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舉人接到信,聽書童說了來龍去脈,再看到李成弼信中的內容,氣的抬手砸了高幾上的一套茶具。
“混賬!你們是怎么做事的?我當初是怎么叮囑你們的?”
書童哭喪著臉,“老爺,小的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辦事的,賴秀才那邊也是事先說好了的,誰知道清雅閣開銷那么大,姑爺也不知怎的就睡了人家的頭牌雅妓……”
“姓賴的呢?”
“聽老鴇說是天沒亮就回了客棧,小的回來時見過他家書童,人早就進了考場。”
“所以說,只有他被坑了?”周舉人臉色難看。
書童的頭垂的低低的,不敢應聲。
“蠢貨!活該他錯過秋闈!”
周太太聽到動靜,匆匆趕來,周舉人見到妻子,攆了書童出去,將信遞給周太太。
周太太看完信,愕然抬頭,“這……”
“他嫖妓被抓,居然還要挾我掏銀子贖他?簡直荒謬至極!”周舉人大罵。
周太太焦急道,“老爺,柔兒還懷著孩子……”
“這事暫時不要讓她知道。”周舉人嘆了一聲,旋即道,“沒了功名更好,他要依附我們周家,只會對柔兒更好……”
“老爺。”周太太滿臉擔心,“看他信中的意思,可是恰恰相反的。他沒了功名等于沒了顧忌,又怎會善待咱們的柔兒?”
“那不是二十兩二百兩,那是兩千兩!”周舉人冷聲道,“你要我掏出咱們三分之一的家產去救他嗎?”
“那怎么辦?”周太太急的不行。
周舉人嘲諷一笑,“怎么辦?等著江寧府那邊廢了他的功名,成了平頭百姓,看他還怎么嘚瑟!”
“柔兒那……”
“他若敢起歪心思,那就滾回他的十八里寨當他的獵戶去!”周舉人臉色陰沉。
周太太頹然的坐在太師椅中。
李成弼不敢置信的瞪著書童,雙手抓著他的肩頭,拼命晃著,“你說什么?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岳父大人怎么會不管我?不過就是兩千兩銀子,我以后考上舉人當了官,他要多少我都能還給他,他怎么會不給?我的信呢?你有沒有親自交給他看?有沒有……”
“姑爺……”書童被晃的險些吐出來,叫了車夫,幫他把人拉開,“你的信是我親自交給老爺看的,老爺說家里沒那么多銀子,實在幫不上忙。閃舞”
“你胡說!不過就是兩千兩銀子,以后要多少沒有……”李成弼臉色猙獰,“我娶了他女兒,我是他半個兒子,我的以后都是他外孫的,他憑什么不幫我?”
書童往后退了兩步,面帶憐憫之色。
周家誰不知道這樁親事是怎么來的,姑爺這樣子多半以后就不是姑爺了,他還是躲遠一點的好,萬一不小心被傷到可就得不償失了。
“岳母呢?她不是最疼她女兒了嗎?她不管她女兒了嗎?我若是沒了秀才的功名,以后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她女兒就是村婦,她外孫什么都不是……”
“你們周家不是看中了我少年英才嗎?我毀了于你們周家有什么好處?有什么好處?你們……你們……”李成弼想不明白,周家明明就沖著他的秀才之名才設計女兒嫁給他,為什么舍不得曲曲兩千兩銀子?
他以后當了官要多少個兩千兩沒有?
屋里靜悄悄的,除了李成弼的歇斯底里,連個回聲都沒有。
老鴇嗤笑一聲,轉身就走,邊走邊叫人,“去,知府衙門敲鼓去,堂堂秀才嫖妓不付銀子,要賴賬,這種有辱斯文、作風敗壞的人以后當了官也是個禍害,早點擼了功名是正經。”
李成弼張了張嘴,想攔住老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家不愿意掏銀子,他一個沒了爹娘不靠譜的貧寒學子哪里弄銀子去?
他怔怔的望著老鴇扭著屁股離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推開書童和看守他的人,抓了柴房一根木棍飛快的朝老鴇跑了過去,一棍子敲在了老鴇的頭上。
血瞬間從老鴇的頭上涌了出來。
老鴇捂著頭,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想……殺……人……滅……口……”
說罷,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路過的姑娘見狀,全都尖叫起來。
看守他的人瞧見老鴇一頭的血,對視一眼,忙上去想奪李成弼的木棍,卻見他掄起木棍,又朝老鴇打了下去,眼神陰鷙,滿臉猙獰和瘋狂,“打死你,打死你,看誰還敢去告官!”
“啊!殺人了……”姑娘尖叫著往外面跑。閃舞
老鴇有氣無力的對沖進來的一群龜公道,“還、還不……快……快抓住他!”
一群人一擁而上,將李成弼死死的壓在地上。
有姑娘拿了傷藥和布條,幫老鴇上了藥包扎好,扶著老鴇走到李成弼跟前。
老鴇垂頭看著眼神赤紅,想吃了她的李成弼,一腳踢過去,正中李成弼的頭。
李成弼慘叫一聲,“你這個賤人!”
“把他送去府衙,擊鼓喊冤,秀才老爺夜入青樓想賴賬,還想殺人滅口!請知府大人為我們清雅閣一個公道!”老鴇捂著霍霍生疼的腦袋,咬牙瞪著李成弼。
李成弼被扭走,還嘶聲喊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賤人,賤人……”
無雙從樓上下來,扶住老鴇,“媽媽,你怎么樣?”
老鴇瞪她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兒。”
無雙委屈的垂下頭,“無雙錯了,隨媽媽懲治。”
“等我剝了那混小子的皮,再來跟你算賬。”老鴇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目送老鴇等人走遠,無雙上了樓,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粗壯丫鬟,“將信送過去,就說咱們這邊辦妥了,府衙那邊需要他親自動手。”
丫鬟將信塞到袖子里,笑著道,“無雙姐,不過是一個過路的秀才,咱們用得著這么小心嗎?”
無雙睨她一眼,“不小心咱們能活到今天?還不趕緊去。”
丫鬟哦了一聲,打開門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才掩上門,身形飛快的消失在清雅閣后門。
無雙起身,換了套衣裳,下樓從正門離開清雅閣,去了府衙。
她是人證呢。
大堂之上,擠擠攘攘的一大堆人,連剛參加完科舉考試等發榜的賴秀才幾人也全被找了來,知府大人要人當堂對質。
“啪!”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一一道來。”
清雅閣老鴇上前,“大人,草民清雅閣老鴇,狀告金水鎮秀才李成弼,一告他嫖妓賴賬;二告他想殺人滅口,若不是草民的幾個龜公跑的快,草民這條命就交代在他手中了!此等喪盡天良之人,內心齷蹉骯臟之輩怎么配得上秀才二字?還望青天大老爺明查,廢了他的功名,還草民與清雅閣一個公道。”
知府嗯了一聲,再去看李成弼,“李成弼,她所言可是事實?你有何辯解?”
“大人。”李成弼攥著拳頭,額頭的青筋暴突,他忍了又忍,才將心中的憤恨壓下,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學生前來參加科舉考試,被幾個同鄉拽去清雅閣聽曲,本是想放松一下緊繃的心情,誰知,清雅閣妓女以《廣陵散》誘惑學生,在學生所飲酒水之中下藥,學生迷迷糊糊睡著,錯過了第二日的科舉考試!”
說到這,他終是忍不住恨恨的看向老鴇與無雙,指著二人道,“她們串通一氣,說學生睡了他們清雅閣的雅妓,試問,學生睡的不知今夕何夕,怎會動她!那老鴇不但訛詐學生兩千兩白銀,還濫用私刑,將學生困于清雅閣柴房一月有余,今日得知我家中拿不出他們想訛詐的銀錢數目,就以告官廢去學生秀才功名做要挾,故意激怒學生……學生所言,句句屬實,還望大人明查,還學生一個清白。”
知府大人看了眼站著的無雙,“無雙姑娘,他所說可屬實?”
“一派胡言!”無雙上前,拎裙跪地,“這位秀才老爺與幾位同鄉在科舉前一日來到清雅閣,聽了奴家的《廣陵散》,就露出覬覦貪婪之色,非要抄錄不可。江寧府誰人不知奴家是靠著《廣陵散》討生活的?他這般逼迫奴家,奴家無可奈何之下,出下策讓他娶奴家,他應了,奴家才歡歡喜喜的把清白身子給了他,想著他中了舉,奴家也算有了出頭之日,誰知……他一覺睡到了天亮,耽誤了科考,卻將所有事都怪在奴家頭上!大人,奴家與他無冤無仇,犯得著拿著討生活的《廣陵散》誘惑他?分明是他見寶起意,想白撿了《廣陵散》白睡了奴家!大人,奴家雖是青樓女,卻一直是賣藝不賣身的,若不是他許下妾位,奴家怎會、怎會……”
無雙哭的梨花帶雨,很是柔軟可人。
“大人要為我可憐的女兒做主啊!”老鴇抱著無雙,仰頭望著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李成弼的書童,“將你知道的說出來。”
書童跪在地上,低著頭,“大人,我與車夫將姑爺送到清雅閣門前,便沒進去,一直守在門外,小的不小心睡著了,等醒來時,看到賴秀才等人匆忙回客棧,沒看到我家姑爺,就跑進去找人,誰知道,我家姑爺那會兒正……正……”
“正什么,說!”知府一拍驚堂木。
書童忙磕了個頭,“正跟無雙姑娘入洞房!小的急的不行,一直等在外面,屋里的聲音就一直沒有斷過,等聲音停了,小的進去叫姑爺時,姑爺卻睡的……怎么都叫不醒。”
李成弼睜大了眼睛看著書童,“你說謊!我根本就沒有睡她。”
書童抬頭飛快的看了李成弼一眼,“姑爺,小的伺候過你沐浴更衣,知道你屁股上有塊兒胎記,小的第一次進去時你正趴在無雙姑娘的身上,小的看的真真兒的,屁股上的胎記……”
“不可能!”李成弼慌亂搖頭,“我自己有沒有睡人我難道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有感覺!”
無雙嗤笑一聲,“你當然沒有感覺,疼的人是我!”
公堂之上靜了靜。
知府大人看了無雙一眼,輕輕咳了兩聲。
“李成弼,你還有什么話說?”
“大人,他們合伙陷害我!”
知府大人看著他,道,“他們為什么要陷害你?”
李成弼一愣,扭頭看賴秀才等人。
賴秀才等人忙搖頭。
知府大人擺擺手,賴秀才忙道,“李兄,這事兒可真怨不得我們,我們都是好意,誰知道你……”
“屬下親眼看著、親耳聽到江寧知府廢了李成弼的秀才功名,清雅閣才善罷甘休。”
“哦?”蘇木槿抬眸,訝然的看著藍遺。
安泠月在一旁笑,“這招妙!看他以后還怎么裝清高。”
說罷,伸出大拇指朝藍遺晃了晃。
藍遺挑了挑眉,冷硬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蘇木槿瞧見,也笑了。
讓藍遺跟著去江寧府,本是打算著周家若不動手,就由他出手阻了李成弼參加科考中舉人的路,沒想到清雅閣這位無雙姑娘倒是個妙人兒,竟幫她把事情料理的干干凈凈。
別說今年的科舉沒李成弼的份,就是三年后也沒了他的份!
以后的青云路也沒了他的份!
除非……
蘇木槿瞇了瞇眼,她不會讓這個除非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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