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標營在七盤關又磨蹭了七天,直到確定補給船隊到達眉州彭山,方才拔營南下。
實際上,船隊是能直接開到保寧州與成都府的交界——綿州太華山下,但鑒于那兒有流寇活動,水軍哨官崔志行謹慎起見,在成都府邊界外便下令停泊,然后派快馬向保寧州七盤關送信。
接信后,葉宰與秦佐民對著地圖討論良久,最后決定繞過戰火紛飛的綿州(今綿陽)—德陽—漢州(今廣漢)一線,走東南的閬中—南充—遂寧—簡州(今簡陽)—彭山一線。
這條路線是條大迂回,相當于走了個弓背。它將穿越保寧、順慶、潼川、成都、眉州等三府兩州之地,路程多了四五百里。
所幸此條路線上有一條大江—嘉陵江,相對于金沙江的水勢舒緩得多,可以走水路省些腳力。
五月初三,秦佐民率前鋒到達劍門關下。
探馬報至中軍葉宰處,說劍門關緊閉關門,城頭箭上弦、炮插捻,不允許前鋒軍通過。
葉宰就奇怪了,問探馬:“你們沒打旗號?”
探馬臉上的難堪之色一晃而沒,吭吭哧哧道:“打……打了,秦將軍也現身說過了。可關上人回復,怕有流寇混在其中假扮官兵,所以……所以請兵憲親自前往交涉。”
“哈,枉秦佐民上次過關還和他們喝酒套交情,原來一片真情卻是錯付,別人根本不當他回事!”葉宰葉槽一句,站起身沖身后葉貴道:“小貴子,給少爺著甲。少爺倒要去稱稱他們的斤兩。”
很快,葉宰穿上一襲與刀盾兵的相同的板甲,帶著親兵隊,在探馬的帶領下沖出中營。
中、前營嚴格執行了行軍時的紀律,彼此相距三里,因此葉宰幾分鐘后便旋風般掠過前鋒,直達劍門關下。
喊關他是不屑做的,一揮馬鞭讓石猛代勞。
石猛接令,即控馬離開大隊,獨自前行幾十步,來到關樓下抬頭大吼道:“關上的人聽著,四川按察司副使、分巡建昌兵備道回來了,還不打開關門迎接。”
稍停,一個戴著紅纓頭盔的將領從女墻缺口探出頭來,叫道:“請貴使恕罪。非是我等找別扭,而是撫臺嚴令,過關者必須驗明正身。”
“你要怎么驗?”
“請兵備將關防放入吊籃,我等先查驗一番。”
“等著。”
石猛打馬回來,葉宰擺手制止他不用稟報,已經聽到了,然后轉身給葉貴努嘴:“把東西給石頭。”
“是,少爺。”葉貴反手就在背上背的大皮包里掏摸。這里面除了關防、紙筆、衛生紙、煙葉,還有一塊壓包石(元寶石)。
石猛取了關防又轉至關前,按守衛的要求把關防放入吊籃當中,接著喊道:“好了。”順便還放了句狠話:“搞快點,別耽誤了我們的時辰。”
關上靜悄悄的,只有吊籃晃晃悠悠縮了上去。
片刻后,那將領又探頭出來,叫道:“關防無誤……”
石猛翻了個白眼,吼道:“當然,那還能有假。”
然而,那將領的話并未說完,接下來的轉折讓石猛當場暴怒。
“煩勞兵憲再親自上來一趟,我等須核對……”
“核你娘,把我家兵憲當犯人嗎?”
石猛怒罵回去,一擰馬頭就往回跑。
不需他回稟,后面的人也都聽到了。
葉宰沖石猛微微點頭,心道:就是要有這種主辱臣死的氣質,石頭可以再次納入提拔行列!
只是這事兒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屬下面前要保持神秘感,否則被人摸到脾性難免會被利用。遂環顧左右,問道:“佐民,郭保,你倆說說,我應不應該吊上去?”
秦佐民皺眉道:“伏伯宏雖是做得過了點,但此是非常之時,風聲鶴唳,按律……”
“按特娘的律,他們肯定想把少爺騙上去扣了。”葉貴護主心切,居然越過郭保,氣急敗壞打斷了秦佐民。
不過,秦佐民和郭保不會和他生氣,畢竟他是貴哥兒,兵憲的貼身人。
郭保贊同點頭,道:“貴哥兒說的不錯。兵憲,我們不得不防。”
秦佐民質疑道:“可伏伯宏扣住兵憲干什么?對他有什么好處?”
“是啊,這也是本人難以理解的。”郭保沉吟道。
倒是葉宰悚然一驚,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知道自己作了什么。莫非……派人當帶路黨的事暴露了?張論叫伏伯宏耍詐捉拿自己?
嘶……
葉貴一直在緊張少爺,連忙問道:“少爺,怎么啦?”
“牙疼!”葉宰捂著腮幫子,垂下眼瞼,眼中精光閃爍不停。
沉默少許,他回頭找了找,很快找到目標,招手道:“溫大,過來。”
秦佐民情商不咋滴,但軍事智商絕對高,猛一激靈便明白了葉宰的打算,頓時急了,語速極快道:“兵憲,不可!劍門乃成都最后一道屏障,打破關墻無疑會給更多的流寇開出坦途。到時全川都將會糜爛!”
郭保也勸道:“是啊兵憲,也不好和撫臺交待。”
“他們想殺少爺!你倆到底是向著誰的?”葉貴尖聲怒吼道。
站在葉貴的角度,他可不管什么屏障、什么交待,只要能傷害到少爺的,就要堅決做出斗爭。
秦佐民連連搖頭,低喃道:“不至于,不至于,伏伯宏這人膽子小……”正說到這兒,見到溫大越來越近,便急切道:“兵憲,我去。讓末將上去試試。”
郭保飛快掃了掃面沉如水的葉宰,憤怒的葉貴以及憂心忡忡的秦佐民,一咬牙道:“兵憲,要不我去。”
葉宰對兩人的意見均不置可否,擺手示意眾人不必再說。等到溫大走近了,指指劍門關,問道:“溫大,炮隊能轟開嗎?”
溫大認真打量了下環境,根據從西勞經處學來的知識,用奇怪的手勢比了又比,嘴里還念念有詞。
上竄下跳好一會兒,他回道:“兵憲,我們所站之處與關城并非直線,有很大的弧度。若是想用拿破炮直轟關墻,必須前進到五十步之內,但那里將是關城上弓箭和火炮的打擊范圍,職不建議這么做。”
“就沒辦法了?”葉宰笑問道。
“有辦法。”溫大一挺胸膛,沖口而出道:“職可以用拍擊炮打到關上。”說著抬手向兩邊點了點,揮斥方遒道:“兩邊山頭雖然較遠,但新步槍應該能打到。兵憲可派步兵登上兩邊山頭,居高臨下配合炮隊打擊關墻上的所有敵人。然后趁機派大軍沖擊正面……”
“溫大,住嘴!”秦佐民厲聲喝道。
“呃……”
溫大被秦佐民一吼,剛才指點江山的氣勢馬上沒有了,好像氣球漏氣蔫了下去,又變成了原先那個滿臉老實的農家子弟。
人才啊!
葉宰卻不在意秦佐民不顧體統插話,反是上上下下打量起溫大。心道:沒想到溫大除了打炮,還踏娘是個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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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盆中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