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克很慌,真的很慌的。
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和那五個部落沒啥區別。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還不如沒投靠大宋之前。
而下一刻,趙維打發了一眾朝臣,正式接見了奇布查其他五部,也同樣印證著這一點。
因為,趙維對那五部也是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要求。
“知道你們附屬庫斯科,所以沒要求,也沒期許。踏踏實實做你們的生意,讓我的銀行開進去就行。至于其它的...看熱鬧吧!相信我,一定挺好看的。”
嚓!!
阿爾克要瘋了,這不是和我說的一樣嗎?
等到趙維敷衍完了那五個部落,阿爾克再也繃不住了、
待所有人離開,趙維身邊只剩他,還有多澤和長河,阿爾克幾乎是撲到趙維身邊。
“殿下!!!我們能干點什么!?”
語氣十分堅定,大有你不讓我干點啥,我都不答應的架勢。
趙維玩味地看著他,“不是和你說了嗎?什么都不用你們管,老老實實等著收好處就行了啊!”
“別!!”阿爾克更心慌,“千萬別!殿下還是讓我們干點什么吧!沒事兒找事兒也得干點什么!”
趙維沒想到,阿爾克會這么迫切,更加的生出興趣。
“為什么呢?坐享其成還不好嗎?”
“不好。”阿爾克把腦袋搖的生風、
“一點都不好!現在是上下動員,狠不得連條狗殿下都不放過,卻獨缺我奇布查三部。這是沒把我們當自己人,還是嫌棄我們礙事啊?還是...我們三部并未得到殿下的信任?”
趙維:
趙維不說話了,他不讓這三部參與其中,并非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也不是大宋現在不需要。
相反,很需要。
不用,是出于別的考慮。
靜靜地看了阿爾克半晌,終于開口道:“阿爾克兄弟,你真的想干點什么?”
阿爾克被趙維看的心里發毛,聽了這話,更是欲哭無淚:“想!”
趙維又看向多澤和長河,“你們也想?”
“想!”
多澤和長河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肯定回答。
他們倒沒有阿爾克那么多心眼,覺得不踏實。他們是被新崖山的這種氣氛所感染了。
說實話,印第安部落沒有那么多政治、外交上的手段,決定投靠那就是投靠了,沒有任何花花腸子。
現在大宋上下動員,他們卻置身事外,這種感覺確實不好。
“殿下,我們也想做一點貢獻的。”
“好吧!”趙維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不過,做事之前,想不想先聽我講個故事?”
“講故事?”三人迷茫,講什么故事?不會要忽悠人吧?
他們可是聽說,寧王這趟回來沒少講故事,在朝堂上講,在大街上講,從上到下都忽悠了個遍。
“講什么故事?”
趙維:“講一講我們漢人的故事。”
“殿下說吧,我們聽著!”
“那就”
趙維落后半步,攬著三人的肩膀,就這么一邊漫步長街,一邊娓娓道來。
“那就從頭開始講吧!”
“在上古時代,有炎、黃兩大部落,合力于中原,大戰九黎諸部。最后敗蚩尤于逐鹿,而定天下。”
趙維從炎黃時代開始講起,似是徐徐展開一副畫卷于三人面前。
從炎黃定世,到堯舜之治,再到大禹驅黃龍而定江河,乃傳有夏。從夏講到商,再到文王觀伏羲八卦得創周易。
從東周的春秋戰國,再到始皇掃六合。
從大漢天威,威服四海,到漢末之亂,五胡南下。
從隋唐一統,江山盛世,再到五代十國,紛亂成災。
最后講到大宋,講到大宋立國之基,講到因十代之亂而埋下的禍根。又講到靖康之難,還有緊隨而來的與蒙古人的數十年戰爭。
趙維講的不細,只說一個大概,也講的沒有偏重,有好有壞,有漢人的輝煌,也有漢人的悲哀。
包括大宋之羸弱,也毫無避諱一并說出。
最后,說到崖山海戰,說到遠赴扶桑。
三人靜靜地聽著,雖然有些都早有耳聞,但是聽寧王講出,卻是別有一番感悟。
只是那感悟太過縹緲,無法用言語表達。
等趙維講完,阿爾克三人也只是一聲長嘆,由衷道:“漢人的故事...很精彩!可惜...我們不曾參與。”
波瀾壯闊,跌宕起伏。
三人雖然除了本族的歷史沒聽過別族過往,但是也可以肯定,應該沒有哪個民族有漢人這般精彩。
但也正如阿爾克所說,他們畢竟是外人,不曾參與。
“是很精彩!”
趙維臉上不由現出驕傲之色,滿是身為漢人所發自內心的自豪與慶幸。
“可是。”阿爾克話鋒一轉,“殿下和我們說這些的意思是什么?”
趙維不會無緣無故地講故事,還講的這么多,這么特別。
趙維笑看三人,“這也將是你們的歷史,你們的故事!”
三人驚訝,“殿下”
“不明白吧?”趙維依舊笑著,簇擁三人繼續走著。
“我其實想告訴你們的是”
“炎黃二帝合兩大部落而定鼎中原,所以,我們漢人也叫‘炎黃子孫’。”
“戰蚩尤而并九黎,所以,我們的百姓也叫‘黎民百姓’。”
“周禮乃定: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便有‘華夏’之稱。”
“服古蜀并華夏,納百越而得南疆。五胡亂華,終得宇文、拓跋、慕容諸姓。”
“到了現在宋治之人,有金、遼之民,甚至蒙古血脈,都在華夏之列。”
“我想說的是,自古以來,我華夏漢人不是一個民族,更不是血脈相傳...狹隘種群。”
“血脈之親只在一姓之內,而百姓、百族合而為漢!”
“不可否認,中原漢族確實是主體,但我們從來都不是唯漢獨尊的民族。”
“我們是一個只要你自許華夏,認我服章之美,懂我禮儀之大,便可自稱漢人的文明。”
三人渾身一震,驚的定在當場。
阿爾克聲音顫抖,“殿下是說...我們也可稱漢人?”
“當然。”趙維回答的斬釘截鐵。
“在你們的認知里,可能血脈之別,就是奇布查、庫斯科,就是瑪雅和加勒比。”
“我們的族群以文明而定,你認為你是自己人,那你就是了!”
“所以”阿爾克終于有所明悟,“所以,雖然我們已經答應并入大宋,可殿下還是讓我們看著,還是把我們當外人。”
“或者說,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當了外人。今天就是一場考驗,如果我們不來找殿下,不容入大宋的氛圍,那我們可能永遠都是外人了?”
趙維想了想,“你說的大概沒問題,可也談不上考驗。”
趙維坦誠道:“說句你們不愛聽的,征服三部是大勢所趨,無法改變的事實。”
“可是,三部拿在大宋手里怎么用,是有區別的。或者說,是融入大宋,還是做你們自己,是有區別的。”
“當然,你們可以放心,大宋沒有拿你們當炮灰的意思,實在是信不過。”
三人皺眉,“什么意思?”
“意思很簡單,大宋有能力的時候,三部是盟友,該給的,大宋一樣不會少。可是力有不歹”
“那會怎么樣?”
“不會怎么樣,但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到時,大宋是大宋,奇布查依舊是奇布查。”
阿爾克又問一句,“那我們要是把自己當宋人,贏得大宋的信任會怎么樣?有什么不同?”
趙維:“很大的不同,會比現在更慘烈,付出更多的代價!”
三人無語,按趙維這說法,那還是當個局外人好了。
三人發現,他們到現在也沒懂寧王的心思。
這不合情理好吧?自己人比外人付出的還要多,他這是讓我們當外人,還是當自己人?
阿爾克則是嚴肅起來,他不知道為什么,聽了寧王說這么多,到底是當外人,還是當漢人?說實話,他有點想反著選。
沒錯,見識了大宋的精彩,再回顧本族的過往,那就是一鍋白開水,毫無波瀾。
心底隱隱有個聲音:當個宋人!當個精彩的宋人!
沉吟良久,阿爾克開口道:“所以今天我們來了,算是通過了殿下的考驗,奇布查已經不是奇布查了?我已經是個宋人了吧?”
他依舊認為這是趙維的考驗,盡管趙維否認。
長河則道:“可是為什么呢?”
他想不通,這個考驗毫無意義。
要是沒通過考驗,大宋會把三部怎么樣?或者戰爭打響,推到前線先送死,這都說的過去。
可是,趙維說,一切照舊,不會把三部怎么樣,反到是自己人要付出更多,這就說不通了。
而且,話已經說到了這一步,寧王幾乎是掏心掏肺了,沒必要再騙他們了吧?
“為什么啊?殿下可以再說的明白一點嗎?“
“呼”
趙維長出一聲氣,“好吧,再說明白一點就是,當個漢人...不容易!”
三人:
趙維看著他們,“你們聽了漢人的故事,還不懂嗎?”
“當個漢人不容易的!我們這個文明,是注定屹立于頂峰之上的存在。”
趙維氣熱漸起,“是弄潮兒,是這天下的主宰,萬古不滅!”
“漢人,意味著:不是正在輝煌,就是正在走向輝煌!”
此時的趙維比之剛剛在專利司前更有氣勢。
“千古往復,朝代更迭,漢人敗過,被欺辱過,可是漢人總會站起來,重回世界之巔!”
“這已經印在了骨子里,融入到血液之中!”
“這是一條王者之路,聽起來無限榮光,可是身在其中...不好走!要用血與汗、淚與火來鋪就。”
“而我們現在...很不幸的,處在漢人的最低谷。想重回頂峰,更為艱辛。可能...我們這一代人要犧牲很多!”
趙維說話的動靜不小,引得街邊百姓紛紛側目。
聽著寧王訴說那個王者之路,訴說血與汗、淚與火,訴說我們這一代人要犧牲很多
漸漸的,百姓凝重起來。
漸漸的,都停下腳步,圍攏而來。
雖無聲,卻豪氣沖霄。
趙維瞪著三人,“你們可知,朝堂上的那個陸相公,崖山之時,為什么敢負皇帝而絕生路嗎?”
“你們可知,此時此地的這些百姓,原本都將是崖山之亡魂嗎?”
“你們可知,十幾萬人敢坦然赴死,憑借的是什么嗎?”
“是信念!是我漢人萬古不滅的信念。他們知道,縱使死了,后人亦可還正道于乾坤。”
“那你們知道,他們為什么又要活著?又要萬萬里跑到你們得地方來嗎?”
“你們知道,為什么只憑十幾萬人,便可立宏圖大志,與蒙古人爭鋒嗎?”
“你們知道,他們為什么沒日沒夜,上下動員嗎?”
“因為...也是信念!”
“祖宗用無數歲月告訴我們,可以贏!也一定能贏!因為我們是漢人!”
“我們是死過一次的人,向死而生,又有何可懼?”
“就算犧牲這一代人又如何?換百代之興,值了!!”
聽到此處,百姓再也忍不住,猛然插話。
“對!”
“對!對!!”
“寧王說的對!!”
“殿下說到咱心坎里去了!”
“值了!!”
氣勢漸隆。
“值了!!!”
“值了!!!”
“值了!!!”
在山呼海嘯的吶喊之聲中,趙維笑了。
平靜地看著三人,“盡管如此,盡管要犧牲,盡管前途未卜,你們...還愿做漢人嗎!?”
趙維的逼問如洪鐘大呂,與那山呼海嘯一般的“值了”,于三人心中震徹回蕩。
阿爾克愣愣地看著四周,看著寧王,頓有所悟。
也許
這一問,才是考驗!
感謝“騎豬虎爺”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