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若仙笑吟吟道:“本宮膝下無女,這宮里偏生又公主單薄,安兒遠嫁,本就令人十分不舍,如今既然鳳帥之女如此大義,替兄長贖罪,那不如皇上就成全了她一片拳拳之心吧,北辰涵王,聽說是個心情脾氣極好的人,此番能迎娶鳳帥之女為妃,她也是有福了。”
她笑著望著鳳乘鸞,牙根子咬得直響。
你以為你躲去北辰避難,本后就奈何不了你?那藍染若不是阮君庭也就罷了,若真的他真的就是北辰靖王,那本后就祝你們二人這輩子叔嫂情深!
阮君庭,有一個太后嫂子還不夠,再送他一個涵王妃嫂子。
只不過,你這個小嫂子,除了可望而不可即那朝思暮想的小叔子,還要好好地承受肅德太后的滔天妒火!
你斷我兒龍脈,令他生不如死,本后就成全你,讓你一輩子只能與心愛之人,隔山相望,白頭永訣!
她笑盈盈扶起鳳乘鸞,牽著她的手,若不是龍皓華在場,她便一定要將指甲摳進她的肉里,“可惜啊,我元熙沒這個福分,不能以你為妃。”
鳳乘鸞皮笑肉不笑地干擠笑,“其實皇后娘娘不是心中早有可心的太子妃人選了嗎?容大小姐那一朵山茶花,正是娘娘的心頭好。”
施若仙:呵呵呵!
鳳乘鸞:呵呵呵!
替嫁和親這件事,既然皇上和皇后都沒什么意見,鳳乘鸞本人又為成全公主的情緣,替兄長戴罪立功,自愿欣然而往,就算這么定下來了。
至于北辰那邊,將送嫁女從寡婦公主變成鳳元帥之女,自然不能與此前的從五皇子變更為四皇子相提并論,想必這件事,無論是北辰靖王,還是肅德太后,只要不傻,都會欣然接受。
景曜還有些擔心,鳳于歸那里該如何交代,龍皓華便拍胸.脯保證,女兒女婿那里,他來搞定。
鳳乘鸞將前因后果好不容易都從牙縫里擠了出來,就與鳳晝白兩個,低著頭,老老實實在地上跪成一排。
龍幼微拿著打王棍,叉著腰,幾次被龍皓華給攔下來,好不容易才聽她講完。
“你……,你這個死丫頭!變著法子要去北辰,還是惦記著你的那個什么藍染是不是?”
鳳乘鸞垂著頭,不否認,兩眼卻在被提到那兩個字的時候,閃閃發亮。
是的,她不見到他,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只是再看上一眼也好。
“你想去北辰,可以有一萬種法子,為什么一定要去和親?”龍幼微將她打又打不得,罵也不知道罵什么,咣!回身一棍子劈了張雕花桌。
鳳乘鸞低頭不語。
她本來的確只是想百花城的事一了,就啟程前往北辰。
卻沒想到,出了二哥這一樁事。
既然左右一樣都要去,何不用一己之身,成全了二哥和景安。
但是,這番理由,她又怎么能當著鳳晝白的面說出來,讓他再承受這些呢。
鳳晝白悄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喉中堵得慌,“娘,是孩兒的錯,妞妞都是為了我。”
“你……!你的事,咱們回頭再說!你不要以為,她替景安嫁了,你就能娶那寡婦公主!”
龍幼微一直不安地踱來踱去,腳步忽地又停住了,打王棍唰地指向鳳乘鸞,“還有,阮君庭怎么辦?他為了你,花城宴多大的坑都肯跳,現在你一頭嫁過去給他嫂子,你當他是吃素的?你是想讓他炸了守關山,直接打來百花城?”
鳳乘鸞將脖子縮得更深,心里嘀咕,那些事,他也不是沒干過……
她求救地望向龍皓華,外公啊,餿主意是你出的,你倒是說句話啊!為什么都讓我背鍋啊?
龍皓華正埋頭喝茶,此時收到了求救信號,才一臉的恍然大悟,他好像剛剛想起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于是撂下茶盞,清了清嗓子,“啊,微微啊,你脾氣發完了沒?發完了,容你爹我說幾句。”
“完了!你說!”龍幼微是真的沒辦法了,重重在椅子上一坐,將打王棍在膝頭一橫,順便瞪了鳳于歸一眼。
你姓鳳的生的好女兒,惹下這滔天大禍,你都不管管?
鳳于歸眸光有些深,并未出聲。
龍皓華道:“既然生完了氣,你們兩口子就聽我老頭子一言,妞妞去和親這件事,的確是我出的主意,我想,經過花城宴這件事,小鳳子是個聰明人,也應該贊成我的決定了,對吧?”
他意味深長地望向鳳于歸。
鳳于歸臉色有些蒼白,沉沉嘆了口氣,轉向龍幼微,“夫人,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妞妞北嫁,可能未必是件壞事。”
“你……,你墻頭草啊!”龍幼微發現,這屋子里,現在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是清醒的。
鳳于歸望了一眼龍皓華,見他目光灼灼,仿佛將他內心深處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天威難測,我鳳家三代統帥南淵十七路軍閥,如今‘功高蓋主’這四個字,頻頻擺到明面上來的,微微啊,皇上,已不如以前那般信任我了。”
龍幼微又如何不懂這樣的道理,此時聽他一說,也沒了動靜。
屋中的氣息,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壓抑難測。
有些事,不能說,但是,仿佛已經心領神會,呼之欲出。
龍幼微握著棍子的手,終于緩和下來,瞪著下面跪著的一雙兒女,“都起來吧,跪什么跪,這么大的事,你們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眼里心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娘!”
鳳乘鸞膝蓋挪了挪,不敢起來,“娘啊,我們這不是怕您關心則亂嘛!”
“放屁!”龍幼微是真的心口疼了。
鳳于歸見媳婦氣成這樣,伸手按在她手背上,安撫道:“好了,夫人,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好好替妞妞籌謀一下和親過去之后的事。”
“你走開!”龍幼微抽手,騰地站了起來,“你那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鳳于歸愣了,一臉蒙蔽,“我?我又怎么了?”
“你還有臉問?花城宴上,別人誣陷我勾結北辰,謀殺親夫,你替我說過一句話嗎?你說,你是不是也動了懷疑我的心思?”
所有人:額……
鳳于歸好冤枉,“夫人啊,這戰火,怎么燒到我這里來了?”
“你敢說你沒有懷疑我?我現在好好地,你喊我一聲夫人,若是那花城宴上,被人坐實了謀殺親夫,你現在,是不是就要讓我跪在下面,審我了?”
龍幼微發起脾氣來,就是一頭噴火龍。
兩片嘴皮子上下翻飛,能罵出花兒來。
龍皓華擠擠眼,對鳳乘鸞哥兒倆擺擺手,兩個人立刻爬起來,踮著腳尖,悄悄地溜了出去。
三個人等到好不容易從聽雨樓里逃了出來,就聽見里面,稀里嘩啦,霹靂啪嚓,鳳于歸低聲安撫聲、求饒聲,還有龍幼微砸東西的聲音,咆哮聲。
鳳晝白咧咧嘴,問龍皓華,“外公,我爹他……,不會有事吧?”
龍皓華拈著胡子,“能有什么事?他存在的價值難道不是用來彰顯你娘的威武?”
他說完,正看見鳳乘鸞正一臉驚嘆地看著自己,正了正神色,“看什么看,你也是一樣,以后嫁去北辰,不可以給老夫丟臉!”
鳳乘鸞嘟嘴,“我又不是真的嫁。”
龍皓華詭秘一笑,“難說。”
說起妹妹和親這件事,鳳晝白正色道:“是啊,外公,妞妞此番北嫁,就成了涵王妃,這以后……,可如何是好?”
龍皓華拍拍腰間,“怕什么!有外公呢,一包假死藥,搞定!”
鳳晝白:“……,可這女子一旦出嫁,那便是緣定三生的事,妞妞她無論生死,都要頂著涵王妃的名分,就算假死逃婚成功,難道這一輩子都不見人?”
他焦急地看著鳳乘鸞,“不行!我不能讓妞妞因為我,將一輩子都搭進去!”
鳳乘鸞倒也覺得這沒什么,“好了,哥,你是不是跟在爹身邊太久了,也學得跟他一樣,什么事都這么一板一眼的,那涵王,聽說是個出了名的慫包,不但脾氣好,而且膽子小。我去了,若是不爽,就將假死藥一吃,一走了之,從此之后,天大地大,任我逍遙,若是爽了,每日作威作福,吃喝不愁,說不定就給阮君庭當個好嫂子呢!哈哈哈哈……!”
她笑著,一溜煙兒地逃了。
方才那一句,后半句話是尋開心,可前半句話卻是真的。
一包假死藥,瞞天過海,到時候天大地大,任她遨游,若是尋得到藍染自是最好,若是尋不到,這世間也再沒有“鳳乘鸞”這三個字的負累。
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做一個無名俠,最多,再替母親接下江湖君子令,從此再也不管理朝堂風云,只要家人都好好的,這天下的興亡,誰愛管誰管!
鳳晝白惆悵看著她歡脫的背影,依舊莫名憂心,“這個丫頭!誰都拿她沒辦法唉。”
龍皓華卻不以為然,“真的沒有嗎?怎么會沒有?肯定有啊!”
阮君庭的隊伍,一路北上,沿途不斷遭遇各種暗卡圍堵,雖然屢屢有驚無險,可行程也被生生拖慢了許多。
沙狐死了,山魈就在間歇時,將他頭顱上的皮肉用藥水化了干凈,再將顱骨反復擦拭干凈,之后小心包好,牢牢系在馬鞍上。
王爺的府中,有一處英魂堂,便是安置死去弟兄們的頭骨,今日沙狐死了,會去那里,來日他們死了,也都會去那里。
王爺從來不會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成了孤魂野鬼。
肅德太后派出迎接阮君庭的銀甲衛,一路被修宜策以各種方法阻撓拖延,終于直到瑤城附近才得以與之匯合。
阮君庭有了銀甲衛的拱衛,再加之手中掌控著修映雪,修宜策撈不到半分便宜。
他見勢不妙的,當下倒轉矛頭,不但下令撤了沿途暗卡,而且還親自在守關山召集眾將,立在邊境上,靜候阮君庭歸來。
邊境的鳳家軍一早得了鳳于歸的密令,佯裝著攔阻一番,便將人放了過去,如此一來,北辰靖王的南淵之旅,總算是圓滿完結。
霍驍、應麟等奉命駐扎守關山的魔魘眾將,也趕在邊境,恭迎主帥歸來。
待到靖王殿下的馬蹄過境那一剎那,一萬五千魔魘軍將領,如一片赤色狂潮,呼啦啦跪下,鎧甲轟然撞地,山呼“恭迎王爺歸國”!
那聲勢,震天撼地,硬生生將修宜策身后的一萬五千天策軍給比了下去。
修宜策面上有些無光,但見女兒安然無恙回來,總算放下心來,翻身下馬,持了犀角爵,向阮君庭敬酒,“哈哈哈哈……!王爺凱旋而歸,可喜可賀,來,老夫敬王爺一杯,為王爺接風洗塵!”
阮君庭笑呵呵接過犀角爵,“呵呵呵,你這老匹夫,寶貝女兒,本王已經替你撿回來了,下次府上記得關好門。”
他就像替修宜策撿回來一條狗,說完,將那一杯中酒,向南揚去,全數灑在了身后南淵的土地上。
修宜策笑容凝滯,臉色微變,“王爺,這是何意?”
阮君庭將手中的爵向后一扔,“怎么,上將軍難道不知?本王一向對羽翼愛惜勝過己身,此番南下,不慎折了支翎羽,這杯酒,就當借上將軍的手,祭奠他在天英靈!”
他看向修宜策的眸光,分明就是記了仇,沙狐的死,已經算在他頭上了。
修宜策與阮君庭隔岸交火,明槍暗箭了這么久,結果最后,機關算盡,也只折了人家一個影衛。
如今見面,嘴皮子上交鋒,又矮了半截,當下笑得十分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