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下旬的燕州城，正是一年當中最冷的時節。
已近午夜時分，吳倩倩卻沒有乘車打的，必須要牛爾徒步送她回學校。
她說，她還有很多話，要在路上問牛爾。
牛爾身穿一件淺灰色及膝的英倫風長風衣，一條深灰色的羊絨圍巾就那么隨意地掛在脖子上。任憑微寒的晚風肆意蹂躪著，飄蕩著。
這身衣服還是他到了燕州后，吳倩倩幫他買的。
于是牛爾的這一身，立刻就和燕州的天空一樣，渾然一體了。
吳倩倩的理由幾乎和姚娜完全一致。
牛爾雖然身材高大，面孔卻長得太嫩，給人的感覺非常不靠譜。
她甚至責怪牛爾為啥還沒有長胡子。
哪怕只有黑一點的絨毛毛，她也能把它們變成濃密的髯口。
牛爾沒話講。
他也想立刻就能把自己變得更加雄性，變成更加剛猛一點的超級猛男。
但現在，只能任憑吳倩倩在他身上試來試去，上身下身地胡亂折騰。
燕州城，牛爾只有吳倩倩這一個熟人。
牛爾臨來燕州出發前，吳娟娟就對這個妹妹千叮嚀萬囑咐。
牛爾就是個山炮，就是個純粹的小山炮，他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根本就一點都不了解。
在燕州你一定要看住他，別讓他惹出什么禍事。
把臉丟到燕州，丟到全神州去，那笑話可就鬧大發了。
于是吳倩倩從機場接到牛爾那一刻開始，除了牛爾回到自己房間休息睡覺外，吳倩倩和他幾乎都是形影不離。
對參加頒獎典禮的獲獎者，組委會允許每個獲獎人帶一至三名家屬或助手。牛爸牛媽都沒來，吳倩倩就成了牛爾唯一的一位跟班或助手。
無論是頒獎大會還是各種宴席或采訪活動，吳倩倩都是如影隨形，唯恐牛爾鬧出什么笑話。
然而牛爾的表現，甚至比她還要淡定從容很多，很多。
牛爾原本是不想來燕州，不想來頒獎現場的。
他更不想在神州文壇上陷入過深。
碼字寫書勞神費力賺不到幾個鳥錢不討好不說，最近的這篇獲獎小說，還與神州文壇上的N0.1有了一番刺刀見紅的糾纏不清。
這件事情，前前后后的牽扯有點大，面也有點廣。
他想想都有點后怕，
紙質媒體和網絡媒體上爆料出來的那些東西，那些帶有人身攻擊性的言論，他都不知因何而起，雙方哪里來的這么大火氣。
自己也并沒有雇傭哪怕是一名北洋水師的士兵。
怎么會鬧成這樣。
不就是一篇小說，一個國內的小獎項嗎。
前前后后的一切，實在是讓他始料未及。
他給文昌天打過電話，文昌天也是含糊其辭。
只是告訴他到了燕州后盡量少說話。如果一定要說，那就古今中外瞎幾把扯，離題越遠越好。如果必須要提到當下文壇，那就是自己瞎貓碰個死耗子。前面的大腕圣賢不勝枚舉，自己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中學生，一門還不知在哪點火的山炮，云云……
牛爾秒懂。
以他前世的閱歷，加上文昌天這一番警世恒言，他覺得如果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不知在什么時候，他就很有可能會掉進坑里。
甚至他都不會知道這坑會有多深，都不會知道怎么掉進去的。
然而牛爸牛媽的堅持，吳娟娟老師也罵他沒見過世面，罵他恨鐵不成鋼。阿姿茉的鼓勵，水洛伊莎幾乎把他崇拜到天上的那個眼神……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最后下定決心。
他手上要做的事兒，也實在是有點多。
按照頒獎大會議程，燕州一行，往來最快也要一周左右的時間，還沒把頒獎大會議程以外的那些采訪和應酬算進去。
最后，尼撒鎮的大BOSS和林業局的老大也出面了。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是尼撒鎮乃至整個云州的榮譽。
你的成功和出名，給尼撒鎮，給云州帶來的東西，很可能都是不可估量的，幾乎會涉及到尼撒鎮乃至云州的每個人……
牛爾豁然開朗。
沒準自己這一出名，尼撒鎮很可能就會成為暨黎江之后的又一個著名旅游景點了呢。
射雕英雄的第二部和第三部的外景地，沒準真就會選在豹子坡了呢。
然后那條五六公里的山路，沒準真就會架橋鋪路，天塹變通途了呢。
……
“這幾天那個莫說莫管好像一直沒露面，你見到過他嗎？”
說是有話要問牛爾，兩人已經并肩走了很久，吳倩倩卻很久都不吭聲。
牛爾也是真心想拜見一下莫說莫管。不用說他是貝爾獎獲得者和什么做鞋副主席，單憑愛情這部短篇小說，牛爾就對莫說莫管心生欽敬之意。
雖說牛爾并沒有絲毫的攀附攀關系之意，但男人間的一些親近關系，常常就是因為這種欣賞而建立起來的。
一陣微風迎面吹來，吳倩倩縮了縮脖子。
“又老又丑，誰稀罕見他。前幾年他獲得貝爾獎的時候，媒體對他的報道都沒有你這次的十分之一多。這是看臉的時代，他的小說寫得再好，人們頂多去翻翻他的書而已。看一眼就后悔半年的人，你還會再去看他第二眼？”
牛爾默默地走了一會兒。
“我是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評委會的人員名單上，莫說莫管的大名赫然在列，還排在最前面。到了頒獎的時候，他怎么會不露面呢，我還有以為他會親手給我頒獎呢。”
“可能是覺得沒面子吧。那些幫你打筆仗的人，可把他寒磣羞辱的夠嗆。”
“我覺得以他的年齡和地位，應該對這些東西看的不會太重。經歷的多了，這點小風波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牛爾以己度人，覺得莫說莫管絕不會把這點事當回事。
吳倩倩卻對莫說莫管的話題沒有一點興趣。
她終于把她想知道的事情，拋向了牛爾。
“我聽我姐說，你剛上初中就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真的嗎？你這篇小說里是寫的那場戀愛，還是寫的水洛伊莎？那些記者問你時，你怎么把自己說的，就像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一樣？”
“你記著，如果以后你成了明星名人，即便你已經有了N多任前女友或前男友，面對媒體時，你也要打死都不能承認。即便有狗仔拋出了一些照片視頻，你還是不能承認。別人說的和你自己說的，產生的效果造成的影響，絕非一回事。”
“至于……書里的愛情，我回答你和回答那些記者是一樣的。沒談過戀愛，還不能對戀愛有些自己的幻想和期待嗎？”
吳倩倩顯然不相信牛爾的話，卻又沒有什么辦法，于是她就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你為啥把結局搞得那么讓人難受，你就不能整個樂樂呵呵的大團圓嗎？
“因為留在世間被人們津津樂道，久久不能忘懷的最美愛情，往往都是以悲劇結尾……”
“如果不是陰陽兩隔不是悲劇結局，他們真的生活在一起一段時間后，沒準還離婚了呢……當初那些最美的愛情，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你這都什么狗屁理論……你就是在糊弄我，就像糊弄那些媒體一樣，瞪大了眼睛很像那么回事，卻滿嘴都是胡說八道！”
兩人經過燕州音樂大學時，吳倩倩忍不住感慨。
“再有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就很可能要來到這里上學了……然而你答應我的歌，到底什么時候能給我呢？”
牛爾自動屏蔽了吳倩倩的問題。
“燕州電影學院離這里遠不遠？”
“再走兩條街吧……你想考電影學院？想念什么專業？編劇還是導演？你不會去學表演當演員去吧？”
“帶我先去看看吧。明天上午神州電視臺還有一個專訪，我都不知道會采訪到什么時候。我定的是明晚回家的機票，明天就不一定有時間了。”
到了電影學院附近，吳倩倩一屁股就坐到了路邊的一張椅子上。
“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我在這等你，你去轉一圈看看吧，別走太遠了，我害怕。”
牛爾轉了十分鐘左右就回來了，卻發現吳倩倩兩眼緊盯著手機，連他喊她的聲音都沒聽見一樣。
“怎么了，有什么重大新聞嗎，還是某個帥哥明星又有果體照片發布了？”
直到牛爾走到了吳倩倩的身邊，吳倩倩才終于有了反應。
她終于抬起了頭。
但她此時看向牛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一樣。
“都是你的新聞……你竟然跟一個寡婦……你倆都被人家拍成連續劇了……”
“你倆才是真正的……隨時隨地的果體……簡直就是你倆練各種功夫時的現場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