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膽  第282章 南歸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宋膽 | 憨皮拉朋丫   作者:憨皮拉朋丫  書名:宋膽  更新時間:2021-02-13
 
———(正文)

這是一個大爭之世,爭的是天下,是國與國的你死我活。

然而,這些都是君王霸者的宏圖遠志,是他們的豐功偉業,對于那些下場廝殺的兒郎、浴身戰火的百姓來說,這可不是什么恢宏蕩氣的青史巨制,而是真正的修羅地獄。

蒙也好,漢也罷,在這長達一甲子的煎熬之中,無不歷盡苦難。以至于兩方都開始不計較得失,不考慮后果,只有一個終極目標,那就是把對方推下深淵。

仇恨便由此而來,甚至仇恨已經成了兩方唯一支撐下去的那根救命稻草。

說起打大宋,二十萬蒙古軍民可以放棄已經到手的勝利和富貴,再征幾萬里。

說起滅元復宋,扶桑宋廷可以全身心,不計代價的苦干,猛干!

說句實說,沒有這份血海深仇,扶桑宋廷早就垮了,更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若沒有這份血海深仇,已經登頂萬峰之巔,占穩中原的大元王朝,又何必對一塊莽荒之地如此熱忱?

就算忽必烈還有雄心壯志,底下的臣子、將士、百姓,也愿意勞師動重嗎?

一切,都源于仇恨!

這一代人已經迷失在仇恨之中,不分個你死我活,死都不會甘心。

可話說回來,仇恨不是一個好東西,它能給一個國家以力量,給一個人以信念,但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身處仇恨之中的人們。

趙維做為一個上位者,他不得不去想:

難道要讓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乃至后世子孫,生生世世浸淫在仇恨之中嗎?讓子孫們也像他們這一代人一樣,為了復仇而不顧一切?

不行的!絕對不行!

他們這一代人拼盡所有,犧牲一切的,不正是為了子孫后代不被欺辱,可以享受盛世繁華嗎?

所以,他現在坐在真金面前,說出了這句,“我們要下一代人也像我們一樣煎熬嗎?”

如果說,在元人之中有和趙維一樣想法,懷揣悲憫之心的上位者,那么真金絕對算一個。

這位大元太子熱愛儒學,心境平和,有著蒙古人少有的溫良之情。

他最有可能明白趙維的心境,也最有可能與趙維形成一種默契。

那就是:

我們這一代人已經無法回頭,但下一代人還有機會!

當趙維用不忍和無奈說出這樣一句話,對面的真金徹底愣住了。

不光是他,南哥兒也是張大了嘴巴,無法相信的看著面前這個年青人。

父女倆有那么一瞬間,幾乎不能思考。

默契!!

直到此時,二人才知道趙維所說的默契到底是什么,才知道完全不合乎邏輯的放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得不感嘆,好大的一盤棋啊!

真金徹底凝重了起來,不由喃喃,“寧王的意思..本宮有些明白了。”

只見趙維一笑,“我還真沒什么意思。”

指著樓下的川軍將士,“正如之前所言,我們已經沒法回頭了。不分出個勝負沒法向祖宗交代,向親人交代,更不能向自己交代。”

“可是當勝負已分,本王決不想看到漢人被屠戮殆盡,甚至不想蒙古百姓血流成河,有個生生世世的敵人太勞心勞神。”

“那時的下一代,不應該再背負祖宗的仇恨,他們應該生在陽光之下,活在盛世之中,應該一睜眼就見滿目繁花,就知天下開顏。”

“若不能如此,那我們打生打死,拼來的便不是豐功偉業,而是千古敗臭!萬世惡魁!”

誠懇的看著真金,“太子殿下覺得...本王說的對嗎?”

這一刻的趙維宛若圣人,棱角分明的臉龐本因久浸沙場而染上一層戾氣,但在此刻卻是燦爛如春。

在南哥兒眼里,趙維在發光,如此耀眼。

對面真金則是依舊神情呆滯,依舊喃喃自語,“生的陽光下....活在盛世里....”

“否則....就是千古敗臭?萬世惡魁?”

“呼!!”長出一口濁氣,真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發了一身大汗,中衣已然濕透。

看著趙維許久,方吐出四字:“胸懷天下!!”

“這才是真正的胸懷天下!!”

猛然站起,向趙維一拜,“真金受教了!”

趙維趕緊上前虛扶,“太子殿下,過譽了。”

“本王也是由心而動罷了。”

是的,說起來,趙維還真沒那么高尚。

如果他是土生土長的宋人,那縱使再大的胸懷,他也絕說不出這樣的話。

漢人恨蒙古人入骨,何來胸懷可言?

這一切,都是由趙維穿越者的身份而定的。

他來自另一個時空,宋元之戰在這個時空無疑是國與國的傾覆之爭。

但換了從后世來的趙維,盡管他已經盡量融入到宋人的角色之中,心中也有仇恨。可宋元之爭在他的潛意識里,只不過就是一場打的兇一點的“內戰”罷了。

沒錯,就是內戰!

你讓一個歷史課上學的是唐宋元明清,飯桌上吃的是內蒙的羊肉,又被內蒙的朋友灌趴下無數次的后世人去徹徹底底的仇視蒙古人,把仇恨世代傳下去?

那不現實。

所以,趙維希望有一天,當這個大爭之世塵埃落定,當兩方的人馬拼盡最后一絲力氣,都在舔舐傷口的時候,想的不是如果執劍再戰,而是擁抱夏花。

把真金攙扶起來,趙維直視大元太子,“這一拜,本王受不起,不過....”

“本王就當太子殿下是答應了?”

真金則是心神激動,看著趙維神情復雜,“本宮終于知道,父皇為何對寧王如此厚待了。”

“可惜啊!可惜你是大宋的寧王,而非大元的寧國公。否則,真金一定悔之恨晚,視寧王為知己!”

“就依寧王之言,這個默契,本宮愿意與寧王相合!”

“好好好!”趙維連說三好。

“那便不再言虛,明日太子殿下北返,本王就不相送了。他日戰場相見,再決高下。唯愿太子殿下心中有數,能把仇恨留在這場大爭之中,再無往后!”

“好!”真金心生豪邁,“沙場以決生死,對目方知彼思!”

“這不失豪情,不辱忠誠,更像是我們蒙古人的性格。”

“誒!?”趙維挑眉一笑,“我們漢人也不失豪情喲!”

二人相視大笑,沒有再多言其他。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默契也許便是如此。

趙維少坐片刻,便起身告辭,沒有一絲拖拉。

真金則是送至樓下,頗為不舍。

目送趙維背影遠去,這才對南哥兒悠悠一嘆,“丫頭,還說是小聰明嗎?這才是大智慧啊!”

勝而不驕,敗而不餒,胸懷天下,志在高遠。

這樣的人物,乃是大宋之福,卻為大元之不幸。

一旁的南哥兒雖然剛剛也被趙維的氣度所懾,但是被父王這么一問,又有些小女子的嬌羞,向著趙維的背影嗤之以鼻,“哼”

“還不就是小聰明?”脆生生的不肯服輸,“女兒看來呀,他這是給宋人找后路呢!”

真金一愣,“后路?”有點沒跟上南哥兒跳脫的思維。

只聞南哥兒道:“他這是明知大宋敵不過大元,怕咱們屠盡漢人,可不得先和父王定一個君子之約嗎?”

“這還不是找后路,是什么?”

“你”真金被她一陣搶白,說的無語。

氣的直樂,“你呀,徒生一張利嘴,卻是看不分明!”

南哥兒撒嬌,“女兒哪里說錯了?父王又要無理辯三分了,本來就是!”

“錯了!”真金語氣甚是深重,“傻孩子,你正好說反了。”

這回輪到南哥兒不解,“反了?”

“對!”真金篤定,“正好反了!”

看向趙維消失的方向,“他是什么人物?憑一人之力挽天傾于倒懸,把六年前的殘破大宋經營至此,還敢只身入大都救人。”

“若非智勇雙全,自信果決之人,能有這番成就?”

“他是不會給自己找什么后路的!”

“相反,如果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也拉不下臉來與為父說這等軟話。”

“所以,讓下一代消除仇恨,至少在他心里,不是在給漢人找后路,而是在向蒙古人示好!”

長嘆一聲,再看趙維消失的方向,“也許在他看來,大宋重得天下已經是十之八九,而且....”

“而且什么?”南哥兒再次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真金,“而且,他的志向可能并不比你皇爺爺的小多少!”

“若非有吞食天下的野心,又何必要把這步閑棋落的這么早?他不但想收復大宋的失地,我看他想連咱們大元的疆土一并收入囊中,甚至包括那幾大汗國!”

話說回來,趙維真有這份野心嗎?不但要收復中原,還要像忽必烈一樣拿著地球儀欣賞疆土?

呵呵,也許有,也許沒有。

在這件事兒上,趙維也好,大宋也罷,可不是效仿忽必烈的志向,而是比忽必烈想的更深,更遠。

忽必烈是典型的管殺不管埋,別管我胃口有多大,能不能消化,先占下來再說,消化不掉再說消化不掉的。

可是大宋不同,大宋和趙維的想法是:看情況!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整個地球就在腳下,也不能盲目的都占下來,得看科技水平發展到什么地步。

如果若干年后,大宋真贏了這個大爭之世,到時的通訊還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那就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趙維從后世而來,他很清楚沒有更高效的通訊手段,沒有更快捷的交通網絡,想占領地球那就是扯淡。

像歷代五朝那種以中原為主,北方長城為界,南方最遠到嶺南的范圍已經是極限了,再大你管不過來的。

可是,如果等大宋打贏的時候,蒸汽機出來了,飛行的技術也有了進一步的提高,同時通信手段也上去了,那就另當別論了,不占白不占!

趙維的意思是,都行!

放平心態,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真金父女果然依照趙維的安排上路北歸。

趙維沒有去送,他和真金之間沒有私交,最多算是志向相同。

但這對父女走的也不算孤單,因為還是有人去送的。

阿圖斤和他的八百蒙古軍來給舊主送行,也算是做一個了斷。

今日一別就真的是各為其主了,盡管阿圖斤他們還是為了真金做出的犧牲。

除了阿圖斤這些人,還有一個人去送了兩父女,卻是誰也想不到的——王瑜。

沒錯,寧王沒去送,可是寧王妃起了個大早,把他們親自送上了船。

這里面卻是有南哥兒的功勞,也算是南哥兒曾經種下的善緣。

當年,王瑜隨其父王應麟被軟禁在元大都,受盡屈辱。包括王瑜,沒少被大都的蒙古貴族騷擾。有一次是南哥兒正好撞見,為王瑜解了圍。

小丫頭頗有幾分俠女之氣,認為你們有什么事兒沖王應麟那個小老頭去啊,找人家閨女麻煩算什么本事?

之后,雖然二人因為立場不同相交不深,但多少也有些來往,算是點頭之交的寡淡朋友吧!

這回南哥兒和真金被趙維俘虜,先一步抵送西雅圖,本來趙維有吩咐,一切按正常的俘虜待遇,并無優待。

結果趕上王瑜在西雅圖,聽聞昔年有過舊恩的南哥兒在此,自然有因果報還。

包括父女倆之前住的小樓,也是王瑜給安排的。

兩人年紀都不大,于此異域相逢,且境遇正好反過來,都不由唏噓。

不知不覺感情倒是是增進許多,王瑜來送一送自然也是應該。

況且,這一別真的就是永別了,二人幾乎沒可能再見。

那邊一對小姐妹的離別且不去說,趙維這邊已經在著手大軍南歸了。

次日,宋軍開始撤離,數十萬大軍以得勝之姿再回新崖山。

只是,無論是誰心里都清楚,這才只是剛剛開始。

此戰,拉開了元宋之爭的又一場序幕,同時也暴露出諸多問題。

像是殷人軍的戰力水平參差不齊,宋軍缺少北地越冬作戰的能力。還有大軍輪轉,包括漢、殷各族軍力的平衡,都是大宋面臨的嚴峻問題,有待回歸之后盡快解決。

這讓趙維和群臣,包括趙昺,感覺肩上的擔子沒有因為勝利而減輕,反而越來越重。

不過,眾人不知道,這種沉重剛回到新崖山就被一個喜訊所驅散。

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正在新崖山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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