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坦然道:“聽伯伯這么一說,我家中的確有一個叫藍染的車夫,以前在北辰軍中干的是殮尸的事兒,此番退役,搭了我的馬車來南淵游歷,沿途半月,有幾分交情,這是事實,但是……!”
鳳乘鸞將聲調挑高,“誰說他是北辰靖王阮君庭了?”
容婉大叫,“是你親口叫他名字的!你還不承認?”
“我什么時候親口叫了?”
“你昨天在房中喊他!我都聽見了!”
“你親耳聽見的?”鳳乘鸞咧嘴壞笑,“婉兒,你大概是最近經歷了太多事情,受了刺激,得了癔癥吧?”
“我癔癥?你敢做不敢承認?”容婉指著自己的臉,“你們看,我昨日不小心聽見了她的秘密,被那阮君庭的手下擒了,親手交給鳳乘鸞,鳳乘鸞就將我囚禁在柴房,還……”
容婉說到這里,全身發抖,鼓起勇氣,“她還強迫我吃污穢之物!”
額……,周圍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鳳乘鸞不為所動,“我請你吃什么污穢之物了?這世間污穢之物多了去了,有些東西,你覺得污穢,可老百姓還覺得是好東西呢,比如大糞!種莊稼的地里,誰不稀罕肥水多啊!”
“就是大糞!”容婉想起昨日種種,簡直覺得不能活了!她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讓鳳家軍親手拿了她,之后再一狀告上皇上的金殿,讓她拖著整個鳳家下地獄!
“我什么時候請你吃大糞了?”
“你不但強迫我吃,你還讓人抹了我一臉!”容婉指著自己的臉,四下轉了一圈,“你們大家看,這就是證據!我被高將軍救出后,一直不肯潔面,就是留著這個證據,讓大家知道真相!不信你們問高將軍!”
高震山點頭,“容小姐的確昨日被本將從柴房帶出來時,就是如此模樣。”
噗哈哈哈!鳳乘鸞突然大笑起來,旁邊西門錯也跟著笑,倆人笑得腰疼,笑得站不住,只要互相扶了一下。
“我請她吃屎?哈哈哈哈哈!”鳳乘鸞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西門錯也演技爆棚,“屎……,哈哈哈哈哈!”他樂得直不起腰,“敢問容家大小姐,那屎是什么味兒的?”
容婉:“……”她瞪眼,“屎能有什么味!你們現在承認了?無話可說了?”
“哈哈哈哈……!”鳳乘鸞好不容易站直了,“容婉,你冤枉人之前,能不能做戲做全套?”
她徑直走向容婉,從她臉上摳下來一塊干巴的“屎”,直接塞進嘴里吃了!
額……
眾人驚呆!
鳳乘鸞砸吧一下嘴,問容虛成,“容相要不要嘗嘗?這屎,是甜中有咸的!”
西門錯也湊熱鬧,伸手去容婉臉上摳了一塊兒,嘗了嘗,“嗯,醬油放多了!”
額……
沒見過強迫別人吃完屎,自己還嘗嘗的!
容婉捂著自己臉,不讓他們再摳,“你們是瘋子!你們為了自證清白,連屎都吃!”
她往后退,鳳乘鸞反而迫近一大步,“躲什么?怕你那點把戲被人拆穿?”
她向旁邊招手,“高將軍,不妨來主持一下正義,嘗嘗這屎是什么味?”
高震山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你昨天跟我談條件的時候,可沒說讓我吃屎!
可他不敢不從,不然這姓鳳的丫頭一旦反悔,他回京之后,吃不了兜著走!
龍皓華要是鬧騰起來,十個容虛成也鎮不住!
反正鳳乘鸞都吃了,他吃一小塊,也無所謂!
咱當兵的,什么沒吃過!
他走到容婉面前,有禮道:“容小姐,得罪了。”
說完也摳下來一小塊,塞入口中。
果然是甜的?
還帶著點咸味?
怎么回事?
他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實話實話,“這個……,這個屎,果然是甜的……!”
西門錯好大嗓門,“哦——!托容大小姐的福,咱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漲了見識了,原來屎都是甜的啊!”
容婉其實自己也清楚,昨天她雖然被強行塞了一嘴,糊了一臉,可那嘴里除了奇臭無比的味道外,舌頭上嘗到的的確是甜的,不但甜,而且很甜!
可她認定了那就是黑糊糊一盆的東西就是屎,加上又驚又怕,哪里會往別處想!
況且,她又沒吃過屎,她以為屎就是甜的!
容虛成見高震山都幫著外人說話,震怒!當下也去女兒臉上摳了一塊,吃了!
哎?果然是甜的?
老頭子有點懵了。
“容伯伯,好吃嗎?”鳳乘鸞的聲音響起。
她啪啪兩聲擊掌,后面一個兵,抱來一整只熟透的榴蓮,掰開,挖肉,去了核,噸噸噸,倒了半壺醬油,之后攪拌!攪拌!攪拌!等榴蓮成了泥,又用手鼓搗鼓搗,搓啊搓,搓成黏糊糊、濕乎乎、軟塌塌的條狀物體,盛了一只小盆兒里,恭恭敬敬端上來。
“我鳳家女子美容的不二秘方,榴蓮拌醬油!”鳳乘鸞伸手介紹。
她轉身笑瞇瞇對容婉道:“婉兒,你對于自己在暗城的船上只被賣了四百黑金,而我卻價值四千塊的事兒耿耿于懷,昨日還專門來找我要養顏美容的秘方,可有此事?我毫不私藏地將家傳秘方告訴了你,還細心幫你調制,精心幫你抹了,結果你卻反咬一口,說我喂你吃屎?”
“沒有!”容婉氣瘋了,“我什么時候找你要過美容秘方!根本沒有!明明就是你見我發現了你的秘密,將我軟禁,還強迫我吃的!”
鳳乘鸞攤手,“大家看見了?第一,容大小姐記性不太好,明明是來要了我娘敷臉的面膜,現在東西還在臉上,卻生生給忘了。第二,容大小姐明明臉上敷的是醬油拌榴蓮,卻非要說自己被人強迫吃了屎,可能患有癔癥。第三,容大小姐連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吃過屎都不知道,她說在窗下聽見我在房中喚藍染為阮君庭?”
她華麗轉身,面向所有人轉了一圈,“這件事,可信嗎?誰信?”
“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就算我鳳家真的欺君罔上、通敵叛國,那便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倘若偏偏被她一個弱女子發現了,請問,她現在焉有命在!我鳳家若是真的干得出那種勾當,又豈能容她一個弱質女流在此胡說八道,將天大的秘密抖得人盡皆知!若說容大小姐沒有癔癥,那就是她活脫脫誣陷我鳳家!”
鳳乘鸞再次轉向容虛成,“這誣告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罪名,若是坐實了,可不小啊!”
全場鴉雀無聲。
容婉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所有人都在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
容家的大小姐,被人拐賣之后,受不起打擊,可能瘋了!
人家給她做的榴蓮敷面,她偏說別人強迫她吃屎!
這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癥!
容婉不知該怎么辦了,“不!爹!你相信我!鳳乘鸞她陰險狡詐,她是故意的!她騙人的!”
明明她才是被脅迫、被羞辱的那個啊!
容虛成眉毛胡子一起跳,怒視自家女兒,連進嘴的東西是不是屎都分不清!就敢大呼小叫,說什么證據確鑿,現在被人倒打一耙!
“你……!沒用的!跟我回去!”容虛成掉頭下山。
“爹啊!你相信我啊!那藍染真的是阮君庭啊!”容婉追上她爹,捉著他的衣袖,“他剛受了重傷,您快派人抓他啊!錯過了這個時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還嫌不夠丟人!來人,把小姐帶回去!”
“容伯伯!”鳳乘鸞在后面招呼,“您答應我的事還沒辦呢?”
容虛成回身怒道:“還有什么事?”
鳳乘鸞嘟著嘴,有點委屈,“您老人家剛才還當眾信誓旦旦,說此番要是冤枉了我,任由我處置呢?”
“你……!老夫乃當朝丞相,朝廷命官!你一個黃毛丫頭,如何處置老夫?”容虛成豈能讓她一個小丫頭編排了,當下耍賴不認賬。
鳳乘鸞早料到他有此舉,“沒錯,容伯伯說得對,那就麻煩您言而有信,回了皇都,上了金殿,就今日冤枉我鳳家之事,向我爹跪下認個錯哦!”
“認錯?老夫還沒問你拐賣小女之罪!”
鳳乘鸞笑得燦爛,“好啊!說起來,這件事,還是令嬡起的頭呢,我鳳家在鹿苑遭人拐賣的那兩個姐妹,受了許多驚嚇,正無處訴苦呢,不如大家一起去皇上那里說個明白?”
容虛成腦子里轟地一聲,扭頭看他那滿臉黑糊糊,不成人樣的女兒,你該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兒還沒說吧?
容婉慌張低下頭,“爹,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吧……”
容虛成:“……,你干的好事!”
等容家父女灰溜溜帶著人走了,高震山行在最后,拱手向鳳乘鸞辭行。
“高將軍,剛才謝謝你仗義吃屎!勇氣可嘉!”鳳乘鸞還是一副潑皮相。
高震山此時,已在心中暗暗震驚此女心智,絕非常人可比,從昨日起,這一連串的事,便是一環套一環,一箭雙雕,滴水不漏。
他鄭重道:“其實,高某除了水上那件事虧欠鳳小姐之外,還不曾感激鳳小姐于炮臺之上援手相救之恩!”
鳳乘鸞一擺手,“高將軍是個聰明人,你若是愿意記著,那邊以后我鳳三用得著的時候,還個人情便是,若是不愿意記著,也無所謂,反正當時的情形,不管你有沒有受制于人,那方大威,我都是要斬的!”
“好說!”高震山行了兩步,心中還是不踏實,忽然回頭,“至于鳳小姐昨日說的那個鍋……”
鳳乘鸞齜牙一笑,“方大威,就是那個鍋,有勞高將軍了。”
高震山兩眼登時瞪圓,這哪里是鍋!
這是個天大的功勞!
當今皇上不是個昏庸的,這當機立斷,斬了叛國通敵的將領,力挽狂瀾,扭轉局勢,不但是當時救民于水火,懲治走私,痛擊悍匪,更是一舉平定邊關危機的壯舉,說出去哪一樣,都是響當當的啊!
“鳳小姐,您這……”這口鍋,高震山不敢背了。
“高將軍,這件事,并非乘鸞有意拉攏,而是眼下并無旁人能幫這個忙,”鳳乘鸞坦然道:“我爹正是停權的當口,若說此時他的女兒斬了邊關守將,雖然情有可原,卻仍然犯了皇上的忌諱,但是你手中有兵,又始終是懷了仁義之心來救人的,情急之下,危難之中,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也能說得過去。這件事,我思來想去,你是替鳳家做這件事的最好人選。所以才有勞將軍幫這個忙。”
高震山正了正身形,“鳳小姐,如此大恩,教高某該如何償還?”
“不用還,下次不要再將我丟在水里就是了。”鳳乘鸞又在他后背鑿了一下,轉身離開。
高震山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使勁眨了眨眼,她的背影,雖是十幾歲的少女,穿著不合身的軍服,可莫名步履身姿之間,有種不容違逆,無法抗拒的威嚴,仿若……
仿若鳳凰展翅,光芒灼灼,令人不敢直視,只得俯首稱臣!
鳳乘鸞送走了容家兩個瘟神,心情甚好,跳著腳,哼著歌兒,拐了彎兒,驀地停了腳步。
前方林蔭下,赫然一襲藍衣,背向而立。
那如水般墨染的長發,那筆直的脊背,那修長的身材,還有那負在背后的一雙手。
藍染……
藍染!
“藍染——!”她三步并作兩步,想都沒想,就走了過去,抓過那人手臂,將人狠狠扯了過來。
接著,再見那張臉。
“阮!君!庭!”
咣地一拳,又砸在被她戳了剪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