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黿并未靠岸,一個猛子扎入河中,就此自行覓途而去。
此時才看清前面那人的形貌,只見他身上所著是儒服云履,頭上所綰是蓮冠道髻,頸中還垂掛一條翡翠佛珠。一身裝扮雖然奇異無比,卻透出一派玄妙仙風,著實令人為之心折。
再往臉上看去,正是面如滿月、大耳垂輪、鼻直口方、眉目慈和,頗見莊嚴寶象,當場便有圍觀之人納頭拜倒,口中連呼河神顯圣。
邢振梁無暇他顧,慌忙上前抱拳為禮道:“這位高人請了,未知犬子……和這名女子情形如何?”
“河神”輕輕放下邢鑄鑌和蝶語,不疾不徐的道:“施主稍安勿躁,令郎與這位夫人暫無性命之憂。”
邢振梁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定了定神才滿含感激的道:“多謝高人搭救犬子,未知高人尊姓大名?”
“河神”微微一笑道:“貧僧法號梵蓮,令郎與這位夫人一同墜河,不知他們二人之間有何因緣?”
邢振梁暗自一滯,再看眼前這位高人分明未著袈裟,卻口稱“貧僧”云云,疑惑之下再次抱拳道:“原來是梵蓮大師,在下天山派邢振梁,犬子與這名女子并無瓜葛,可否請大師將他交予在下照顧?”
梵蓮尊者略一遲疑,點頭嗯聲道:“并無不可,施主請便。”
邢振梁如釋重負,趕忙上前將邢鑄鑌抱起,打眼只見他臉色煞白,身上頗多瘀傷,心痛之余險些落下淚來。
梵蓮尊者徑自俯下身去,舉掌在蝶語額頭上輕輕拍了三下,隨即只聽她口中嚶嚀一聲,秀眸緩緩睜開,茫然片刻才自言自語道:“我……我這是在哪里,陰曹地府嗎?”
梵蓮尊者和聲道:“夫人無須悲戚,此間仍是陽世,并非森羅鬼域。”
蝶語終于有所醒悟,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難掩惶急的道:“對了!鑌哥在哪里,他還活著么?”
說話間蝶語勉力站起身來,打眼只見邢振梁抱著邢鑄鑌,臉上滿是焦急之色,關切之下趕緊上前道:“敢問公公,鑌哥為何還沒醒轉,他可還安好?”
邢振梁狠狠瞪了蝶語一眼,無奈轉向梵蓮尊者,低聲下氣的道:“大師慈悲為懷,萬請救醒犬子ꓹ日后無論您有何差遣ꓹ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梵蓮尊者面現悲憫之色,緩緩搖頭道:“令郎墜河之后,仍然力保這位夫人ꓹ所受傷患遠較這位夫人為重。貧僧自忖修為有限ꓹ委實無法將他救醒,所幸令郎氣息未絕ꓹ日后或有機緣醒轉也未可知。”
此語一出,邢振梁固是如墜冰窟,蝶語更加滿心愧悔,當場屈膝跪倒在地ꓹ顫聲懇求道:“大師能為通神ꓹ妾身愿以性命交換,萬請大師救醒外子!”
邢振梁本來已經六神無主,聞言不由得暗自動容。
梵蓮尊者若有所思,片刻方凝聲道:“罷了,貧僧一人的確力有不逮ꓹ但再加一人應該十拿九穩。”
說罷梵蓮尊者目光一轉,提高聲音道:“蘇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可愿意與貧僧聯手?”
眾人順著梵蓮尊者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名白衣人負手而立,聞言冷哂道:“交淺言深,敬謝不敏。”
短短八個字說出,足見毫無轉圜,梵蓮尊者不禁搖頭苦笑,此時只見邢振梁雙膝跪落,鄭重施禮道:“這位高人容秉,只要您愿意幫忙救醒犬子,無論什么條件,在下都能答應,包括奉上我的性命!”
蝶語也轉向白衣人,珠淚漣漣的道:“前輩還請體恤下情,外子是受了妾身的連累,妾身已經大徹大悟,只要外子能夠醒轉,妾身情愿侍奉前輩左右,終生絕無反悔。”
他們兩人雖然言辭懇切,那白衣人卻是鐵石心腸,聽罷不但毫無回應,反而向身邊的一名紅衣女童道:“世間男女情愛皆為癡妄,珺兒應該有所了悟,咱們這便走吧。”
敢情那紅衣女童正是小蘇,只見她眼眶紅腫,抓住白衣人的衣袖,嗚嗚咽咽的道:“師父,求您救救那位公子吧,我以后一定聽您的話,保證不再貪玩胡鬧,師父……”
白衣人緩緩搖頭道:“癡兒,眼前便是紅塵迷障,為何還要如此懵懂?”
小蘇嚶嚶低泣道:“徒兒修行不足,的確難以釋懷,萬請師父體諒。”
白衣人略一沉默,終是輕嘆道:“罷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聽到白衣人終于答應出手,小蘇登時破涕為笑,邢振梁和蝶語也驚喜莫名,梵蓮尊者則合十為禮道:“善哉善哉,如此這位少俠便有救了,蘇施主此番堪稱功德無量。”
白衣人鼻中一哼,不以為然的道:“奉承話都給我收起來,北邙山巔陽氣最盛,午時三刻正好驅除陰煞,老禿驢可得跟緊了。”
說罷白衣人更不多言,展動身形揚長而去。梵蓮尊者微微一笑,挾起昏迷不醒的邢鑄鑌隨后跟上。
兩人的輕功都已經超凡入圣,不及霎眼間早已形影俱無,直令觀者瞠目結舌,一時之間幾疑身在夢中。
大約午末未初時分,一輛馬車停在北邙山腳下,前面駕車的中年漢子正是邢振梁,車篷中又走出兩名女子,原來是蝶語和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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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振梁心急如焚,便要拔步趕往山上,小蘇見狀連忙勸阻道:“邢前輩且慢,師父一向最煩旁人打攪,你去了可能適得其反,咱們在這里等候即可。”
邢振梁為之一滯,只得停下腳步,隨后目不轉睛的看向山頂,直是望眼欲穿。
蝶語踟躕片刻,這才柔聲勸慰道:“公公且放寬心,鑌哥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如愿醒轉。”
邢振梁聽罷默不作聲,蝶語心中一片凄涼,垂首幽幽的道:“公公盡管放心,我如今已經想得明白,以后絕不再糾纏鑌哥,只求公公允準,今天讓我最后見他一面。”
邢振梁皺起眉頭,甕聲甕氣的道:“罷了,鑄鑌如此烈性,我也管他不得,他愛怎樣便怎樣吧。”
蝶語登時錯愕,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小蘇嘻嘻一笑道:“這便好了,邢前輩已經答應讓姐姐做兒媳婦,姐姐還不趕快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