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里,此刻所有人關注的重點是昏迷不醒的三皇子殿下到底傷勢如何。
施若仙氣得心口疼,狠狠地瞪景元熙,小兔崽子,這個好事,也是你干的吧?你知不知道太心急會死得早!
景元熙雖然心虛地避開自己母后的目光,卻心中依然暗暗盤算,今日這一場,總算還不虧。
只是阮君庭既然已經被打草驚蛇,就必須盡快補上后招。
還有萬金樓那邊,不但損失了人手,還替他背了鍋,看來,還要在破費一番了。
等到所有人恭送了皇后娘娘、焰姬夫人和幾位殿下離開后,鹿苑里開始迅速善后清場。
阮君庭靜靜立在漸漸散去的人群之后,將一切盡收眼底。
南淵皇宮中,諸人關系,實在是有些微妙,南皇已老,只怕就快圈不住施若仙和景元熙這對如狼似虎、野心勃勃的母子了。
而景氏與鳳家的關系,也并未如外面傳聞的那樣,堅不可摧。
自古以來,所謂君臣,不過是上下換個位置罷了。
他眼簾微微垂下,細細思索,今日幾個皇子,分別親近了那些權臣貴戚的子弟,那些京城名流的子女又是分別向誰諂媚,名利場上,一顰一笑,皆有玄機,只需稍加用心,就可將整個南淵最上層勢力劃分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
阮君庭驀地想起,在景家那些人離開的時候,有一個人曾回頭向他微笑。
若是沒記錯的話,那人就該是東郎國太子,溫卿墨。
他那一笑,甚是真誠,禮數兼備,又不乏敬意。
只是,沒人會用那種笑容示好。
那是一種……
挑戰!
可他若是不知他是誰,何須將他視為對手?
他若知道他是誰,又怎敢將他視為對手?
除非,這個螻蟻小國的監國太子,根本就沒那么簡單!
這時,身后,夏焚風鬼魂一樣飄過來,“主子,咱們小王妃不見了。”
阮君庭:“……”
“啊,不對,是鳳三小姐不見了。”夏焚風又想了想,“還是不對,是鳳家的三個小姐,都不見了!”
“哪三個?”
“鳳靜初,鳳若素,還有您最最貼心,最最喜歡,最最疼愛,最最離不開的小花癡……”
夏焚風的腦袋又挨了一下。
“可見到她去哪兒了?”
“搶了匹馬,跑出去了!”
阮君庭好生頭疼,他終于明白龍幼微為何威脅他,必須將女兒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原來想讓鳳乘鸞不惹禍,是如此不容易!
等阮君庭到了鹿苑外,正見詩聽急的團團轉,拼命晃著尹丹青,“你快點啊!小姐她就那么一個人跑了,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尹丹青巍然不動,“小姐說了,不準我們跟著,就是不可以跟著。”
阮君庭也懶得廢話,從車上卸了一匹馬,翻身上去,“她往哪邊去了?”
詩聽第一次覺得藍染是個好人,跳著腳向東邊指,“小姐出來,二話沒說,搶了馬就朝那邊奔去了!”
“還有誰知道此事?”
“沒人了!”
阮君庭喝向尹丹青,“你,跟我來。其他人即刻回府!”
說罷就向東邊追去。
尹丹青一向除了鳳乘鸞的話,誰也不聽,可此時莫名覺得,姑爺的話也是命令,于是二話不說,也卸了匹馬,打馬揚鞭,追了過去。
夏焚風抱著手臂,笑嘻嘻看熱鬧,自家王爺,越來越有鳳于歸家姑爺的風范了!
他正樂著,眼前一對兒小巴掌,啪地拍了一下,一張精致的小臉蛋,杏核眼,瞪得圓滾滾的,闖入眼簾。
詩聽掐著腰,“喂!笑什么呢!你誰啊?”
我們家小姐丟了!而且是“又”!你居然還笑!
夏焚風忽然發覺自己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才對,但是王爺方才居然沒有讓他退下,那么只有兩個可能,要么,王爺不想再隱瞞身份了,要么,王爺緊張他的小王妃,已經懵了!
而眼前這位,剛好就是那個敢對王爺大呼小叫的死丫頭片子!
他想揍她,已經很久了!
于是,夏焚風清了清嗓子,“我是你家姑爺方才結拜的兄弟,我們剛才在賽場上一見如故,他邀我去家中做客,所以,咳,我就來了。”
詩聽的杏核眼眨了眨,藍染果然不是東西,連交的朋友都這么不是東西!既不懂禮數,又粗魯隨便!鳳將軍府,其實他說來就來的?
她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喲,既然是我家姑爺請來的客人,那就是我們鳳府的貴客,快來,先上車!”
夏焚風樂壞了,原來這么容易就可以光明正大混到王爺身邊去啊,那他這么多天,每天晚上爬墻頭實在是浪費生命!
他樂顛顛上了鳳府的馬車。
詩聽在他身后,臉上的笑容唰地沒了。
紅毛猴子,姑奶奶讓你坐著進去,躺著出來!
鳳府的幾駕馬車,魚貫而行,依次離開鹿苑。
琴不語乘坐的那一駕,行在最后。
車上,因為沒有了鳳若素,終于清靜了許多,卻還殘留著女人濃郁的脂粉味,令人不適。
琴不語雙手按在膝頭,臉色發青,冷汗從光潔的額頭還有鼻尖沁出來。
琴奕蹲在他的腳邊,急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大聲,“公子,再忍忍,等回去了,施了針,就好了。”
琴不語不吭聲,勉強點了點頭。
琴奕心疼,眼圈就有些紅,“我就說您不該下場,您偏不聽。不但下去了,還強行用了蒼梧劍法,鳳小姐的圍倒是解了,但您這樣強行運功,腿上的經脈就全亂了!而且……”
他嘟著嘴,想到鳳乘鸞就生氣,“而且人家還根本不知道,早就不曉得跑到哪里去了!”
“好了,小奕!”琴不語強忍著劇痛,嘴唇發白,“下場參賽,本是我自愿的,當時那般情景,換了是誰,都沒辦法熟視無睹。我也只是念及幼時情意,不忍看見她那般焦灼,盡力助她一臂之力而已,并非有心討好,又何須她道謝。”
“反正小奕就是替公子不值!您千里迢迢上門來見她,她卻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根本沒將公子您放在心上。”
“呵,我這次來,本就是應承父命而已。她不來吵我,我剛好看書,調理經脈,運功打坐,悠閑度日,豈不更好?”琴不語與他說些閑話,勉強分散些注意力,尚可緩解腿上的劇痛,可卻止不住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
“可是公子!您本來再有幾個月,蒼梧劍法就可大成,可今日遭受這樣一番折磨,只怕還要在輪椅上多坐三年!又是何苦!”
琴不語雙唇緊閉,一陣劇痛襲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重吐了一口氣,“三年,焉知禍兮福所倚,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老老實實做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是,公子,小奕知道了。”琴奕扁著嘴,“小奕沒用,什么都不懂,不能替公子分憂,也不能替公子受罪。”
琴不語按了按他的頭,“你若是替得了我,你便是名劍山莊的少莊主了。”
琴奕大驚,慌忙跪下叩頭,“公子恕罪!小奕是心疼公子,小奕絕對沒有半點非分之想!”
“好了,快起來,我又沒怪你。等下回了鳳府,不要聲張,就說此間的事已了,我們收拾一下,盡快辭行,早日回山莊便是。”
“公子,你腿上的事,難道都不說與鳳夫人知道嗎?”
琴不語苦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這次前來,姑姑本已十分尷尬,若是將此事說了,免不了讓她背上這一份人情,日后相見,反而不利于兩家親近。”
琴奕如此,就更加心疼自家公子,“公子,你對人這么好,卻苦了自己。”
“事情做到位便可,無需計較得失。”琴不語抬起頭,臉色更加蒼白,“這些道理,小奕你閑時多讀些書,自然就明白了。”
“是,公子。”
城外,一片荒野之中,幾個黑衣人策馬飛馳而過。
馬上,兩個女子,上半身被套了口袋,橫在馬上,拼命呼喊掙扎,卻無論怎么折騰,都無濟于事。
鳳乘鸞在后面策馬狂奔,追出二三十里,對方卻完全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她的馬,的確是好馬,可卻是鳳家平日在城中駕轅拉車的,向來不需要狂奔,此時突然撒開四蹄,早已不知所措。
鳳乘鸞索性將心一橫,拔下簪子,回手狠狠扎在馬臀上!
那馬吃了痛,長嘶一聲,便如一支箭一般,瘋了樣的沖了出去。
“靜初——!”鳳乘鸞眼看著自己的馬已經迫近,將手中簪子狠狠擲了出去,嗖地正中那個劫持了鳳靜初的黑衣人后肩。
那人卻像是不知道疼一樣,回手拔下簪子扔了,蒙著面的黑色面罩下,一雙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招手,繼續策馬向前。
護在那人兩翼的黑衣人立刻回手向后倒了滿地的鐵蒺藜!
這些鐵蒺藜,東西不大,卻滾了一地,滿是尖刺,向來在戰場上是用來撤退之用。
鳳乘鸞自是見過,卻哪里敢停,若是停了,鳳靜初被人擼走,就只怕再沒線索了!
她硬著頭皮策馬沖上滿是鐵蒺藜的地面,坐騎吃痛,一聲長嘶,四蹄一軟,便直挺挺向前載了出去。
鳳乘鸞借著沖力,一腳踏上馬頭,躍上路邊樹頂,提了一口氣,靠著輕功,掄開樹枝,將自己狠狠蕩了出去。
風在耳邊呼嘯掠過,她凌空而下,飛身撲躍上最后一個黑人,舉手為刀,三下五除二,將人砍了下去,奪了馬,狠夾兩下馬腹,就去追鳳靜初。
“靜初——!不怕——!”
鳳靜初被蒙了腦袋,聽見鳳乘鸞的聲音,叫得更大聲,掙扎地更厲害,“姮兒——!你小心啊!”
頭頂一擊手刀,黑衣人將她擊暈,回手袖中暗器飛出,直撲鳳乘鸞面門。
鳳乘鸞腳尖勾住腳蹬,俯身而下,躲在馬側,避開第一撥。
誰知,另一個黑衣人回手一刀,直接向她的馬頭砍去!
接著,又是滿地的鐵蒺藜咕嚕嚕滿了滾了下來。
鳳乘鸞身子還未重新坐起,馬已經死了,四蹄卻還在機械地向前狂奔,踏上鐵蒺藜,也全然不覺。
她棄了馬,再次躍起,撲向最近的一人一馬,橫跨馬后,一手奪刀,一手腕上一擰,咔嚓,將那人脖子擰斷扔了,另一只手揚手將刀飛出,直扎擒了鳳靜初的黑衣人!
一連串的動作,只是一瞬間,身后的死馬轟地到底,脖子折斷,尸體將周遭的煙塵和鐵蒺藜飛濺而起。
“斷后!”那黑衣人喝道。
兩翼的黑衣人立時勒馬橫韁,調轉馬頭,揮刀攔住了鳳乘鸞的去路。
鳳乘鸞接著打馬狂奔的沖力,直沖兩人之間,空手硬生生將兩人的一招同時接下。
這一次,她拼勁了全力,卻依然不能一擊制敵,心口一悶,口中便全是腥甜的氣味。
眼看著搶了鳳靜初和鳳若素的那幾騎黑衣人遠去,她卻擺脫不下眼前的這兩個,心中狂怒,三下五除二,下手極狠,五指掐住一人天靈蓋,咔嚓一下,居然給揭了下來,另一拳,連人帶馬,直接擊飛出去!
可就是這一轉眼的功夫,前面狂奔而去的人馬,就早已不見了蹤影。
“靜初……!”
怎么能就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將人追丟了!
她重新策馬,正要再追,就聽見后面阮君庭的聲音,“鳳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