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一語出口,殘照魔王杖如毒蛇吐信,搶先一招點向霄霆咽喉。
霄霆早已有所防備,天佛涅槃大法加持之下,對方招式破綻正是一目了然,手中鎮魔長刀倏地上撩,刀刃所向之處正是殘照魔王軟肋。
殘照魔王輕咦一聲,不得不中途變招,莫看他平日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咽氣。此刻卻是動如脫兔,棗木拐杖化點為砸,杖頭由上而下擊落,恰好壓住霄霆刀勢將起之處。
霄霆只覺刀身之上傳來一道極強的震蕩之力,險些把握不住刀柄,但他也是反應奇速,順勢以柔勁層層化消,鎮魔長刀發出一陣自然輕顫,悅耳的刀鳴中光華亂閃,盡數向殘照魔王腰腹之地傾瀉而來。
殘照魔王臉上閃過一絲贊許之色,也不待招式用老,棗木拐杖點住刀身借勢后躍,堪堪避過霄霆勢在必得的一擊,同時提起膝蓋一頂,正撞在那鈍而無鋒的刀頭之上。
霄霆頓覺虎口一麻,雖然勉力握緊鎮魔長刀的刀柄,但身勢已經大受影響。
殘照魔王覷準霄霆這出招澀滯的一瞬,棗木拐杖立刻卷土重來,嗤的一聲猛然刺向他心口。
殺招索命之刻,霄霆也并未慌亂,虎腰一擰盡力側身一閃,殘照魔王這一杖差之毫厘,只將他胸前的衣襟洞穿。
而霄霆趁機振臂揚刀,鎮魔長刀帶起一陣銳風,斜刺里斬向殘照魔王下盤。
殘照魔王這一下太過托大,閃避稍有不及,大腿上的衣帛當場被鎮魔長刀割出一條口子。失驚之下點足飄身疾退,棗木杖頭依然指向霄霆,目光中首度浮現凝重之意。
霄霆對殘照魔王的實力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冷汗淋漓之下并不貿然追擊,同樣橫刀嚴陣以待。
兩人兔起鶻落換過數招,各自雖不曾真正受傷,但心中的震撼卻已經明白無誤的寫在了臉上。
相互瞪視片刻,只聽殘照魔王深吸一口氣道:“果然后生可畏,難怪‘神意’鄭重其事,許你為死克教主之劫。當初若在你這年歲便能擁有這等修為,方今的武林大勢必將被老朽改寫。”
語聲雖然沙啞,語氣卻頗見倨傲,足見此老內心之自負。
霄霆情知自己的修為大半來自天佛涅槃大法加持,暗中雖感汗顏,面上卻緊繃著道:“閣下謬贊了,未知你比貴教主強弱如何?”
殘照魔王先是一怔,隨即失笑道:“老朽雖有蓋世武骨,奈何卻是造化弄人,自打幼時父母照護不周,教我染上這難纏的肺癆,便注定沒法再攀登武道巔峰,更遑論與教主一決高下了。”
他這話中固然有七分服膺,但同時也流露出三分憾恨,霄霆聽罷不由得皺眉道:“魔教教主果真能為通神?若是你惡疾全消,自問能當得他幾合之將?”
殘照魔王略一失神,這才輕嘆道:“這問題老朽也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但最后答案只有一個——倘若教主真想取我性命,老朽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
霄霆看他不似作偽,愈發覺得心底生寒,殘照魔王卻忽然露出忿忿之色,咬牙切齒的道:“總之都要怪我那無知父母,否則老朽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哼!——所以昔日當我藝成之時,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連夜返回家中,將生身父母及闔家仆從攏共一十三口斬盡殺絕,非如此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霄霆大吃一驚,難掩震駭的道:“什么?!你居然——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即便他們行事有差,但也辛辛苦苦將你養育成人,你又怎能如此殘毒?”
殘照魔王嘿嘿冷笑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話老朽卻不敢茍同,為人父母不能盡職盡責,較之禽獸也頗有不如,所以殺便殺了,老朽又何須諱言?”
霄霆身上一陣發冷,本來他見對方重病纏身,多少還有幾分同情,此刻卻只覺其人不愧魔王之名,激憤之下滿含戾烈的道:“弒殺父母,罪無可赦!今日我手中之刀,必取你項上人頭!”
殘照魔王同樣面現狠絕,神情中更隱約有一絲癲狂,再不復初時那悠閑和藹之相,雙手同時握住棗木拐杖,口中森然道:“老朽已經多年不曾遇到像你這樣有趣的對手,今日端看是誰取下對方人頭。”
說罷只見殘照魔王驀地拔身躍起,棗木拐杖攜千鈞之力轟然砸落,獵獵風響好似山呼海嘯劈面而來,縱然霄霆手握鎮魔長刀,竟也不敢直攖其鋒,只能被迫抽身疾退。
殘照魔王一杖落空,杖頭順勢挑起火爐上的茶壺,登時滾燙的茶水照直潑向霄霆面前。
霄霆猝不及防,百忙間橫刀一架,雖然擋下了大半茶水,卻仍有不少潑在手臂和額頭上,立刻燙起一串大小水泡。
霄霆痛怒交集,還未及出招反擊,殘照魔王卻又已搶攻而上,棗木拐杖揮舞似風輪一般,織成一張蘊含無限殺機的巨網,一杖快似一杖,一杖猛似一杖,不僅讓霄霆無法脫出,更加全沒半點還手之力。
霄霆自知這樣有敗無勝,心念電轉間早已打定主意,鎮魔長刀借格擋之機猛然砍出,卻非攻向殘照魔王,而是將支撐涼亭的四根木柱之一當場斷為兩截。
但這樣一來他招式中露出破綻,殘照魔王又豈會放過,早已重重一杖砸在他左臂之上。
霄霆強忍痛楚,后退同時又將一根并排的木柱砍斷,涼亭終于徹底失衡,頂蓋轟隆一聲砸落下來,濺起滿目煙塵。
霄霆和殘照魔王各自及時跳出,殘照魔王被煙塵嗆到,一面咳嗽一面艱難的道:“不錯……居然知道破除……老朽預布的陣勢,你的確……心智過人。”
霄霆自知左臂已傷,正面搏殺更非此老敵手,當下又豈容他緩過勁來?暴喝聲中早已疾撲而上,鎮魔長刀劃過一片閃電精芒,徑向殘照魔王脖頸中斬落。
殘照魔王回氣未及,臉上的神情異常灰敗,但雙目之中卻陡現異光,伴著一聲尖利嘶吼,棗木拐杖猛的突刺而出,勢道之勁急比之先前竟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此番皆是全力施為,當場高下立判,殘照魔王千鈞一發間勉強閃過脖頸要害,肩頭卻被鎮魔長刀斬傷,立刻血光迸濺。
而霄霆全沒料到他那一杖竟然強猛如斯,不及轉念早已心口中傷,霎那間好似三魂七魄都被逼出體外,蹬蹬蹬連退十幾步才支持不住的單膝跪落,噗的嗆出一口鮮血。
殘照魔王雖然敗中求勝,卻也大大透支了剩余體力,忍不住彎腰發出一陣劇咳。
唯憾霄霆此時五內如焚,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縱有誅魔之心也只能徒呼奈何。
正在虎目圓睜、滿腹不甘之際,卻忽見殘照魔王也屈膝跪落,連連劇咳中暗紅色的血液不斷從唇邊溢出,整張臉更加扭曲得不似人形,顯然正在經歷極大的痛苦折磨。
霄霆見狀錯愕之余又心生悲憫,殘照魔王卻好似有所醒悟,抓著胸口嗬嗬慘笑道:“原來如此……庸醫誤我,庸醫誤我!”
霄霆自然不會知曉,原來先前那本草閣的大夫沉迷美色、一時失察,為殘照魔王開的湯藥君臣錯配,藥性也轉為至猛至烈。
殘照魔王修為精深,服下之后本來并無明顯異狀,但方才與霄霆拼死一戰,他孱弱的病體突破極限,便再難制衡藥毒。
可嘆此魔滿口猛藥治痾,自己如今卻飽受猛藥之苦,當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倏忽只見殘照魔王仰天噴出一口怒血,早被病痛折磨得千瘡百孔的軀體頹然撲到,畢竟殘燭湮滅、再無余照,只剩下那根孤獨的棗木拐杖,又如何還能阻斷鎮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