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宜策不想認慫,更不敢就此撕破臉皮。
“呵呵呵呵……,王爺手下精銳折損,實在是令人扼腕。不過,死了個忠仆,總好過傷了王爺啊。老夫如今能看到王爺生龍活虎地回來,總算一顆心落了地。”
阮君庭嘴角的弧度有些冷,“本王若是橫著回來的,你那顆心才能真的踏實吧?”
“呵呵呵呵……,王爺說笑了,有映雪在王爺身邊,老夫絕對不會讓王爺橫著回來的。”
“這么說,本王還要多謝修映雪了?”
“呵呵呵呵……!”修宜策笑得更加勉強。
“呵。”阮君庭連嘴角那點冷笑都收了。
見阮君庭終于提到了自己,修映雪哼哼唧唧喚了一聲,“爹……”,人就從馬上艱難地滑了下來,腳下走了一步,便是疼得一咧嘴。
她一個千金小姐,何曾有過這樣打打殺殺,搏命闖關樣的經歷,加上不舍晝夜的馬上顛簸,那大.腿里面的兩層皮,都磨得起了水泡,破了皮,再起泡,再破皮,此時稍一走動,就疼得厲害。
這邊關軍事重地,周圍都是男人,縱然哪個有憐香惜玉的心,也不敢上前相助。
修宜策老來得女,就這么一個寶貝,見女兒顛沛流離地如同個破布娃娃一樣,頓時一副老心肝狠狠一抽,“雪兒,你這是怎么了?”
“爹……,別問了。”修映雪低著頭,滿肚子委屈,畢竟是個女兒家,怎么好意思說傷在了哪里。
這一路,阮君庭和他的影衛,不但沒將她當成女人,甚至壓根是當她是個需要吃喝拉撒的物件,反正只要沒死,帶回來就行成了。
人家都說靖王殿下眼中,從無男女,只有生死,怕不是真的!
她這么多年,心心念念想要蹭到人家身邊,如今真的蹭到了,而且還是朝夕相處那種,結果竟然是這副模樣!
王爺不但不溫柔,而且還不解溫柔!嗚……
修宜策見自家女兒,這一路被大風吹得,那副臉蛋都快讓人認不出來了,心疼地快要原地爆掉。
再看阮君庭,臉是凈的,毛是順的,衣是白的,哪里有風餐露宿的模樣,倒是真的出門游山玩水回來了,不但心情好,氣色也不錯。
他氣得發抖,咬牙切齒,“王爺,這一路艱辛,小女實在有勞王爺悉心照顧了。”
阮君庭正用秋雨影遞過來的帕子擦了面上的浮塵,凈了手,又披上應麟遞上來的外氅,懶洋洋道:“的確艱辛,幾番遇伏,都要多虧修小姐挺身而出,替本王擋了刀光劍影。”
他說得倒也不假,這一路的刀劍,無非都是來自修宜策的指使,所以,阮君庭也不怕修映雪真的傷了殘了,一路都把她擺在前面開路,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只是,經常殺聲四起時,她一個女人,縮著脖子被嚇得嗷嗷尖叫,實在是吵得很。
修宜策是真的忍無可忍,再怎么說,他也是北辰的天策上將軍,手中握有北辰十二衛府軍,相當于大半個鳳于歸的角色,在朝堂之上,也是一股鼎足之勢。
就算背地里再怎么明槍暗箭,如今他親自相迎,阮君庭也應該當著身后的三萬兵馬,給他個面子。
沒想到,他居然不但半點面子都不給,還堂而皇之這樣對他的女兒!擺明了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中!
修宜策可以不要臉,但是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女兒的臉,還是要的!
“阮君庭——!”修宜策當下便要爆炸,你當老夫是軟的?
可是,下一瞬間,老夫的確真的是個軟的……
他的額頭上,唰地被阮君庭用一支黑洞洞的鐵管子支住了。
“在北辰的天下,敢直呼本王姓名,修將軍是第一個,若是再有下次,本王定叫你的腦袋當場開花!”阮君庭白凈的手指動了動,“不信試試。”
鳳乘鸞送他的那支火銃,這一路,他一直就琢磨著想找個人試試,現在,總算華麗麗地用上了。
修宜策剛剛壯起來的氣勢,當下就癟了!
“呵呵呵,王爺有話好好說,這是干什么,快拿開,聽說,南淵的火銃,可不怎么靠譜,這要是真的一個不小心……”
阮君庭倒是也不計較,就真的將火銃抬了起來,“是啊,本王也這么想,這要是真的一個不小心……”
他那火銃的筒子,沿著修宜策鼻梁,到脖子,到胸口,到腰間,再往下,停住了。
嚇得修宜策兩腿一緊。
“呵呵,”阮君庭一笑,將火銃收了,丟給秋雨影,“哎,想想都疼。”
秋雨影雙手捧著火銃暗笑。
王爺自從去了趟南淵,感覺整個人的畫風都變了?
莫名總覺得行為舉止,不知道哪里,有點鳳家三小姐的做派。
這,大概就是愛情。
阮君庭剛一過境,就給修宜策一個下馬威,一改往昔閑事不管的慵懶,倒是讓所有暗中觀察的人嗅到了一股子火藥味。
他一回來,那原本被修宜策占了的中軍王帳就被老老實實地騰了出來。
可阮君庭一進帳,就是眉頭一皺。
一股糟老頭子身上的酸臭味!
他扭頭出帳,“拆了,換!”
秋雨影當下對霍驍瞪眼,怎么回事?明知王爺回來,這帳子怎么還敢給修宜策用?
霍驍攤手,中軍帳自古以來只能有一個,修宜策直到王爺過境的前一刻還賴在里面不走,我們總不能把他老爺子給端出去吧?
于是,整個北辰大營,匆匆忙忙拆了王帳,原地重起,
阮君庭便一個人登高遠眺,那眼光,情不自禁間,投向了南方。
這半個多月,也不知她都在做什么,可有惹禍,有沒有被她娘揍,又或者,又跑到哪里去逞英雄,惹了一屁.股追兵?
想到這里,他自己都暗笑自己。
什么時候變得婆婆媽媽,比她爹都煩!
然后又想到那日兩人在千里歸云中被鳳于歸堵了個正著,她從床上逃下去時,俏生生喊了聲“王爺叔叔”,倒是挺好聽的。
阮君庭下意識用指背過了過自己下頜,本王會有那么老?
這丫頭!
正想得出神,身后秋雨影上來,“王爺,方才萬金樓的人已經來過了。”
“嗯。”二十萬金的訂金出手,阮君庭眉頭不皺一下。
秋雨影還是有點心疼的,接著道:“還有,龍太師的人,方才送來一個錫匣,說是請您親啟。”
果然,這個能吸引王爺的注意力,阮君庭回手,“拿來。”
那錫匣,被龍皓華用融了的鉛封得嚴絲合縫,生怕這一路被人給偷看了似的。
這老東西,搞的神神秘秘,能有什么大事?
阮君庭也不尋什么家伙事兒,直接兩手一擰,將錫制的匣子像雞蛋一樣,給捏開了,里面,果然還是一張絹帛卷成的細卷。
這一次,沒有那么多羅里吧嗦的廢話,只有幾個字。
“南風起,鸞鳳北去,王爺接嫁。”
阮君庭唰地將字條一攥,“雨影,和親之事,朝中進展如何?”
秋雨影回道:“六公主出身低微,這送嫁儀仗,比較儉樸,只要稍加準備,可以立刻成行。涵王殿下也已備好降妃文書,只要南淵的和親國書一到,這邊馬上就可以籌備迎娶景安公主。”
“那么南淵呢?”
“南淵方面,五皇子安然還朝,和親之事,一切照常,倒是景安……,嘶……!”
景安在花城宴上哭哭啼啼之后,這和親的事,就沒有下文了。
他們這一路向北,沿途也沒有收到任何南淵國書的消息。
秋雨影頓住了,“王爺,您的意思是,南淵送嫁的公主,可能會有變?”
阮君庭團成團兒的字條,扔了過去。
秋雨影對著那字條看了半晌,沒敢吭聲。
“南風起”,說明南淵又出事了,或者即將出大事。
“鸞鳳”,分明指的是鳳家的三小姐。
“北去”,就說的是龍皓華要將她送來北辰避禍。
這都顯而易見。
可這“王爺接嫁”,什么意思?
秋雨影不敢想。
兩國和親,親王立妃,那都是要從太后手底下過一遭,入宗廟,上玉碟的大事。
自家王爺才剛過境,鳳三小姐就嫁過來?
送驚喜?
不可能啊!
嫁的絕對不是他家王爺!
那是嫁誰?
涵王!!!
替嫁!!!
這分明是驚嚇啊!
秋雨影想了半天,只好小心道:“王爺,屬下愚鈍,這字條,玄機太深,看不懂。”
阮君庭的臉,原本是清風霽月,一片祥和,此時卻已經陰得快要擰出水來。
“龍皓華那個老東西,給本王挖了個大坑!”
他就這么把鳳姮給扔過來了,都沒跟他打個招呼!
現在讓他接嫁,他該怎么接?
難道要他搶了送來和親的涵王妃不成!
阮君庭眼前,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龍皓華那張幸災樂禍的臉。
嘿嘿嘿嘿,老夫將人給你送過去了哦,怎么娶,看你的了哦!
那日鳳府八角亭中,兩人喝酒時,只說了好主意沒有,壞主意可以很多。
卻沒想到,這老東西可以壞到如此地步!
給個甜棗,再狠狠坑他一把!
阮君庭果斷轉身,“中軍帳不用換了,傳令下去,本王有要事面呈太后,即刻啟程,返回白玉京!”
“啊?王爺……”,秋雨影一向淡定,此刻也有些慌,王爺這么多年,不管多大的事,從來無詔不回京。
此刻為了鳳家三小姐,竟然想都不想,就要回去見太后!
他試著小聲安撫,“殿下,搶親的事,咱們能否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再計議,鳳姮就要變成本王的嫂子了!”
鳳乘鸞待嫁的日子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經了阮君庭的手,精心打造的閨房中擼貓。
這屋里,仿佛每個角落都有他的氣息,他的影子。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個人,她是真的忘不掉了。
等去了北辰,若是能見到他,就將這貓還了,若是見不到,就替他養著吧。
反正她現在也落下個病根兒,不抱著這只肥貓,就睡不著。
鳳乘鸞望著窗外出神,懷中的銀子,咪了一聲。
銀子本就生得很肥,在她手里養了一段日子,又硬生生肥了一圈。
關于一只鳥會養一只貓這件事,只有詩聽看得通透,她家小姐一定是把這只貓當成是阮君庭變的了。
吃飯呢,要一桌吃,人一只碗,貓一只碗。
不但一起吃,她還要親手給貓喂魚,挑刺。
睡覺呢,要一起睡,每晚都要把貓塞進被窩。
奈何這貓在外面鬼混地久了,并不是很喜歡晚上哄人睡覺,就這么被強行塞進被窩,十分難受,于是總是假裝乖巧地匍匐一會兒,就想悄瞇瞇地溜走,可每次那大胖身子都還沒等爬下床,就又被鳳乘鸞給抓了回來。
最讓貓受不了的是,這個女主人給它取了個極為難聽的名字,王八蛋!
王八蛋,吃飯了。
王八蛋,睡覺了。
王八蛋,滾哪兒去了?
貓表示無奈……
悠長夏日,眼看就要走到盡頭。
院外,一群鳳家的姐妹嘻嘻哈哈去了趙姨娘的院子,說是幫鳳若素挑上轎的首飾。
花城宴之后,龍幼微專門把趙氏和鳳若素喊去房中,認認真真地談了次話。
鑒于鳳若素之前勾結容家的所作所為,龍幼微處理地還算寬宏大量。
一方面趙氏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地替她求情,另一方面,鳳若素也是個沒骨頭的,當場服軟不說,還哭慘哭上了天。
龍幼微礙于鳳家的面子,若是處置地太明顯,終究還是要被容家笑話,于是便盤算著,將鳳若素早早嫁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