?”
“錯!!”趙維擲地有聲,“戰術是被逼出來的,是因為不敢!!”
“我手底下的兵再精銳,也不敢和元軍打正面。文相公、謝先生也不敢制定那樣的戰術,這是幾十年被元人打出來的毛病。”
“我們都不敢,底下的兵將就更別說了,元人在氣勢上就勝我們一籌。”
“你別看現在新崖山朝氣蓬勃,可是爹,你敢保與元人對上的時候,他們不會怯戰嗎?別忘了,就在五年前,這些人被圍在崖山海灣里,寧可自殺都不敢一戰。”
趙維瞪著眼,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之氣從骨子里透出來。
“所以,我沒時間和他們講道理,更沒時間哄小孩兒。聽就聽,不聽也得聽!”
趙與珞不由得臉色一白,這真是我兒子?這小眼神?這小氣勢?傳說中的王霸之氣啊!
行啊,出息了!可你跟誰瞪眼呢?
眼珠子一瞪,絕對比趙維還大。
一巴掌甩過去,“給我憋回去,反了你了?”
“呃。”趙維被甩的直縮脖子,立馬認慫。
沒控制住。
趙與珞很是滿意趙維的表現,“囂張什么?你囂張什么?到什么時候,我都是你老子!”
說完,一揚短須,夾馬而行,追著文、謝等人而去。
留下趙維一個人在那無比蛋疼,小聲吐槽,“這老家伙,得趕緊給他尋個老婆壓壓火氣,都快變態了!”
“噗。”
卻是被從身邊經過,坐在馬車中的王瑜聽了個真切。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王瑜也是新鮮,哪有這么說親爹的?
“笑甚!?”趙維正一肚子火沒處發,“爺被人收拾,你還笑得出來!”
王瑜一吐舌頭,縮回了車里。
扶桑大宋皇宮,位于新崖山以北20里,原本是初分軍屯時期,禁軍和皇家監造處的所在。
后來,隨著各機構和民間設施的不斷完善,新崖山城不斷向北擴張,而皇城則有意向南,逐漸兩城合并,成為一體。
而今日面圣,一共有兩件事
第一,當然是把謝太后的那兩道旨意,親自交到趙昺手中。
第二,則是把在四川的詳細情況,向眾人做一個匯報。
當趙維一行來到皇宮前一里之后,便下馬步行。
以趙維為首,擎旨在前。文天祥、謝疊山等人隨行其后,向皇官而去。
而皇宮宣德門前,當世官家趙昺,在楊太后、俞太妃,以及一眾扶桑臣僚的陪同之下,盛裝迎旨。
朝禮細節無需詳表,總之,比昨日在碼頭上繁瑣得多。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最后,趙維高宣先帝趙顯旨意,傳國于弟昺,承耀大統。
趙昺接旨,并下召下月初九黃道大吉之日,攜朝祭天,告慰祖宗上蒼。同時,上置趙顯為太上之皇的朝儀。
趙維最煩這種繁瑣禮儀,早就不耐煩了。
倒是對面的趙昺,五年不見,再不是當年那個奶娃娃。已然十五歲,高了不少,看著只比趙維矮上一頭。
而且,持禮有度,處事不驚,真有點官家的味道了。
要不是其間和趙維對上的時候,不著痕跡的擠眉弄眼,趙維都不敢相信這是他大侄子。
好吧,趙維看那調皮小子的怪誕神情,就知道,還是當年那個熊孩子。
接過了旨,依例,諸臣要入見議事。
可是,趙昺那一身行頭乃大祭大朝專用,站著還行,坐都坐不下。于是,又要回去換衣服。
諸臣入大慶殿,等侯官家再臨。
大伙兒一邊等一邊閑聊,都站了好一會兒,卻是放松的很。
其間,最受人矚目的,自是從大宋過來的這幾位。
無論是相熟,還是陌生,都禮貌性的上前寒暄問暖。有的還要留下來,聽一聽故土近況。
對此,趙維也好,文天祥也罷,自無不可。
與扶桑朝臣熱情交談,陸相公和江鉦也圍繞左右,一片融洽。
陳宜中也想上前,他和謝疊山有些私交,也有上前的理由。
可是,寧王在那,他就不想去了。
那小兔崽子忒壞,陳老爺子可是很記仇的。
百無聊賴,陳宜中干脆找到剛從那邊撤回來的蘇劉義,還有駙馬楊鎮。
三人聚在一處,陳宜中直接對楊鎮道“老夫提的那個方略,駙馬早間看過了,一會兒眾議之時,還望多多幫襯。”
楊鎮自無不可。
他這個駙馬,放在從前那就是個擺設。官家除了聚餐和祭祖這兩件事兒帶上他,平時就沒他什么事兒,更沒機會上朝議事。
如今到了扶桑,用人之際,倒不像從前那么虛吃俸祿。
但是,楊鎮也有自知之明,一般情況下,他從不主動開口。
像這種相公們出彩的時刻,他更是不參與,頂多當個捧哏的。誰的意見靠譜,他就支持誰。
蘇劉義一聽,好嘛!?你們兩個串連起來了?
“什么方略?說來聽聽。”
“你!?憑什么?”
陳宜中還挺傲嬌,咱倆是競爭對手,跟你說得著嗎!?再說了,要不是你祖祖祖祖爺爺是蘇東坡,這有你什么事兒啊?
“切!”蘇劉義鬧了個大紅臉,“我還不樂意聽呢!”
說完,大袖一甩,走了,找陸君實玩去了。
楊鎮看在眼里,有心勸慰,對陳宜中道“蘇相一番好意,陳相何必呢?”
沒想到,陳宜中來了句,“放心吧,一會兒自己就溜達回來了。”
甚是篤定道“蘇任忠這個人啊,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記仇。什么事兒都不當真,沒什么心眼。放心吧,他不會在意的。”
另一邊,蘇劉義正小聲和陸秀夫嘀咕呢,“陳與權憋著壞呢啊!“
陸秀夫,“什么壞?”
蘇劉義,“剛剛,我試探了他一下,想看看,他琢磨了一宿到底琢磨出了什么。可這老貨不肯說,依我對他的了解,這是心有成竹啊!后路都不留的。”
陸秀夫皺眉,“也好!與權要是真能想出好辦法,也是國朝之幸。”
“好什么啊?”蘇劉義一挑眉,“國朝之幸,卻是你陸君實的不幸嘍!”
陸秀夫,“此話怎講?”
蘇劉義,“你看不出來啊?陳與權一直用資歷壓你一頭,最看不慣就是你為首相,他為副相。這回壓你一頭,以后你還抬得起頭來嗎!?”
“我”陸秀夫臉都青了。
他本來沒當回事兒,讓蘇劉義這么一說,怎么那么膈應呢?
哭笑不得,“你這小人,卻是壞了點吧!?”
他和劉蘇義私交甚密,說話自然親近也不用顧忌。
卻不想,蘇劉義根本就沒把被罵成小人當回事。
“你自己想吧,反正我是沒關系。我在樞密院,他又壓不著我。”
陸君實想罵人了,你能再壞點嗎?有你這么拱火的嗎?
“放心!”蘇劉義挑眉一笑,“要不要我再去給你探一探?”
陸君實想說“不用”,可話到咽喉,憋了半天,“快去快回!”
“遵命!”
那邊,陳宜中看蘇劉義在陸秀夫那轉悠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不由得意,對楊鎮道“看見了吧?果然回來了!”
楊鎮無語,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等到蘇劉義到了近前,陳宜中還是故意板臉,“你回來做甚?”
蘇劉義老臉一紅,“好奇,給我說說唄!”
“哼!”陳宜中搖著頭,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真想聽?”
“真想!”
“那就說說!”
于是,把自己想了一宿的方略說給蘇劉義聽。
聽的蘇劉義連連點頭,最后點評,“比陸君實的強!”
陳宜中自是大喜,樂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結果,蘇老爺在陳宜中這呆了一會兒,回到自己的位置,朝身邊的陸君實嘀咕了一句,“你穩了。”
陸秀夫,“善!”
噗!!!
趙維一直在邊上看著蘇劉義兩頭跑兒,至此終于沒憋住,噴了。
對親爹來了一句,“都都這么活潑的嗎?”
他是真沒想到,趙曄的老丈人還有這樣的一面?結果把趙與珞說不好意了。
畢竟他也是留在扶桑的人,扶桑的人在歸宋的人百前這么丟人,親爹臉上也掛不住啊?
干笑一聲,“你,你也知道的,扶桑就這么點人,就這么點地方,平時平明憋悶了些,相公們是來回逗趣呢!”
也只能這么說了,趙與珞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
實在是太丟人了!!
你們看看人家,人家三老一小,四個人吃著飯,喝著茶,就把你們給辦了。
你們倒好,還窩里鬧著玩呢?
結果,正吐槽著,江鉦猶豫再三,靠了過來。
“寧王殿下”
江鉦是來找趙維的。
趙維自不敢怠慢,“江帥有事?”
“這”江鉦猶豫了一下,“殿下在四川所行艱難嗎?”
趙維,“還好吧?一會兒官家上朝,我會做一個詳細的奏報,江帥細聽便是。”
“嗯。”江鉦點了點頭,又是猶豫半晌。
趙維一看,“江帥還有別的事?”
“確有一事。”
“哦??”
“鉦有一請,還望殿下幫忙!”
“請講!”
“殿下可否與官家說一說,調我回宋,鉦想回去抗元!”
“哦!!!”趙維長哦一聲,意味深長啊!
一旁的趙與珞痛苦地捂住了老臉,沒臉見人了!
這又來了個二傻子,沒等人家下套,他自己就鉆進來了。
結果,江鉦還沒走,前排的陸秀夫聽見了。
陸相低頭一怔,略有沉吟,驟然轉身,“君實也想”
“你想個屁!”趙與珞實在沒繃住,惡恨恨地剜的陸秀夫一眼,沒救了!!
都沒救了!
就這水平?怎么和人家斗?
“圣人駕到!”
陸秀夫身子還沒擰回去,傳旨大官一聲高喝,昭示趙昺上朝。
眾人急忙各自歸位,恭迎官家。
回身之前,陸相公還不忘對趙維重重地來了一句,“拜托了!”
趙與珞“”
不得不說,陸秀夫和江鉦選擇在這個時候請纓歸宋,完全是出于對國家的責任與忠誠。
他們想奔赴前線,想為這個國家貢獻智慧和力量。
但是,你們太天真了啊!
那混蛋小子是不會讓你們回去的啊!他只想讓你們交出扶桑的權力。
趙與珞都替二人覺得不值,一片赤城,卻成了別人利用的工具。
其實,趙維也有點于心不忍,但他沒辦法。
正如他之前對親爹說的,他沒時間和這些人講道理,也沒時間哄著來。
因為觀念這個東西,道理一時半會兒是講不通的。
趙維想把他的思維方式灌輸給這個時代的士大夫,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至于文天祥、謝疊山等人為什么能懂得趙維的思維,甚至和他一起站到了儒家理學的對立面?
原因很簡單。
他們是先了解了趙維這個人,從而接近他的思想,最后再到認同。
而且,這些人是和趙維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經歷過風雨的。
況且,四川那個情況,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特事特辦。把儒學放到一邊,先生存再說。
最后活下來了,活的還挺好。
大伙兒才發現,像寧王那樣思考問題好像沒錯,而且更有效。
文天祥等人是先實踐,看到結果之后再講道理。
而在扶桑不同,不奪權就沒法實踐。而沒有實踐的道理,說服不了陸秀夫,甚至連親爹都說服不了。
怎么辦?只能耍手段,先把權拿在手里再說。
等有了權,可以實踐了,最好在做出成果后,再去和陸、江等人講道理,可能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而更重要的是,趙維可以從先實踐,再講道理的這套反流程之中,節省大量的時間。
此時,趙昺鄭重上朝,楊太后落坐垂簾之后。
君臣見禮,趙昺也念完了臺詞,俯視下首,詢問中原實情。
本來,這事應該文天祥或者謝疊山出班回稟。
但是,兩人都沒動,趙與芮也沒動,唯獨趙維清了清嗓子,出班上奏。
“啟奏陛下,四川之務,需從頭說起,且聽我細細道來。”
至此,文天祥等人把手一抄,老神哉哉的一閉眼,只看寧王開始他的表演。
呵呵,他們不上前奏稟,自然有不上前的道理。
你要說奏報,這老三位誰出來都比趙維字正腔圓。
可是,你要論說書講話本兒,那十個文天祥也比不上一個趙維啊!
趙維上去就是去說書的,把這幾年在大宋的經歷說的越精彩越好,把四川說的越昌盛越妙。
不這樣,或許陸秀夫和江鉦愿意回來。可是,不這樣兒,怎么能讓陳跑跑,陳與權上鉤,甘心情愿的回大宋呢?
大殿之內,趙維從入大都開始,講到見文天祥。
“陛下是不知道啊,當時北兵司幾十個暗哨,還有大內太監阿丹在場,我一見,文公那副凄慘模樣,眼淚就下來了,元人怎可欺我國相至此?
可是文公厲害啊,一搭眼就知有內情。立時就一聲喝罵,把我給罵醒了。然后,這么這么這么,那么那么那么”
從見文天祥,講到洗劫保定府。
從洗劫保定,講到劍閣入蜀。
“當元卒賣給我們兵器時,我都傻了,這么生猛的嗎?”
“可是,一進四川才知道,手里沒家伙,你敢進四川?早就喂老虎了!整個四川,十戶九空,虎狼嘯于市,那等慘狀就別提了!”
“當時,我這心就涼了半截。此等荒涼之地,哪是棲身之所啊?”
“可是,張帥卻告訴我把心放肚子里,走你的便是!”
“你們猜怎著?”
趙維這不當王爺,也能當個說書匠糊口,把滿朝文武的胃口都給吊了起來。
趙昺都快把脖子伸到趙維懷里了,賒著半個身子,“怎么著?皇叔快說!!”
趙維環視全場,“張君玉說完此言,本王尚且不信。可是沒多久,便到了”
“到了哪!?”
趙維用上了單田芳老爺子獨有的粗緩語調
“到了巴州恩、陽、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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