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幽暗的地牢里,謝凡被謝鏡辭往口中塞了一顆藥之后,整個人除了眼珠子之外,全都動彈不得了。
謝鏡辭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在謝凡面前攤開,里面放著一整套精致的刀具,大小不一,都很尖利。
“這是我問容元誠借來的,他平素用來雕刻的工具。等用完,我清洗干凈再還給他。”謝鏡辭笑得邪肆,“容元誠你知道的吧?他當了東明國太子,你應該很不忿吧?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人家命好,我都羨慕。”
話落,謝鏡辭伸手取走堵住謝凡的嘴的布巾,拍了拍他的臉,挑出一把尖利的小刻刀來,在謝凡臉上比劃著,“鬼道前輩說的是從哪里下手來著,我有點記不清了……”
眼前刀光閃爍,謝凡眸中驚懼,努力地張嘴,發現能說話,“師兄……師兄不要!你聽我說!你不能這樣做!”
“要么告訴我,我那外甥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么,就閉嘴。”謝鏡辭說著,刀尖已經刺了下去。
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謝凡吃痛,倒吸一口涼氣,“師兄,我們合作,對你絕對是有好處的!”
謝鏡辭舉起刀,看著刀尖上微微顫動的血滴子,輕哼道,“什么好處?方才你在蘇默和容元秋面前不還口口聲聲說我都是污蔑你嗎?又想跟我合作了?你這回打算編什么故事?”
謝凡眸中水光閃爍,“千錯萬錯,過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師兄大人大量,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看在我爺爺的面子上?或許應該說,看在我爺爺養育你長大,卻被你毒害的份兒上?”謝鏡辭眸光冰寒。
“不是……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當初只是氣不過師兄投靠蘇默,故意刺激你。”謝凡看著謝鏡辭說。
謝鏡辭將尖刀上的血抹在了謝凡臉上,冰涼的觸感讓謝凡整個人繃得更緊,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蘇默和容元秋不在這兒,你剛才說的合作,什么意思?”謝鏡辭面無表情地問。
謝凡眸中瞬間有了微弱的光,“師兄你聽我說!我真的是容嵐的侄兒,唯一的親侄兒!等容嵐見到我,一定會跟我相認的!容元秋是被蘇默蠱惑了,才會一心想要殺我。只要容嵐認了我,我就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蘇默!師兄,有件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喜歡容元秋對不對?蘇默不死,你哪里會有機會?”
謝凡話落,就見謝鏡辭的臉色陡然一變,“你胡說什么?”
謝凡壓低聲音,“師兄,這沒什么好否認的,你的眼光很好。可惜,蘇默憑借一副好皮囊,讓容元秋死心塌地,只要他活著,你就永遠會被他襯托得黯淡無光!只需要師兄幫我見到容嵐,其他的一切我來處理,我保證,蘇默死了,容元秋最終一定是師兄的!我說到做到!”
謝鏡辭眸光微瞇,“你未免太天真了。容嵐怎么可能為了你,跟女兒女婿反目?”
“我知道不會,也不需要!”謝凡快速地說,“如今蘇默和容元秋可以瞞著容嵐關于我的事,一旦讓容嵐知道,且與我相認,他們是決計不敢再動我的!至少明面上,我們會成為一家人!以后我想做什么,都不會太難。”
謝鏡辭若有所思,“你根本不了解蘇默的實力,你甚至都不是容元秋的對手,不管武功還是毒術。”
“所以我必須要進入這個家,獲取他們的信任才能做想做的事!也才能幫師兄抱得美人歸!”謝凡神色認真。
“可是……”謝鏡辭猶豫,“這里是容家,我不敢輕舉妄動。一旦讓蘇默和容元秋察覺不對,我也沒有好下場。”
見謝鏡辭被說動,謝凡眸光灼灼,“師兄若是帶我去見容嵐,容易被發現。但有更好的辦法,師兄找機會把我的事透露給容嵐,她自會來找我!”
謝鏡辭沉默,過了一會兒之后,冷哼道,“你的提議,好像還不錯。”
“我就知道,容元秋在師兄心里的地位定然不低。”謝凡說,“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了。”
“鑒于你過去騙我那么多次,這一次,你得拿出點誠意來。”謝鏡辭說,“告訴我,我的外甥在哪里?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敢說什么子虛烏有的地方,我現在就剁了你!”
“師兄,等事成之后,我的兒子自然會被接來容家撫養……”謝凡說。
謝鏡辭冷聲說,“少廢話!我沒打算立刻去找,但你必須告訴我!否則,一切免談!”
謝凡眸光閃爍,猶豫了許久之后才開口說,“在齊天城。”
“齊天城哪里?”謝鏡辭追問。
謝凡說了一個地方,是謝鏡辭知道的,謝家在齊天城的一處別院。
“我不信,那樣太明顯了。”謝鏡辭冷聲說。
“當時你已經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沒想到你還能逃走,恢復神智,因此安置孩子的時候,不需要防著你。其他人,不會想到那里。那邊有謝家的一些老仆人,值得信任,會幫我照看孩子。找其他人,我也放心不下。”謝凡說。
謝鏡辭想了想,似乎沒有什么不對。謝凡的醫術和毒術都算不得頂尖,憑借自己的實力招攬不到高手,也沒有能力控制高手為他所用。他想要興風作浪,失敗得這么快,原因就是他太過不自量力,手里無人可用,就敢去謀奪西遼皇權,簡直天真到可笑。
“好,我現在出去,找機會見容嵐。你在這里安分些等著。事成之后,若是你敢食言,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謝鏡辭話落,甩袖離開。
謝凡看著謝鏡辭的背影,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一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果謝鏡辭此刻回頭,一定會發現謝凡的神情就是在說:這個蠢貨,果然好騙……
不過從頭到尾都在元秋和蘇默所設下的局里的謝凡,并不知道謝鏡辭出了地牢之后,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那個賤人,真是惡心!”
謝鏡辭先去找蘇默,跟蘇默說了謝凡交代的安置孩子的地方,因為需要麻煩蘇默的屬下去幫忙尋找,宜早不宜遲。謝鏡辭之所以耐著性子陪謝凡演戲,只是為了找到他的外甥。
蘇默讓人給西遼的屬下傳信,讓盡快到那個地方去找。
而不多時,謝鏡辭就陪著容嵐到了地牢外面。
“容姑姑,他就在下面。”謝鏡辭說。
容嵐面色冷然,“我自己去見他,你回去吧。”
“也好。”謝鏡辭點頭,用外衣擋住自己的臉,遮著陽光,飛快地跑回了住處。蘇默說過,若是敢嚇到府里的寶寶,就把他扔到山里喂狼。
謝凡聽到腳步聲,眼珠子努力地往地牢入口看,見到來人,他眸中迸射出了強烈的光,高喊了一聲,“姑姑!”
滿滿的都是激動和期盼,他的眸中瞬間盈滿了水光。
容嵐蹙眉走過來,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謝凡,“你是……”
“容元風,我是容元風啊!”謝凡哽咽著說,“姑姑,我終于找到你了!”
“謝鏡辭說了些不知所云的話,你的容貌……與我兄嫂并無任何相似之處,如何讓我相信你就是我那早已死去的侄兒?”容嵐眸中透著懷疑之色。
謝凡便開始講他跟青雷說過的故事,當年謝寅冒險從西遼天牢之中把他救出來,為了穩妥起見,先將他養在外面四年,才以收徒的名義將他帶回謝家,撫養長大。他是發現了謝寅多年前寫給容嵐但未送出的信,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容嵐神色驚愕,“竟有這等事?謝老神醫留下的信呢?”
“姑姑是不信我嗎……”謝凡神色受傷。
容嵐搖頭,“事關重大,我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詞。我要見到謝老神醫的信,看到證據。”
“那信被我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跟我的兒子在一處,姑姑可以派人去找。”謝凡說。
“你的兒子?”容嵐蹙眉,“看來你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我都不清楚。接下來,你好好跟我講一遍,到底怎么回事。還有當初秋兒說你害蘇默的事。”
聽到容嵐的話,謝凡心中一松,直覺容嵐這是已經信了一半,只要拿到他精心準備的證據,到時候,就能坐實自己是容元風的身份。
容嵐伸手,正要去拉謝凡,就聽到腳步聲靠近,還沒見到人,說話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干娘!干娘你在里面嗎?”
容嵐收了手,轉頭去看,“小云,你回來了?”
來人是段云鶴,一身錦衣華服,意氣風發,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謝凡,很快收回視線,親昵地挽住了容嵐的手臂,“干娘你來這污穢的地方干什么?那是什么阿貓阿狗,值得干娘親自過來?”
謝凡素來自卑,聞言怒火中燒,想著等他真正成了容元風,段云鶴休想好過!
容嵐蹙眉,“小云,慎言。”
段云鶴渾不在意地笑笑,很自然地對容嵐撒嬌,“出門那么久,我最想念的就是干娘做的菜了!我快餓死了,干娘行行好,給我弄點好吃的!”
容嵐點頭,“好,不過要等一會兒,我這邊還有點事沒有處理完,你先回去洗洗,換身衣服。”
“哎!”段云鶴乖巧點頭。
謝凡以為討厭的段云鶴應該會離開了,他還有不少話想跟容嵐說,結果下一刻,就見段云鶴一拍腦門兒對容嵐說,“對了,干娘,我這次帶了個朋友回來,要在家里暫住些日子,應該沒問題吧?”
容嵐便問,“什么朋友?是公子還是小姐?”
段云鶴嘿嘿一笑,“知道干娘關心我的終身大事,不過不是姑娘!是我幾年前認識的一個生意場上的朋友,脾性合得來,雖然他家在西遼,但每年有機會都會聚聚,一起喝酒。最近他家里出了大事,也不知道得罪了誰,一家人都被殺了,當時他正好來東明找我談生意,才躲過一劫,我回來這么晚,就是因為陪他回家處理喪事,又好說歹說把他帶回來了,不然留他自己,我真怕他尋了短見!”
一開始,謝凡聽著段云鶴的話,覺得跟自己沒什么關系,只希望段云鶴趕緊滾,他好把編好的故事繼續跟容嵐講完。
可段云鶴講著講著,謝凡整個人都懵了。
西遼,做生意的,跟段云鶴脾性合得來,近期被滅門,一個人躲了過去……一個名字在謝凡腦海中如驚雷般炸裂開來,馮金寶!
謝凡以為,馮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個最關鍵的馮金寶,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跟容家有任何干系,等他自由了把馮金寶殺掉就好。
可謝凡千算萬算,怎么都沒算到,馮金寶竟然跟容嵐的義子是早就相識的好友,容家當下已經知道馮家被滅門的事,而且馮金寶此刻怕是已經到了容家,段云鶴還要留他住下!
容嵐見到謝凡,便說了一句,他跟容嵐的兄嫂容貌并無相似之處。
假的,當然不可能相似。但謝凡心里很清楚,馮金寶才是真正的容家后人。雖然謝凡不認識容家早已死去的那些人,但萬一馮金寶跟他的親生父母長得相似,容嵐一眼就能看出來!
段云鶴眼角的余光看到謝凡慘白如紙的臉,心中冷笑:小樣兒,什么蠢貨賤人,跟他們玩兒心眼?元秋和容嵐都沒拆穿謝凡,絕不是打算一直配合他演戲。
首先,最關鍵的,謝鏡辭的外甥,和謝寅留下的信在哪里,謝凡已經交代了。在他相信容家人沒有懷疑他的身份的情況下,應該不會說謊。不出意外,那封信哪怕本來是真的,也定然被他“改造”過,只會留下對他有用的信息,這并不難。他是希望容嵐能找到的。
那么,繼續演戲就沒什么意義了,因為謝凡要偽裝下去,絕不會提到任何關于馮家的事,因為他要讓容家人相信,謝寅當年救走的孩子直接帶了回去,中間沒有第三方參與。
但元秋和蘇默想要從謝凡那里知道的真相之一,就是關于馮家的,尤其是謝凡最后一次見到馮家主,他們到底談了什么。
因此,段云鶴登場,順其自然地讓謝凡知道,他跟馮金寶是朋友,馮家被滅門,馮金寶來了容家投靠他。
至此,需要演戲下套,從謝凡口中得到的關鍵秘密已經得到了。
或許謝凡已經體會到了足夠的折磨,但那只是軟的手段,接下來,才是硬的。
“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想讓他來家里住,當然可以。聽你說的,那孩子真是不容易,你接下來好好陪陪他。”容嵐說。
段云鶴點頭,“這是自然。他最崇拜干娘了,干娘不介意的話,我幫他引見一下?”
容嵐微笑,“好,小云的面子我當然要給的。來者是客,今日我親自下廚給你們接風洗塵。”
“干娘真好!”段云鶴眉開眼笑,“我去告訴他,他肯定會高興的!對了,剛剛我碰到謝鏡辭了,他什么時候來的?我那朋友曾經說過,他們家跟南詔謝家是世交,肯定認識謝鏡辭!”
“是嗎?”容嵐有些意外,“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段云鶴聲音響亮地說了三個字,“馮金寶!”
謝凡的心隨之顫了三下,就聽容嵐問了他一句,“你也認識小云說的這位馮公子吧?你們兩家是世交,倒是真巧。”
謝凡瞪著眼,面上半分血色都沒有,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干娘,他誰啊?”段云鶴挽著容嵐的手臂轉了個身,不客氣地踹了謝凡一腳,“是姐夫抓回來的人?干娘對他說話那么客氣作甚?他跟謝家有關系?”
“他是謝老神醫的徒兒。”容嵐說,“也是……”
容嵐話音未落,段云鶴放開她,撲過去,騎在謝凡身上,左右開弓,狠狠地抽了他幾個大嘴巴子,怒罵道,“我知道!當初就是這個賤人,差點害死姐夫!”
等容嵐把段云鶴拉走,謝凡的臉已經腫得像豬頭一般,看起來更加丑陋了。
容嵐嘆氣,“你當初害阿默的事……唉,事到如今,我必須先拿到證據,才能相信你的身份。在那之前,你就暫時留在這里吧。小云,帶我去看看你那位朋友。”
容嵐話落轉身就要走,謝凡神色扭曲,聲音怪異,“不……不要去!”
容嵐皺眉,轉頭,“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