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莊,上千年前豬八戒入贅的莊子。
莊子邊緣有一片竹海,中心一個小的人工湖,是莊子內活水的來源。
湖心木屋里,程愚雙眼血紅的立于窗邊。全身繃緊,一動不能動,如同待噴發的活火山。
微雨綿綿的陰天,雨,潤物無聲;蟲,退避三舍;風,困于林中。
只有程愚體內的燥氣在不停的收縮膨脹,感覺隨時都會爆開。
異狀持續了好一陣后,輕氣升,濁氣降,身體才慢慢軟了下來。
程愚強撐著即將癱倒的身體,費盡全身力氣,從胸前掏出一條白色的紗質香包。
繡有花朵,成熟婦人款式。
拿出移向鼻子的瞬間,世界似乎活了過來,飄過一陣帶有花香的風。
程愚聳動鼻子,深深的呼吸,體內的躁動緩和了。
臉部表情眼看便要放飛。
突然,旁邊一條一直趴著不動的土狗汪了一聲!
程愚陶醉不能,恢復莊嚴肅穆的表情,將這土狗一腳踢飛。
怎么著?變正經狗了?這香包不就你這畜生從姨娘屋內叼出來的?
……
程愚是穿越到這個世界的。
當他第一次睜眼醒來的時候,看到古樸的床榻和家具,第一反應是醉倒在某個會所。
終于,在消化了這幅軀體原主人的記憶后,確認自己鳩占鵲巢了。
上輩子村長連任,意氣風發,當晚征戰沙場后就再沒醒來。沒成想上天眷顧,讓自己重獲新生。
雖然不能再當土霸王,但換一種活法似乎也不錯。
看到身上的甲衣、長劍時,程愚作為上學時著名的中二少年,忍不住默念,“三尺霜鋒神鬼驚,向人慣作不平鳴”。
自己穿越而來,必是為了御劍而行,仗劍天下!
可沒多會,這波幻想就被無情的現實給擊退了。
“程愚,起來了,今天你值夜!”
程愚于是和一個更夫一起,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巡邏。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土生土長的高老莊人,有記憶的時候便在莊子里。
巧的是,兩人同名同姓,都叫程愚。
父母在腦海里一片空白,從小跟著姨娘長大。
程愚及冠之后,莊子內本著不養閑人的原則,安排他進了巡邏隊。
湖心木屋屬于巡邏隊隊長,程愚很愛到這里偷懶。
一個星期前,正在當值時,程愚偶遇一名黑紗覆面的美艷女子,鬼使神差般隨她去了青樓樹屋,回去后便一命嗚呼。
總結其一生,就是默默無聞的誕生,渾渾噩噩的成長,以及突如其來的死亡。
對社會沒什么貢獻……不,倒是給自己貢獻了一副好皮囊。
程愚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腹肌,撇嘴暗道:“奈斯。”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幾日來程愚看似悠閑,頭上卻一直懸著一把劍。
誰要殺我?
記得當初醒來時渾身僵硬,皮膚黑灰,雙眼布滿血絲,和剛才一樣,全身無法動彈。
一個星期里,程愚小心謹慎,裝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慣例前來木屋偷懶。
如果再被殺一次,自己就可以上最憋屈穿越者的排行榜了。
……
日頭西斜,眼看天就要黑了,程愚扛著劍走出林海,開始沿著莊子周邊開始巡邏。
程愚今日被安排巡查西線,這里沒什么人居住,全是半人高的野草,只有一條條巡邏隊成員經年累月踩出來的窄路。
土狗興高采烈的跟著程愚。這畜生叫小黑,從小就賴在程愚這邊。黃狗,左眼卻有一個大黑斑。因為長得丑,誰都不待見。
荒蕪野地,人蹤難覓,一人一狗,程愚升起了一絲我是傳奇的感覺。
沒多久,眼前出現了那個半透明的綠色光幕,程愚便知道自己巡邏到了莊子的邊緣。
通過光幕看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氤氳不清。
程愚曾經嘗試用手去觸摸光幕,卻如同硬殼一樣,透不過去。
整個高老莊都被這個巨大的綠色罩子給蓋住,抬頭看天時,倒是日光如常。
“又是安全的一天……”
殘留的記憶中,這個世界是個有神仙的世界,修行者漫山遍野。
只是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被異魔給全滅了。
人類便蜷縮在幾處據守。
這光幕是大煉器士所造的制式防護裝置,需要消耗大量的靈石去維護,可以讓異魔無法進入。
程愚的主要工作是檢查光幕哪里出現了裂痕以及出現危險后及時發出警報。
沿著西線已經轉了兩圈了,沒有任何狀況。
高老莊不大,人丁也不旺。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的異魔浪潮,大城鎮尚有輪空,卻次次都有高老莊的份。
高老莊的主事者是三姐妹,香蘭、玉蘭和翠蘭,翠蘭便是豬八戒的娘子。
三人幸運的從上古時代一直活到了如今,面容仍如少女一般。
在之前程愚的記憶里,三姐妹就是天上的日、月、星辰。
香蘭如太陽一般熱情奔放,光芒四射,
玉蘭如月亮一般圣潔溫柔,優雅浪漫,
翠蘭則如星辰一般狡黠神秘,隨心所欲。
程愚能理解記憶中三姐妹的形象為什么如此高渺,畢竟是上千歲的老女人了,當得起這份崇拜和仰慕。
而現在的自己,注意點大概會放在她們一個雄偉,一個挺翹,還有一個有對無敵大長腿。
因為三姐妹的老資格,使得高老莊能在西湖區贏得一席之地,沒有淪為旁邊五莊城的附庸。
能把殺自己安排的如此上臺面,沒有像路邊野狗一樣隨手抹除,有這能力和心思的,便不是普通人。
除了最能掌握自己行蹤的頂頭上司之外,這三位也是值得懷疑的對象。
今日的搭檔被隊長特意調到了東線,會不會是想再啟殺局?
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敲更聲,正七下,戌時到。
天上的太陽突然消失,被光幕遮蔽了。沒了日光,全靠光幕上的靈石本身發出幽幽的藍光。
日日如此,程愚的眼睛慢慢的適應著光線的變化。
視線再次聚焦時,前方剛才巡邏過的光幕竟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程愚的整個背頓時汗出如雨。
說來就來!
程愚按照預案了幾百遍的流程,拋出鳴鏑。正準備發足狂奔,往莊內而去,身后的野草叢里竄出一頭兩眼冒著黑氣的巨大野豬,死死的盯著程愚。
程愚感覺這副身體有點虛。
跑是跑不過了。
而且,把屁股對著一只野豬,也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
只能上了!
程愚拔出鐵劍,壓低身子,回盯野豬。
大眼瞪小眼,野豬反倒遲疑了一下。
程愚持劍就沖了上去,野豬也像一塊黑色的巨石沖了過來。
如同斗牛士一般繞過野豬的沖鋒,程愚反手一劍刺在野豬身上。
“當!”如中鐵墻。
野豬原地三百六十度跳轉,張開嘴,一口咬斷了鐵劍,隨即吞入嘴內,嘎嘣嘎嘣進了肚子。
程愚拿著斷劍,剛要縱身劈砍,野豬一仰頭,將程愚撞出老遠。
程愚想要翻起,被野豬拱倒。
自己在這野豬眼中就像是貓眼中的耗子。
“直娘賊的老天!”,堂堂穿越者竟被野豬調戲!
再次憤而起身,不出意外,依然被野豬拱倒。
欲哭無淚。
程愚很有穿越者的自我修養,第一周就是在不斷的開發金手指的努力中度過的。
比如按太陽穴輪刮眼眶,借以開天眼;
從足足兩米高的高臺上躍下,想要展出雙翼;
更甚者,在賢者時間倒立冥想,參悟宇宙真諦,期望能夠頓悟,以無敵之姿橫掃天下。
可惜,什么都沒有發生。
小黑沖上來,又退下,沖上來,又退下,足足表演了五次自己的勇敢,也沒有和野豬發生任何接觸。
真羨慕這種機靈勁。
野豬饒有興致的繞著程愚轉圈,揚起的塵土搞得他灰頭土臉。
不時湊到了程愚身邊,輕輕的拱個不停。
似乎在說,“起來跑啊!這才哪到哪”。
“別鬧”,程愚下意識隨手一撥,觸手鋼針一樣的鬃毛,才猛地彈開,想起自己詭異的處境。
這異魔似乎一直都是在鬧著玩?
冒著黑氣的雙眼證明這只野豬的確是被魔氣所控制,身形突變至普通野豬的兩倍,獠牙映著寒光。
記憶中的異魔兇暴殘忍,是無情的殺戮機器,年方二十的程愚還沒經歷過大規模的異魔浪潮,但零星的異魔突入卻從未斷過。
手接觸到野豬后,腦子里好像突然收到了一些信息。
[野豬,蠢,肉可吃。]
怎么著,自己的手難道是度娘百科?
程愚期待著更詳細的信息。
[野豬,蠢,肉可煮了、炸了、烤了……吃。]
廚師手冊么?
“我擦!”,程愚用淳樸的語言表達了強烈的感情。
所謂猶豫就會敗北,趁著這野豬歡實的原地打轉,程愚毫不猶豫的往草叢中沖去,草叢中有一道人為設置的土埂,前面遍布陷阱,是莊子的常規防御手段。
野豬也調轉頭跟了過來。
站定在陷阱后方,程愚將屁股轉過來對準了遠處的野豬。
赤裸裸的挑釁。
野豬被激怒了,直挺挺突襲了過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野豬,程愚緊張的握緊了拳頭。
野豬踏在了陷阱區域,沒有任何異常,陷阱失效了!
程愚冷笑,“為了讓我因公殉職,準備的倒是非常充分。”
看著野豬不斷的逼近自己,程愚在它離自己還有半米遠的時候,猛地往旁邊一個閃身。
野豬落在程愚身后的一片草叢上。“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類似的落穴,程愚這幾天準備了好幾個。
野豬在遍布尖刺的葫蘆型土坑內嘶鳴,在這藍熒熒的黑夜里顯得異常刺耳。
程愚正準備趕往不遠處的烽火臺點燃烽火,提高警戒等級,天上出現了一個人形的黑影。
難道是高老莊里的哪個大人物發現了這邊的異狀?
黑影手中的劍飛了出來,畫著優美的軌跡,來到落穴的上方,九十度轉向后,筆直下墜,一閃刺入。
土坑里冒出一股黑煙,應該是異魔被誅殺了。
程愚正要拱手向上面的高人道謝,劍從土坑飛出,一把桃木劍,上書“敕鬼”,劍頭輕顫著對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