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西遼壽王抵達萬安城。
今日一早,城中便傳開,姬昶下帖邀請蘇天仙共飲的消息。
作為一個臭名昭著的色鬼,姬昶此舉,聞者皆會想到,他欲染指蘇天仙。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姬昶同時給鎮國公府下了帖子,邀請“故友”容嵐,同樣是前往西遼驛館共飲賞花。
“姬昶應該很清楚,娘和蘇默,都不可能前去赴約。”沐元誠面色微沉。
“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惡心我。”容嵐神色淡淡。
“今夜的宮宴,娘要去嗎?”沐元誠皺眉。姬昶也是當年導致容家覆滅的禍首之一,沐元誠不知道容嵐見到他,是否還能保持冷靜。
但可以預見的是,姬昶一來,便小動作不斷,接下來,他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羞辱容嵐的機會。
可當下,東明和西遼并非戰時,姬昶是西遼皇室派來的使者,是貴客,是接下來兩國談判的關鍵。因此,只要他沒殺人放火,君兆麟都會睜只眼閉只眼。
“這些年太安逸了,我也想見見我的仇人。不是我放下一切,他們就會放過我,我也從未真的放下過去那一切。”容嵐眸光微寒。
“娘,我一定會給容氏一族報仇雪恨的!”沐元誠神色堅定。
其實,不管是君兆麟,還是沐家人,都能想到,十五那日君紫桓和沐元若遇刺,跟姬昶脫不了干系。
若是姬昶那日得手,未必會殺了沐元若和君紫桓,但一旦抓到他們,此局西遼將會逆風翻盤,奪回主動權!
但且不提沒有證據證明此事跟姬昶有關,即便有,君兆麟也不會因為一樁失敗的刺殺去跟姬昶理論,或直接拿下他。
這不符合當下的利益。
沐振軒勸容嵐不如稱病避開與姬昶碰面。他昨日已見過那人,姬昶當時并未對沐振軒說什么,但他偶爾落在沐振軒身上的眸光,如伺機而動的毒蛇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容嵐并未聽從沐振軒的勸阻,堅持要去。
而今夜宮宴上,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必須出場,那就是曾經想要勾引元秋,混入沐家當細作,卻很快被元秋識破,淪為階下囚的西遼野生皇子姚遠。
姚遠昨日之前,被關在沐家一個隱秘的地方,中間曾有兩撥人前來試探無果。
姬昶提出,要親眼見到姚遠,確認那是他活著的親侄子,再談后面的事。
原本應該是今夜沐振軒帶姚遠前往皇宮,但為以防萬一,避免姚遠一離開鎮國公府就被姬昶盯上,出手搶人,昨日夜半時分,沐振軒便將姚遠秘密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南安王府。
元秋練的仍然是飛刀。蘇默說她的功夫還差得遠,招式不在多,在于精,需要繼續練這一招,直到他滿意為止。
等到傍晚時分,元秋坐車,蘇默騎馬,兩人出發前往皇宮赴宴。
這跟當初招待蘇晏的宴會性質不同。
東明和南詔談的是聯姻結盟,但西遼和東明是死敵。當下是東明抓了西遼的皇子,談判也是另外一種戰爭。
到皇宮門口,阿福將一個盒子交給蘇默,里面是他每次進宮都要帶著的筷子。
盒子換了新的,比原先大一點,蘇默并未打開看。
目送蘇默和元秋并肩走入宮門,紅苓收回視線,就見阿福在偷笑。
“你樂什么呢?”紅苓問。
阿福立刻做正經狀,“沒有,我很擔心主子會被人欺負。”
紅苓:……信你才怪!
兩人款步進入長樂宮,瞬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成親之前,元秋便是萬安城輿論中心的人物。她和蘇默的結合,眾說紛紜,多數并不看好。
成親之后,蘇默依舊深居簡出,沒有多少存在感。
在這期間,萬安城曾傳開元秋智救溺水的明國公府三小姐之事。但因為是兩個女子,其中并無任何“勁爆”情節,沐家也并未趁機渲染給元秋博美名,沒過兩天,便也沒人提了。
但這對夫妻低調不假,一旦出現,就立刻會成為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元秋越來越美了,這是見到她的人最直觀的感受。
沒有劉海,五官明晰,像極了年少時的容嵐。但再看,便會發覺氣質不同。元秋相較于容嵐和沐元若,給人的感覺更安靜內斂。
至于眼角的那點胎記,每次元秋外出,都會簡單描畫,非但不減顏色,反倒成了“點睛之筆”,眉目流轉間,靈氣逼人。
南安王府的位置被安排在鎮國公府旁邊,顯然君兆麟喜歡這樣的畫面,看起來,南詔國的皇子,真真成了東明國沐家的上門女婿。
沐家人先到了。
林安順小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容嵐和沐振軒中間,偏頭看了一眼元秋,小聲問容嵐他可不可以過去阿姐那里。
容嵐點頭應允,林安順便起身跑過來,擠到了蘇默和元秋中間坐著。
他這幾個月長高了,也白了許多。林厚和小馮氏的離開并未給他留下太大影響,因為如今有更好的爹娘,還有哥哥姐姐,身處一個溫暖安全的環境中,小孩子的悲傷總是走得更快些。
“天仙哥哥,大姐夫說,等他和大姐生了寶寶,我就可以當舅舅了!天仙哥哥和阿姐什么時候生寶寶呀?”林安順小臉認真地問。
蘇默面色平靜,“你問她。”
林安順便看向元秋,元秋微微一笑,“我還是個寶寶呢,才不要生寶寶。”
蘇默被剛入口的茶嗆了一下……
見到姬昶的第一眼,元秋就有種不適感。
并非因為他是侏儒,而是這人一看就不是善類。四方臉,招風耳,粗重的眉毛,青黑的眼圈,鷹鉤鼻,一股子外放的邪佞之氣。
正常人眼中,侏儒等于殘廢。而姬昶能在西遼皇室得到如今的地位,絕非只是出身好。
容嵐說過,此人陰險無恥,不擇手段,十分危險。
即便身材矮小,姬昶的氣勢并不弱。而他一進長樂宮,目光掃掠一圈,最后落在了蘇默身上,面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那個人為什么看著天仙哥哥笑?”林安順皺了皺小眉頭,感覺那個大人面小孩身的男人長得好惡心啊!笑得更惡心!
“因為他就是想惡心人。”元秋神色淡淡地收回視線。
姬昶落座后,目光仍在蘇默身上流連,“本王多年前曾去南詔國,與蘇六皇子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便驚為天人。一別再見,蘇六皇子美貌更勝從前,真乃仙人之姿啊!”
任誰夸贊蘇默的容貌都不會顯得言過其實,但姬昶眼神放肆,管蘇默叫“蘇六皇子”也帶著莫名的挑釁意味。
眾人想看蘇默的反應,但他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神都欠奉。
姬昶哈哈大笑,自顧自解釋,“本王只是仰慕蘇六皇子,沒有別的意思。”
一個男人當眾說仰慕另外一個男人,還能有什么意思?
“阿姐,我好想打他呀。”林安順小聲說。
元秋點頭,“我也是。”
蘇默默默地看了元秋一眼。
不過很快,姬昶的視線就落在了元秋臉上,眸光微微瞇了起來,“真像啊!”
像誰?當然是當年西遼容將軍府的大小姐容嵐了。
元秋面色平靜,直視姬昶放肆的目光,“壽王也很像我的一個舊相識。”
“哦?”姬昶笑意加深。似乎元秋回應讓他覺得有趣,眸中滿是興味。
“像我先前居住的林家村隔壁二牛哥家養的那條土狗。只是陳述事實,沒有別的意思。”元秋輕笑。
東明國眾臣都驚呆了!
早料到今日姬昶見到容嵐定不能善了,而因為身份和局勢的原因,容嵐被羞辱的可能性很大。
可沒想到,容嵐的女兒一開口就是一波強力輸出,毫不婉轉隱晦,簡單粗暴地罵姬昶像一條狗!還是土狗!
同時,把姬昶先前對蘇默說的話還給他:我說沒有別的意思,管你怎么想!
“二姐說的是真話,她都沒有打噴嚏。二牛哥家真的有一條喜歡咬人的大土狗,可丑可丑了!”林安順在蘇默耳邊小聲說。
蘇默眸光微閃,“真話,都沒有打噴嚏”?什么意思?
林安順方才只是開心元秋罵那個壞蛋,一時嘴快,說完才意識到把元秋的秘密給出賣了,連忙捂住小嘴,壞了壞了!
不過元秋此時注意力不在這邊,并沒有聽到林安順和蘇默的悄悄話。
姬昶面色一沉,繼而又笑了,“這性子倒真有乃母之風,本王喜歡。”
“壽王說話的樣子,也真像那只總是亂吠的土狗。壽王想知道那條狗最后的下場嗎?”元秋似笑非笑。
“呵呵,愿聞其詳。”姬昶倒真跟元秋聊起來了。
“那條土狗對主人很忠心,若只是好好看門便罷了,偏喜歡出去亂吠亂咬人,有一次把人咬傷,主人抄起棍子就把它活活打死了,腦漿流了一地,還被剝皮抽筋燉成一鍋肉,落了個不得善終。”元秋神色淡淡,“但它死得也不冤。畢竟,狗就是狗,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再忠誠,也不過是主人隨時可以舍棄的東西。壽王覺得呢?”
林安順有點聽不懂元秋的話,但看著在場之人的臉色都變了,除了他身旁的天仙哥哥,依舊淡定如斯。
姬昶眸光陰鷙,元秋笑意清淺,“壽王不說話,那想必是認同我的看法。畢竟,只有畜生才會管不住自己的嘴到處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