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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再有幾天就是年關,文天祥和趙與珞未度年關便匆匆啟程,也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時間緊迫。
二人的任務并不輕松。
文天祥要在兩年之內,從中原募集最少十幾萬的兵卒,而且,是那種拿出來就能形成戰力的悍卒,并送抵扶桑。
這本身就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要知道,這和崖山海難之后,大宋十幾萬奔赴美洲還不相同。
那時的大宋雖然凄慘,可是軍民、糧草以及舟船都是現成的,雖然沒有現在的海船先進,但是北邊航線幾乎皆是近海航行,又趕在夏季少風之時,其實難度并不大。
而現在,北邊航線被元人封鎖,只有橫渡深海這一條險路,船只再好也風險極大。
兩年時間到底能募集多少士卒,又有多少人能安全到達扶桑,都是未知。
而趙與珞那邊更不輕松。
西雅圖如今只是一個沿海哨站,可一旦元人南下,若走海路,那西雅圖將是第一個堡壘。若走陸路,也是向內陸輻射的第一個中繼之地。
說簡單些,一旦開戰,大宋的補給只能從海上運到西雅圖,再中轉內陸,這里即將成為大戰的中心。
所以,前期的糧草儲備、軍械建造必須未雨綢繆,兩年時間非常緊迫。
當然,這是在兩年計實施順利的情況下。
真能做到,就會如趙維奢望的那般,有五十萬戰卒匯聚于此,狙擊元朝。
一旦計劃失敗,那趙與珞也不會撤回來。
他與這一萬禁軍,將成為一個餌料、一顆釘子死死的釘在西雅圖拖住元軍的腳步為扶桑大宋爭取時間布置第二道防線。
是的,雖說兩年大計才剛開了個頭兒但鄧已經留了后手。
趙與珞和一萬禁軍便是死士無論成敗,都難回轉。
說起來未免有些悲觀但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兩年大計籌劃的再精密,說心里話趙維也好相公們也罷,心里都沒底,甚至有失敗的準備。
而且,失敗的可能性還不低。
但是沒辦法這已經是所能做到的極限。
大宋上下已經是調動了全部的資源和致勝因素如果還不能成功,也只能嘆一句“盡力了”。
真的沒辦法,蒙元太強了。
這種強不單單是善戰的軍隊,北方游牧民族的驍勇,而是全方位的。
國力、財力、軍力、民力甚至是科技和政體上的優勢。
蒙古帝國能橫掃半個世界,不是沒有原因的。
后世常說蒙古人的游騎短弓把世界打懵了,是因為戰術上領先。
其實不夠全面。
事實上,自成吉思汗開始能夠率領蒙古各部如狼群一般橫掃世界蒙古人靠的就不單單是強悍的軍隊。
高效的軍管體系、每到一處因地制宜的行政手段、知人善用的賞罰機制還有不排斥任何民族、任何宗教的開放胸懷。
使得蒙古人可以付出最小的帶價,迅速征伐四方。
而這些征服之地,馬上又能轉化成蒙古大軍繼續征服的后勤給養。
于是,全亞洲的技術人才盡歸蒙古。
從最開始簡陋且單一的輕騎騎射開始,慢慢發展成為裝備精良、各兵種齊全的無敵之軍。
人們說大宋打不過元朝窩囊,其實打不過才是正常的。
因為,可不單單是士兵的戰斗力不如元人。
你的將領也不如人家,不是沒人家聰明,而是沒有人家指揮經驗豐富。
伯顏、阿術、阿里海牙,哪個不是從東打到西,再從西打回來的?
說句不中聽的,普普通通一個裨將都攻下過無數個城,與十幾個國家交過手,什么戰術沒見過?
更別說國力和科技水平了。
元軍有最先進的攻城機械,有最發達的軍械制造能力。
從皇帝到臣子,再到國家機制,那就是為戰爭而生的。
舉個簡單的例子。
元朝打了這么多年,國力消耗巨大,南方忽必烈一直想穩定,輸出軍費,可一直不見成效。但為什么他敢張嘴就一千艘大艦、六十萬大軍傾巢而出呢?
甚至在原本的歷史上,在南方叛亂成了一窩粥加內部諸王紛爭的情況下,還有余力把欽察、窩闊臺、察合臺三大汗國打的服服帖帖呢?
因為,他的戰爭成本本來就小的嚇人。
除了國家財政支援之外,各行省也有能力輸送給養。
更要命的是,元人的士兵上戰場是不需要軍費的。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補貼軍費。
戰士出征不但不要國家的錢,武器、兵甲、馬匹和糧耗全部自給。
而且,像是西征或者當下出征扶桑這種遠征戰役,戰士會帶上家產一起上路。打到哪,落地生根,就把家安在哪兒。
至于為什么不給錢也愿意賣命,當然是等打完了仗自然就拿到了好處,算是一種戰爭投資。
這樣的蒙古大軍,趙維真有信心擋得住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
可是,還是那句話,沒辦法,擋不住也得擋,別無選擇。
如果這次退了,再逃一次,那大宋的心氣兒就真沒了。天下再大,也無容身之所。
況且,大宋從崖山開始,突圍破局遠走扶桑,再到趙維歸宋大鬧大都,又到巴蜀求存,哪一步不是在冒險?哪一步不是別無選擇?
別說現在是冒險,就算兩年大計成了,真的讓趙維變出五十萬大軍來,那將來這種冒險的行為也還會有,而且只多不少。
二人的離開有些悄無聲息,也有幾分悲涼。
趙與珞走時,群臣相送,追視良久。
而成王殿下亦不落傳統,立于高處,執錘擊鼓。
聽鼓,新崖山的傳統!
可是,岸上的人都清楚,出征鼓起,卻不知歸來的鼓何時響徹海彎。
這讓陸秀夫有些感傷,包括陳宜中。
成王是英雄,此去無還。
寧王也是英雄,絕死還生。
對英雄下手,陸秀夫很清楚,他要背負怎樣的罵名。
可是,人是執拗的,認可趙維的同時,也堅信自己的判斷寧王不會成功,大宋更不能有專權的寧王。
有些事不應該做,可還是要做。
趙維也在岸邊目送父王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像幾年那樣把趙與珞灌倒,取而代之。
一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愣頭小子,心中有了分量。
二來,當年趙與珞有兒子能替他,可是今天沒有了。因為,趙維也有重任在身,無可替代
就在趙與珞成行的第三天,陸秀夫沒有等到過年,便于朝堂發難。
聯合陳宜中、江鉦、蘇劉義、張世杰以及楊鎮等重臣,上請楊太后還政官家,并彈劾寧王失臣德、專社稷。
羅列數條不當之舉,要求寧王暫避朝局。
陸秀夫終還是沒有使出全力,只是要求趙維不要專于朝堂,已經是留了情面。
不留不行,大宋經不起折騰,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他的目的也不是把趙維和楊太后一棍子打死,而是撥亂反正。
原本,陸秀夫還料想可能會有一些阻力,畢竟謝疊山、福王趙與芮以及張簡之等人都不是死人,肯定會死保寧王。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朝中那些支持寧王的臣子居然集體失聲了。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陸秀夫想哭,我使這么大勁,你們倒是掙扎一下啊?
沒有。
別說掙扎,連屁都沒一個,就好像沒有寧王這個人一樣。
最后,原本打算斗爭一段時間的陸秀夫,卯時三刻沖鋒陷陣,率百官舉事,念完了潤色一個來月的奏折,已經快申時初了。
結果,一點抵抗都沒有,楊太后那準了,還政;寧王這兒,臣附議!
就就就就就就沒了?
恕不知,趙維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哪還有工夫陪你掙扎?結果出來了,趕緊干別的事兒。
還是那句話,沒時間!
而寧王沒反抗就被推到了,陳宜中奇怪的同時,更覺心虛。
因為因為老哥仨兒變成他老哥兒一個了
此時,陳宜中坐在戶部籌政司的“禁閉室”。
“什么情況啊?”
看著對面空空如野的兩個坐位,陳老爺懵了,“什么情況啊?”
三人逼楊太后還政,副寧王退卻,確實是為公不為私,以至于連自己的后路都沒鋪。
可是,話說回來,寧王下去了,老哥仨兒肯定是能回中樞的。
就算蘇劉義、張簡之他們占著坑兒,但怎么想辦法也能塞下他們三個人吧?
至于什么籌政司傻子都看得出來,還籌個屁的政司?這就是個幌子,是寧王發配他們三人的幌子。
肯定不用呆了,只不過,回去之后的位置可能沒以前好,這一點也有預料。
可是,那兩個回去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算什么鬼?
陳老爺委屈了。
江鉦官復原職了,依舊執掌他的殿前司。
而陸秀夫差了點,平章事和參知政事都有人了,暫時沒他的位置。
但是官家還是體貼,給陸相公安排了個禮部尚書。先干著,等過了這個風頭,再把他安排上去。
至于自己沒動靜。
趙昺就像忘了還有陳宜中這么個人一般,直接就把他忽略了。
陳老爺忙前忙后,卻是連根毛都沒撈著,只能回到緊閉室繼續大眼瞪。
沒小眼可瞪了,發呆去吧!
陳老爺不高興,很不高興。
可是沒辦法,過年了,朝廷都要放假了,陳老爺就算再憋屈,也得等年后再說
暗里風起云涌,可對于普通的新崖山百姓來說,年關畢竟是年關,加上之后的上元節,這是一年之中最愉悅的一段時間。
大伙兒暫時放下國仇家恨的重擔,讓身心都得到一個短暫的松弛。
朝廷也是樂見于此,畢竟要張弛有度嘛。
何況,今年的年關要比往年更為紅火。
這得益于房產私有和開放戶籍兩務,等于是給扶桑大宋的百姓發了一波大福利。
短短不到兩個月,已經有不少土人于城中落戶,其中有一部分是在新崖山的高級工匠,收入不斐。
加上這些高級匠人本就接觸的比尋常傭工多,見到的大宋繁華也多,此次房產開售,加上買房可得大宋戶籍,干脆把幾年積蓄拿出來在新崖山置辦房產。
剩下的那些,則是在城中租房,享受與宋人一樣的生活。
這樣的結果就是,宋人因此手頭一下寬裕甚多。
要知道,以往年節,朝廷雖然也配發各種年節食貨,以用穿用之物。但都是統一配額,千篇一律。
大伙兒手頭的錢其實不多,沒多少錢可供自由支配。
如今好了,手上有錢,自然也能隨心意置辦一些年貨,登時讓新崖山的年味兒添色不少。
而那些搬到城中的印第安人,原本來說,年節宋人都有假期,各處都不開工。他們要么在城外寢舍里呆著,要么借機回鄉。
可是今年不同,看著宋人喜氣洋洋,街上各色商貨琳瑯滿目,到處都熱熱鬧的,加之印第安人本就不是拘謹刻板的民族,骨子里都有奔放狂野之性,自是生出參與之心。
如此一來,民生百業,又是大賺一筆。
只是一個年關,戶部統籌結算之下,印第安土人平均每人就把一成的年資留在了新崖山。
加上正在風行的買房和租房熱潮,只這幾個月,就有兩百萬兩白銀、六萬兩黃金留在了大宋。
這些錢若在以往,是都會被土人帶回部落的。
“如今租買房屋正是熱潮,到了來年會有消減。不過,長遠來看,土人每年從咱們這里掙走的金銀,會有四成留在新崖山。”
曹慶熏一臉興奮,正向趙維詳報戶部數據。
“這比原來的一成增了三倍,成效顯著啊!”
趙維看著窗外,靜靜地聽著。
別看他被“趕下臺了”,可是除了那老三位兒,都知道這是他自己要下來的。
至于為什么要下來,卻是沒人知曉。只知道,寧王說要辦一件重要的事兒。
具體是什么,卻是不知。
包括張世杰、謝疊山等人也是奇怪,什么事兒還能比兩年大計更為重要?
曹慶熏大笑,這個成績有他不少的功勞,卻是可以過個好年了。
“回流各部落的金銀消減了三分之一,而且以后會更多。不出半年,各部落就要著急了。”
趙維依舊看著窗外的風景,說出一句,“還是不夠啊!”
真的不夠。
如果還有十年、二十年的時間,那么少這三分之一已經夠多了,早晚能逼急了印第安人。
但是,只有兩年時間,趙維必須有一個馬上就抽空印第安各部落金銀的舉措。
是的,馬上!
只有這樣,才能逼急他們,造反得、認慫的、歸順的,各方態度才會明朗,大宋才有明確的方略對癥下藥。
轉過頭來,看著曹慶熏。
“回頭過了年關,給陳相公帶個話,就說我要見他,有事相托。”
曹慶熏一怔,“陳與權?殿下不是”
心說,寧王好像和陳宜中最不對付吧?
眉頭一皺,“難道殿下獨留陳與權在籌政司,就是為了這一步?”
趙維一笑,“陳相公有大用,比你我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