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
眾人都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東岸沒有任何防備。
大宋在扶桑的所有準備和戰略預估,都是針對跨太平洋而來的元朝。
即便趙維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先是引東瀛擋在中間,后又想把欽察、窩闊臺等汗國拉下水。
可是,那也是設定這些勢力都是從太平洋而來,全部都集中在美洲西岸。
而現在,一個叫卡倫.安德斯的維京人卻打破了這一切的算計。
不但揭秘了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事實——地球是圓的,也將幾大汗國的勢力引到了東岸。
要知道,大宋在美洲東岸雖說不是未有片帆,也是有一些船只和軍屯發展過去的,但卻是和西岸的繁榮根本沒法比。
一但幾大汗國從東岸打過來,大宋未曾察覺,想從零開始,卻是什么都晚了。
想到這些,廳中的一眾相公們都是冷汗直流,手腳冰涼。
幸好!
幸好,趙孟禧警覺;幸好,四川在情報方面花了大錢,取得這樣的成果。
也幸運,趙維能從一個遲遲不歸的探險隊身上,發現了這個叫卡倫.安德斯的家伙。
“莫要驚慌!”張簡之率先開口。
在這個屋里,他資歷最淺,但卻歲數最大。加上是趙維老師的身份,入朝時間雖說不長,可是無論張世杰,還是蘇劉義,對其都頗有幾分尊重。
當然了,這里面也有張簡之確實有兩把刷子的緣故。
這老頭兒別看慈眉善目的,可是奸學就是奸學,陰招一套接一套,怎么掉他坑里的,你都不知道。
此時,張先生壓下眾人惶恐,卻是起到了定海神針之效。
“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也并非是壞事!”
眾人一聽,確實心安不少,“不是壞事?怎么講?”
張簡之道:“原來咱們設計兩年大計,料想今夏元軍就要起航渡洋。兩年之后,應當能夠平定時宗朝,進犯我大宋。”
“可是現在忽必烈有意逐鹿四海放緩了進軍速度,卻是給了咱們更多的時間。原本兩年大限如今西雅圖那邊三年、四年甚至五年都有可能。”
眾人聽罷,連連點頭。倒是這個道理沒錯如此一來,大宋有了更多的時間。
“只不過”
穩住眾人張簡之又是話鋒一轉“只不過,多出來了時間,也多出近一倍的防務。東岸萬萬里海疆,卻是不能再置之不理。”
“所以諸公依舊任重而道遠。”
“嗯!”趙昺煞有其事的點頭“張卿家所言極是,那諸卿就...就開始嗎?”
趙昺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和上次大慶殿一樣,只不過,這次是把地點從大慶殿搬到了成王府。
當下召令東西兩府、六部官員到成王府外面侯著,隨傳隨到。
消息傳回各部衙門朝官們差點沒瘋了,“還來?”
上回的事兒可是記憶尤新啊七天光景,把大伙兒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怎么又來?這是...又出什么大事兒了?”
卻是禮部尚書陸秀夫還有殿前司都統制江鉦一聽到這個信兒整個人都不好了。
“成王府?為什么是成王府?”
“趙維不是被他們拿下了嗎?成王又不在新崖山?你們都跑成王府干什么去?”
隱隱感覺不對,卻是沒有任何來由,急匆匆地跑到戶部籌政司去找陳宜中。
結果,屋里除了一層老灰,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顯然,陳老爺已經翹班好些天了。
又跑到陳老爺府上,得到回話兒,“去成王府了,都三天沒回來了。”
陸秀夫:“”
江鉦:“”
對視一眼,神交啟動。
陸:不太對啊?陳與權去成王府做甚?
江:你問誰?我怎么有種被算計的感腳。
陸:我也有,但我沒證據。
江:那...去看看?
陸:你先!
江:
新的情報,新的策略,卻遠比大慶殿那次來的輕松不少。
畢竟那次是從零開始,而這次卻是在原本兩年大計的基礎上,添加東海岸戰略。
很多東西都是重合的,且是現有已經在實施的政策。
但是,戰略調整的輕松,卻不代表實施難度的降低。
事實上,雖然時間上可以更寬裕一些,但是實施的困難度卻是大大增加。
就比如港口和船只。
大宋在美洲東岸幾乎沒有像樣的港口,甚至哪里適合修建大型深水港,都要從新勘探。
再加上,大宋在東岸的掌控力遠不如西岸,加勒比海密若星羅的島嶼和土著,使得情況更為復雜。
而船只方面,更是一艘像樣的軍艦都沒有。
把趙維急的,恨不得開一條巴拿馬運河算了。
可惜不行,這玩意不是想開就能開的,難度極大。
別看巴拿馬東西寬度只有一百余里,但是別忘了,水往低處流。
巴拿馬的地勢是中間高兩邊低,除非你把中間的高山豁出一道口子,否則就只能用船閘把船只抬過高坡。
當然,船閘不是后世獨有,華夏最早在先秦就開始使用“斗門”,那是最早的船閘技術。宋朝在揚子江上也應用了二級船閘,所以不是造不出來。
只不過,巴拿馬這樣的高度,起碼要五級船閘才能通過,確實有點復雜。且工程浩大,不是三兩年就能搞定的事兒。
最后,經過眾人商議,一面在東岸建立港口和船廠的同時,也開始派船隊向南探險。
別人還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但趙維卻是知道,沿著南美洲西岸往南走,早晚能繞到東岸去。
雖然陸地間隔只有百里,可是卻沒辦法把幾千噸的大船扛到東岸去。
繞這么一圈兒,比橫渡一個太平洋的距離還要遠。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把西岸的一部分船只轉移到東岸,總比現建造船廠要快得多。
總之,這次議事持續的時間很短,只有不到兩天。
可是,未來的任務卻是比原本的兩年大計提升了很多,時間更為緊迫。
而當眾人敲定所有的初步計劃,回頭再看,卻是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幸中的萬幸啊!
不幸中的萬幸,趙維一來,就以雷霆之力制定了兩年大計,并且已經實施數月。
說句實話,之前包括張世杰等人,還覺得趙維有些小題大作,實際情況可能沒有趙維說的那么緊迫。
至于歸化土人、內政、銀行等等政務,更是可有可無。
五年了,就算沒把土人拿下,不也過的挺好?
可是現在看來,要是當初沒聽趙維的,等趙孟禧這趟來了他們再急匆匆的準備,那可能就晚了。
現在來說,歸化土人不是重要,而是必須。
東西兩岸,幾大汗國加上元朝這樣的壓力,光靠扶桑大宋這點兒人,靠從大宋萬里迢迢的往過運人口,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
“三年!初定就是三年!”
趙維最后面色凝重,“哪怕忽必烈和幾大汗國要五年十年的才過來,咱們也不敢賭,也賭不起了。就三年了!!”
“三年之后,就算不能完全掌控西雅圖為界以南的東西海防,最多也只能往南再移一千里!”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等于是大宋要在三年間不讓蒙古人染指大半個美洲的土地。最理想的情況,是把元朝和幾大汗國堵在加拿大。
可是,不這么做不行。
當初選擇在巴拿馬落腳,沒人能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蒙古人會從東西兩面進攻。
但凡有一點這樣的征兆,趙維寧可放棄中美洲的人口和金銀,也不會在這等死。
巴拿馬什么都好,就是沒有戰略縱深。這里可以富國,卻不能強國。
當初,趙維想的是這里天高皇帝遠,大宋先在這兒吃足了人口福利,挖夠了金銀,再去南美或者北美尋一塊寶地,作為與元朝糾纏的根據地也不遲。
哪想到,忽必烈這么狠,忽悠幾大汗國從東邊打過來了。
一旦讓蒙古人進入北美大陸,大宋幾乎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而現在想跑想換,也是來不及了。
見眾人一臉沉重,趙維又換了個語氣。
“大伙也不用太過悲觀,現在來看,咱們還是有機會的,而且機會很大!起碼對于扶桑的了解,任何人也遠沒有咱們來的透徹。再加上水軍的優勢,只要能歸化土人為我所用,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眾人紛紛點頭,如果之前對趙維的興師動眾還有那么一絲絲的懷疑,那么現在,卻是一點都沒有了。
眾志一心,聽寧王的,未必會輸。
就在扶桑大宋準備大干一場的同一時間,萬里之外,元朝大都。
忽必烈面上略顯疲憊,卻是老目炯炯。
說心里話,自打九年前攻克南朝國都臨安之后,忽必烈已經放下了雄心壯志,把目光從開疆拓土轉向了守住這份基業。
是的,守住中原江山,對忽必烈來說不是一點挑戰都沒有。
俗話說,創業容易,守業難!
怎么把這份基業安安穩穩地傳承下去,并不比打江山來的容易。
但是,挑戰歸挑戰,對于一個征戰了幾十年的馬上君王來說,守業雖難,卻也失了幾分味道。
忽必烈更享受揮軍百萬,一日數城的征服人生。
而趙維給他打開了另一片天地,一片全新的大陸,一個真正的君王天下。
也許,這才是忽必烈對趙維另眼相看的原因。
不全是因為那小子乖張有趣,也不全是因為他敢在自己面前說實話。
在忽必烈看來,趙維更像他,甚至比他年輕時還有魄力和膽色。
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帶著只余一口氣的殘宋遠走海外,開拓新的天下,進而讓他也見識了這天下的真正樣貌。
此時,忽必烈欣賞著一件剛運到長寧宮的新物件。
那是一根巨柱,不算太高,只有丈許,但卻要三人合抱。
上面刻著大元地圖和幾大汗國。當然,還有東瀛四島、扶桑一角,以及羅斯、東羅馬等地。
正正好好環繞巨柱一周,代表一個圓柱型的天下。
“有意思,真有意思!”忽必烈圍著那圓柱型的地圖看了好久,“原來天下是這個樣子的。”
好吧,要是趙維在此,估計得送忽必烈一個大白眼球兒。
天下可不是一個柱子,天下是一個球兒。
但是,對于一個十三世紀的皇帝來說,能看到圓柱一般的世界,已經是十分新奇了。
忽必烈轉著圈,一圈又一圈,目光在巨柱的每一處停留,包括那大片大片的空白。
是的,這地圖并不完整。
盡管忽必烈也不知道哪里不完整,但他知道,一定還有,還有很多地方他還不知道。
比如,大宋所在的扶桑。比如,扶桑下面,羅斯的下面。
看著看著,心中的那股欲望越來越強烈,他想..把這巨柱填滿。
正想著,阿丹悄聲而入,身后跟著太子真金和一個樣貌不凡的青年。
“陛下!”阿丹躬身一拜,“太子和晉王殿下到了。”
話音未落,真金太子與那青年長揖大拜。
“兒臣真金......”
“圣孫鐵穆耳......”
“拜見陛下!”
忽必烈心神依舊在那地圖之上,隨意向身后招了招手,“過來看看。”
真金和鐵穆耳對視一眼,依命上前。
只見忽必烈指著扶桑一角,“知道這是哪嗎?”
真金微微皺眉,恭敬做答,“知道,扶桑。”
“嗯,扶桑!”忽必烈看的出神,“可惜啊,據說那是萬萬里疆域,而我大元只探得一角。”
重重的在那一角之上敲了敲,“朕要去這里!”
真金登時大驚,“父皇不可!!”
急聲道:“父皇已不再年輕,怎可置社稷于不顧,遠征萬里?還望父王慎重!”
忽必烈一聽,登時皺眉。
話是好話,心也是好心,怎么就那么不中聽呢?
什么叫不年輕?朕很老嗎?什么叫置社稷于不顧?那就是朕的社稷!
這也是忽必烈不喜歡太子的原因。
什么都好,什么毛病也沒有,就是太正經,什么事兒都喜歡叫板。
說白了,和他不親近。
略有怒意,嗆聲一句:“那朕去不得,誰去得?要不,你替朕去?”
忽必烈本來就是一句氣話,真金體弱,還不如自己結實,這么老遠是不可能讓他去的。
但是,真金聽罷,皺眉想了想,咬牙道:“兒臣愿為父王分憂!”
忽必烈:“......”
你還真要去是怎么地?
忽必烈都無語了,本來還有幾分氣惱,卻是沒法和這個傻兒子生氣。
因為他知道,真金此話出于真心。
這也是忽必烈一見真金就來氣,卻不換掉他的原因之一。
當然,做為皇帝,也有冷血的一面,這也只是之一,而非全部。
至于另一個原因,就是真金身邊的鐵穆耳了。
不想和真金多言,看著晉王鐵穆耳,露出一絲笑意。
“乖孫子...”
鐵穆耳是真金三子,與出鎮云南的大哥甘剌麻從小在宮中長大,是忽必烈一手調教出來得。
此時,鐵穆耳聽聞忽必烈叫他,登時坦然一笑,“皇爺爺!”
忽必烈玩味,“你也聽見了,你爹說要替朕去扶桑打下根基。朕念他一片孝心,也不好拒絕。”
“這樣吧,朕讓你來選,你覺得誰該去啊?是朕去?還是你父王去?又或者你這個當兒子的代勞?”
今天叫太子和皇孫過來,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再有兩個月不到,東瀛的農奴和前頭軍就要登船渡海了,忽必烈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那邊主持大局。
而鐵穆耳,正是那個人選。
按照正常來說,是個人都得馬上接下這句。
可是,鐵穆耳略一沉吟,拜道:“那就...由圣孫與父王一同去吧!”
“哦!?”
忽必烈一愣,眼神終于從地圖上移開,好好看了看鐵穆耳,來了興致。
“說說看!”
鐵穆耳道:“扶桑混沌之地,據說土人尚未開化,懵懂無知。又有東瀛、殘宋捷足先登。況且,我大元此去以營建安民、養基為主,征伐為次。我父王仁厚,敬天善政,當為不二人選。”
“但父王體弱,孫兒在側,還能有個照應。況且,與東瀛、殘宋早晚必有一戰。到時,戰起政隨,卻非父王所長,孫兒便可代勞。替陛下征伐四方,拓土開疆!”
忽必烈默默地聽著,臉上不由露出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