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姝的執拗勁兒卻犯了,硬頂著蘇木槿的力道跪了下去,“槿姐兒,你別攔我,這個頭我該磕,我們沈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主子,這個頭我必須磕!”
蘇木槿輕嘆,“姝表姐,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何苦如此?”
“是啊,沈姑娘,你這樣反倒讓我們姑娘為難了。”安泠月笑著朝流云使了個眼色,兩人過去,將沈婉姝扶了起來。
沈婉姝一時有些愣怔,對蘇木槿解釋道,“槿姐兒,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知道。”蘇木槿安撫的拍了拍沈婉姝的手,看了眼安泠月,安泠月笑著道,“我的錯,錯了話,沈姑娘別放心上,我去煮點茶來給你們喝。”
安泠月與流云對視一眼,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兩人。
沈婉姝被蘇木槿按坐到椅子上,半響沒有出聲。
等安泠月送了熱茶進來,塞到她手里,她捧了半才覺得一路從苗家寨趕來,滿身的寒霜稍稍融化了一些,身體有了一些溫熱。
“馬上要過年了,姝表姐怎么這會兒來了?”
見沈婉姝一直不開口,明顯憂心忡忡的模樣,蘇木槿嘆息一聲,開口打破屋內的安靜。
“槿姐兒,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沈婉姝抱著杯子的手指都有些泛白,這些話的時候沒敢抬頭看蘇木槿,似乎怕聽到不想聽的話。
蘇木槿一怔,“姝表姐以后要跟我劃清界限了嗎?”
著,語氣間有幾分哀傷,“也對,我現在身世曝光,以后還不知道會引來多少殺手追殺……”
沈婉姝霍然抬頭,“殺手?先前那些殺手是不是也是因為知道了你的身世才……難道是姑?我回去問清楚……”
罷,起身就要走。
蘇木槿一把拉住她,“不是,那會兒事情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呢,怎么可能是她……”
沈婉姝也恍然過來,“我以為……”
蘇木槿無奈的嘆口氣,“你以為什么?以為我遷怒于你,以后再也不搭理你了?”
沈婉姝滿臉希冀的看著她。
蘇木槿淺淺一笑,“我還不至于那么不分青紅皂白,肆意遷怒于人。”
“是我們沈家有錯,背了主……本就罪該萬死……”沈婉姝想到蘇海棠與沈氏,眸底一片通紅,氣的,“爺奶廢了姑的功夫,可姑明顯還不知錯……”
蘇木槿沒有吭聲,等沈婉姝完,拎起茶壺往她杯子里又倒了些熱水,“泠月姐姐在里面放了姜糖,姝表姐趁熱喝了驅驅寒。”
沈婉姝立刻就明白過來蘇木槿不想再提及這個話題,順著她的話端了茶喝了半杯,猶豫著才將來意了,“爺奶擔心你跟棉姐兒兩個人在鎮上……讓我來請你們回家過年。先前就想來,因為家里出了一些事,才耽誤到現在。”
眼見要過年,她的來意不言而喻。
前幾日,曹夫人也來請她去。
只是……
她今年哪里都不想去。
送走失望的沈婉姝,蘇木槿去了棉姐兒的房間,花木桐的妹妹花木棉正拿著針線縫一件蓬蓬裙,棉姐兒手里抱著一個布娃娃,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蘇木槿臉色一柔,笑著走過去,“木木,棉姐兒。”
兩人名字一樣,為了區分,平日大家都喊花木棉為木木。
“三姐!”棉姐兒仰頭看到她,立刻笑彎了眉眼,“你看,木木姐好厲害,你畫的衣裳她都能做出來!”
花木棉靦腆一笑,“三姑娘。”
蘇木槿摸摸棉姐兒的頭,笑著拿過花木棉做的裙子,那么的裙子,蓬蓬的褶紋都掐了出來,外面罩著一層青紗,真的很漂亮。
蘇木槿眼中有驚喜,“木木真厲害。”
花木棉眼睛亮晶晶的,“謝謝三姑娘。”
“木木,你去找泠月姐姐要碟梅花糕,再讓她送一壺紅棗茶來。”
花木棉脆聲應了,從炕上下來,跑了出去。
新房子空間大,蘇木槿找人做了炕,燒上兩把火,炕上就能暖和大半日,她們姐妹大半的時日都消磨在這上面了。
蘇木槿脫下鞋子上了炕,將棉姐兒摟入懷中,晃了晃,低頭問她,“棉姐兒,我們今年在鎮上過年好不好?”
棉姐兒仰頭,“我們不去姥姥家嗎?”
“棉姐兒想去嗎?棉姐兒想去的話,三姐送棉姐兒過去。”
“三姐呢?”
“三姐留在鎮上。”
“那我也不去,我陪三姐一起過年!”棉姐兒想了想,反手抱住蘇木槿,腦袋在她懷里蹭了蹭。
蘇木槿笑著揉著她的頭,抬頭看著外面開始零散下的雪。
忽然響起一句詩句,“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人生看得幾清明……
她閉了閉眼,將棉姐兒往懷中摟的更緊了些。
臘月二十九,曹夫人又派了身邊的嬤嬤來請了一趟,見蘇木槿堅持,只好轉回。
回去與曹夫人了,曹夫人笑著與縣太爺道,“我就吧,這孩子不是那種攀附權貴的人,這回你信了吧?”
縣太爺也笑,“我可沒不信夫人,只是這蘇三姑娘……是不是太謹慎了些?”
曹夫人嗔瞪他一眼,“這叫避嫌!什么事到你嘴里都變成別有用心了!”
縣太爺訕訕一笑,“夫人還不知道我嗎?多少年了,還在知縣這個官位上打轉兒,不謹慎心一些怎么行?再,咱們雖是嫡枝,我娘到底不在了,如今裘家是繼母當家,她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有什么資源肯定先往自己兒子身上傾斜……”
曹夫人抬手攔著他沒有完的話,“得了,咱們老夫老妻的,我還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不就是你明年知縣任期將滿,想讓我哥哥幫你提前打點一二嗎?這有什么不能的!”
“夫人,生我者母親,知我者夫人!”縣太爺起身,長揖到底,“夫人,我已經三十六了,不為自己,也得為咱們兩個孩子想一下,我這些年政績、操行都能評個佳,若兄長能幫忙打個招呼,窮鄉僻壤的知府我也當得。”
聽他這么,曹夫饒神色便頓了頓,從圓杌上站起來,扶起縣太爺,“老爺的什么話,既然要打招呼,自然挑好地方,哪有往窮鄉僻壤去的?”
縣太爺面上一喜,“夫人,你應了?”
“應了。”曹夫人擺手笑道,“其實,送年禮回陜西時,我已書信一封寫給了兄長,只是他那邊還沒回信,我沒敢貿然與老爺。”
“夫人?”縣太爺一陣激動,伸手握住曹夫饒,“都妻賢夫禍少,家和萬事興。夫人,我裘某人能娶你進門,真是我的福氣!”
曹夫人笑著搖頭,“你我夫妻,何必這外道的話。”
縣太爺連連點頭,“是是,不不……”
大年三十,安家六口人,藍遺,流云,云羅,云綢,云伏,云仲,安母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大飯,一群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大飯。
安父與安母又挨個發了壓歲錢,眾人才散去。
蘇木槿抱著不經累睡沉的棉姐兒回屋時,鎮子中心,文家搭建的高臺上剛開始放起了煙花。
遠近都響著熱鬧的鞭炮聲。
蘇木槿關了窗戶,抱著棉姐兒睡在了炕上,棉姐兒睜開了眼,看著她瞇著眼叫了聲三姐,扭了扭身子,在她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她的胳膊又睡了過去。
蘇木槿笑了笑,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聽著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
遠在京都的納蘭家。
納蘭明月望著被鞭炮映紅的半邊,捏了捏手中的荷包,雙眸微微濕潤,“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過這個年?我讓人送去的東西送到了沒迎…”
藍箏拿著一件白貂皮披風走過來,披在她的肩頭上,“一定能送到的。姐,寒您可不能再吹冷風了,您身體剛好,蘇神醫囑咐過要心休養的,您這樣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她知道了,要心疼的。”
納蘭明月側眸看了她一眼,眉眼微微動了動,面上盈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來,藍箏手下一頓,暗笑自己,早就知道自家姐長的好看,哪怕在病中也自有一股別樣的氣質,她以為自己已經免疫了呢。
沒想到,再看到姐的笑容,還是忍不住驚嘆。
“你們啊,都拿她來壓我……”話是埋怨的話,語調中卻透著少女的輕快。
青玉笑著端了熱茶過來,“姐快趁熱喝,是遵照蘇神醫的調養方子煮的茶,是益氣補血的。”
納蘭明月一句話沒完,被青玉堵了,面上顯出幾分無奈來,“你們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合伙欺負我……”
藍箏與青玉對視一眼,都笑了。
“姐放心,顧世子前兒個不是剛來過一趟嗎?姐那邊什么事都沒有,好著呢。”綠意從外面進來,搓了搓手,“我剛路過書琪姐的院子,遠遠瞧見她帶著丫鬟好像出府去了,估摸著又去楊家了。”
納蘭明月面上的笑意緩緩消散,“我記得三老爺禁了她的足?”
綠意點頭,“禁了,不過眼下過年,她若是出去給姨母拜年,門上的裙不好攔她。”
納蘭明月輕嘆一聲,“過了年,她也十五了,能人家了。”
青玉看了藍箏一眼,藍箏眨眨眼,綠意瞪了二人一眼,兩人又垂下頭。
朱綾的母親出事以后,朱綾離開后,綠意因著名字的順序靠前,又負責消息搜集這塊兒,漸漸成了納蘭明月房中的領頭人。
納蘭明月看了三人一眼,笑笑,“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意見,只是……那孩子到底是長在我身邊十幾年,既然看不得她繼續興風作浪,索性送她嫁人,全了這份情。”
青玉咕噥一句,“人家未必領情。”
藍箏連連點頭。
綠意皺眉瞪過去,兩人吐吐舌頭。
她渴望至極,恨不能立時飛到女兒面前,像時候一樣摟摟她,抱抱她,親親她……
她的乖囡囡。
破曉初一,蘇木槿去府衙旁邊的宅子給曹夫人與縣太爺拜了個年,又去文家走了一趟,趕在午飯前回了家。
過了破五,蘇連貴帶著嘉哥兒與兩個女兒來了,裴氏與十被留在了家鄭
略坐了一個時辰,與蘇木槿好正月十五來鎮上一起過十五看花燈,父女幾人才不舍的回去。
沒幾日,便是十五。
蘇木槿帶著一院子的人未落黑就吃了晚飯,給棉姐兒穿上了厚厚的皮棉襖棉褲,又特意讓安姐姐幫忙做了頂可愛的兔絨帽,穿的圓滾滾的,等著四房冉齊,就一塊兒上街看花燈。
誰知,四房來了,同行的還有五房的蘇連珠和袁氏夫婦與她的三個兒子。
一進院子就抬著胳膊使勁兒的揮舞,“槿姐兒,五嬸兒來看你了!你這丫頭片子可真是有錢了,住這么大院子,回去我就跟周寡婦,看她還嘚瑟她兒子娶了周舉人家的胖閨女不!”
蘇木槿,“……”
棉姐兒的嘴立刻嘟了起來。
蘇連貴與裴氏一臉歉意,“老太太不讓我們來,你五嬸幫忙了幾句,老太太才松口。”
袁氏一臉得意的拍拍胸脯,“老太太現在可不是我的對手!要我還是四嫂你放不下身段兒,總顧及這顧及那的,人就活這幾十年,哪那么多好顧及的?活的痛快了才不枉走這一遭,孩子他爹,你是不?”
蘇連珠嘿嘿笑了兩聲,搓著手看著蘇木槿身上披著的藍灰色斗篷,“槿姐兒,你這斗篷能不能給五叔也弄一件兒?不要多金貴的,就跟你四叔這樣兒的就成,五叔好打發,不嫌棄的!”
袁氏一巴掌拍過去,“不是好了我來跟槿姐兒的嗎?”
蘇連珠似乎疼的呲牙咧嘴,往一旁躲了躲,手揣進袖筒里,哼唧道,“你,你就知道要你自己的,會管我?”
袁氏又是一巴掌過去,蘇連珠哪里會讓她得逞,兩個人繞著蘇木槿轉起了圈兒。
蘇連貴與裴氏臉上的愧疚之色更濃。
蘇連貴冷喝一聲,“老五,槿姐兒還是個孩子,自己帶著棉姐兒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當叔叔的不幫襯著侄女,還巴巴的跑來打秋風!你還要不要那張臉?”
袁氏翻了個白眼丟過去,“他四叔,臉能當飯吃能當衣裳棉襖穿?你也不看看你們那娘有多摳門兒!一件棉衣穿了十幾年,連棉花都不舍得給換,瞧孩子他爹凍的,跟個猴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