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末世降臨,很多職業已經消失,人類的文明被巨大的浩劫蠶食。
雖然最終傳承的火種在高塔得以保留,但殘酷的生存環境,以及大量人員被堵在了高塔之外,很多人們知曉的文明不復存在。
那些老祖宗傳下來的精華也好,糟粕也罷,一切都蕩然無存。
高塔誠然開啟了一個新時代,來往的人們在高塔本身的技術下,在他們受過的學習下,讓這個新文明不用走很多彎路。
但仿佛已經同曾經的時代有了一層可悲的斷層,對于那些已經消失的與生存無關的手藝,無人在意。
七百年前的百川市,便有這么一個手藝人,一手比皮影戲更早的蜀都傀戲讓人拍手叫絕。
但很可惜,在末世里這樣的手段遠比不上會開車,會游泳,會用槍有用。
尤其在末世降臨,他的角膜炎越發嚴重,漸漸失去視覺,成了一個瞎子。
健全人尚且無法在這樣的環境里生存,何況一個目不能視的人?
誰也不知道最后到底發生了什么,在這棟奇怪的公寓里,很多人離奇消失,很多人無端死亡。
而這個瞎子反而活的很好,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為何能夠在外面討來很多食物。
偷窺者曾經想過要偷取這些食物,但他沒有行動,而是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
于是當天便有人來偷食物。
瞎子總是不關門,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囤積了這么多食物,對其他人而言,已然有了致命的誘惑。
只是偷窺者始終不知道后來這些人怎么樣了,每每有人進入了瞎子的屋子,便再也沒有出來過,而這些畫面,都是黑色的。
七百年后,這間屋子又迎來了一個闖入者。
傀儡的脖子轉動二百七十度,身體僵硬的扭曲著,黑暗里傳來了咔咔咔的仿佛矯正錯位骨頭的聲音。
死物一樣的傀儡緩緩活了過來。
不僅僅如此,那些藏匿在箱子里,床底下,衛生間的“肢體們”,也一個個的動了起來。
它們仿佛蠕蟲一樣爬行著,原本那些第一次窺探時,平平無奇的傀儡肢體,如今卻帶著淋漓的鮮血活了過來……
闖入者終于意識到了,這些肢體是人的肢體!它們此前安安靜靜的躺在這間屋子里,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傀儡殘存的肢體。
但這一刻,在黑夜中,它們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散發出腐爛的氣味開始慢慢拼接。
只是拼接它們的人,早已忘了它們本來的樣子,一個壯漢的頭和身體,接上孩子的四肢。
一個中年女人的腦袋,接上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身體……
許多分不清是“傀儡”還是“真人”的配件們不斷的組合。
在一具傀儡的身前,它們仿佛一群護衛。
如果放在恐怖片里,這個過程導演一定會給一個慢鏡頭,配合恐怖緊張的音樂。
然后一定會呵斥演員露出恐怖的表情。
是的,演員白霧沒有露出恐怖的表情,甚至有點想笑,于是夜色里的這一幕,陡然間沒有了恐怖的氣氛。
“在你開始表演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你周圍這些東西很唬人,但是嚇不到我。而且它們沒有什么戰斗力,這么看來,這些人應該是曾經闖入你這間屋子,試圖傷害你,或者劫掠你的那些人。不過它們最終都成為了傀儡。”
白霧說道:
“我第一次來這里沒有找到你,顯然你有著藏匿的能力,而且我對你的信息不足,信則有也無法觸發,就好像我相信我的頭頂有怪物,但那個讓我抬頭的怪談,始終不肯出現。”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的全貌我已經知道了,信則有的規則讓你無法躲避我。你出現的比較晚,和前面兩個怪談比,我多少對你抱有些期待,但你居然會被笑聲影響。”
黑暗中的傀儡竟然有一絲恐懼,這個人類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讓它感覺到危險。
“你……是……誰……?”
它的聲音很機械,白霧心說這里要是不做監獄人員休息區,用來做個恐怖屋,倒也不錯。
“我叫白霧,一個怪談拔除者。死在我手上的怪談已經有兩個。”
說著話白霧拿出了電梯殺人魔怪談縫在臉上的皮,以及沾染了長發人販女怪談的頭發和斷掉的手腕。
看著這一幕,所有尸體傀儡全部定住,沒有再做出駭人的舉動。
白霧繼續說道:
“你可以嘗試跟我戰斗,但你最好掂量掂量,你會不會比前面兩個怪談更強。”
傀儡沒有說話,它的確在掂量。
“我只能告訴你,你在公寓里待了七百年,外面的世界你不曾見過,外面的水太深,這東西你把握不住啊。”
他收回兩樣怪談標志性的東西,轉而拿出了斧頭。即便是黑暗中,這身造型也讓傀儡怪談感覺到了生死間的恐懼。
看到斧頭的瞬間,傀儡不掂量了。
七百年來幾個怪談相互算計躲避,但是沒有房客,一切都無法進行。好不容易有了個房客,還是這么彪悍的,它忽然想到——時代變了。
現在房客比它們怪談更像怪談。
它們全部成了半欲望半惡墮的存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驅逐其他五個怪談。
眼見著有人能夠打敗樓下的怪談,傀儡當然不敢正面對抗。甚至還有所求,于是它繼續用機械僵硬的語氣說道:
“我……與……它……們……”
“停,現實開不了二倍速,你的語速太慢了,你既然能夠操控尸體,應該也能夠操控他們說話。”
這些尸體都是隨意拼接的,看起來極不和諧,但白霧還真沒說錯,傀儡的詞條叫儡絲連心,是一種絕對的控制。
一個丸子頭發型的孩子,配著肌肉男的身體,仿佛哪吒在世的尸體,忽然開口說道:
“我與其他人不同。我沒有害人。”
“這么多尸體,被你拼的亂七八糟的,你跟我說沒有害人?”
白霧表現得就像立馬要制裁對方一樣,于是傀儡緊急操控又一具女性尸體,這具尸體倒是看起來和諧,但腳裝在了手的位置,手裝在了腳的位置。
“搶奪食物,在七百年前就是謀財害命,他們要殺我,被我做成傀儡……很合理。我只是自保……而它們……是為怨念所驅動。”
這句話白霧也沒有過多反駁,就算他要做個法官,七百年也過了法律時效了。何況七百年前的是是非非,現在也沒有任何參考。
來到塔外,見過的好的壞的惡墮都不少。對自己有沒有用,將來是否能夠利益一致,才是白霧決定對方存活與否的重要標準。
“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比起我解決的兩個怪談,你的行為倒是比較溫和。這樣吧,我可以不殺你,我知道你想要驅逐它們離開,我甚至可以幫助你做到這一點。”
傀儡不笨,知道白霧肯定有要求:
“我需要做什么?”
“我這個人有強迫癥,喜歡搜集死掉獵物身上的東西,雖然我不殺你,但我還是要搜集你身上一樣代表性的東西,這樣就當是我已經殺過你了,這可是有待,你不要不識好歹,畢竟其他幾個怪談,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你與其他五個妖艷賤貨不一樣,你在我這里才是最特別的。
白霧的思路雖然很茶,但六個怪談各自為勢的局面,這一招卻很好用。
最終白霧取走了腦袋。傀儡的腦袋。傀儡怪談就和木乃伊一樣,有著一個類似弱點轉移的詞條,肢體可以隨意拆卸,只要弱點沒有暴露就行。
六個怪談解決了一半,天色以及徹底黑了。
白霧開始往更上面的樓層走去,目前可以確定的是,這六個怪談似乎因為特殊規則,成為了特殊體質的惡墮,一旦達成某種條件,它們就會成為依附于自身的某種力量。
電梯殺人魔,人販惡女,已經活傀儡三個怪談到底會帶來什么能力,白霧還是很期待的。想必也與它們自身的能力有關。
這個世界還存在著一些序列與詞條之外的力量。
直到現在,白霧還是認定,高塔的制造者,是鼓勵人們出塔的,他仍然將高塔外的世界,看做一個寶藏庫。
只要不斷出塔探索,就能夠找到各種力量來武裝自己。
公寓的第九層。
整個第八層白霧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第九層的時候,他再次看到了一扇紅色的門。
門依舊是開著的。
地毯式搜索雖然有時候顯得很笨,但不得不說,當范圍不大的時候,它的確非常有用,這棟公寓的怪談很多,怪事更是難以計數,但哪怕是脫穎而出的六個怪談里,屋子里發生的事情也是夠離譜的。你已經猜到是什么,對嗎?
備注里給到的謎語白霧的確猜到了。
“這么看來,偷窺者真就只是一個怪事,還沒到怪談的程度?”
這間屋子的很多道具都很古老,頗有一種白霧小時候的感覺。尤其那種大頭彩電,年代感一下就來了。
這間屋子,便是電視怪談的屋子,因為只有電視機,顯得異常顯眼,白霧看著這臺電視機,竟然有一種看著某種巨大胚胎的感覺。
他原本以為偷窺者和“我在看著你”這個惡墮時有一定關聯的。只是現在發現……偷窺者只是一個小角色。
黑漆漆的一片中,他注視著那臺電視機說道:
“七樓的偷窺者應該是被你吃了吧?”
“這多少有些諷刺,他在偷窺眾人,卻不知道電視機里也有人一直在偷窺他。”
黑暗忽然被光亮撕開了一個口,整個黑洞洞的房間里,電視機忽然打開了。
眼睛給到的備注很奇怪——
這次不需要我做任何說明,欣賞一下節目就好了。
電視屏幕里不再是沒有任何訊號的一片雪花,而是播放了一個詭異的節目。
七百年前的魔幻現實開始在白霧的眼前展現。
第一個畫面,是白霧正在看電視。
電視外白霧在看電視,電視里的白霧也在看電視,但好在并沒有像兩個鏡子對照一樣無限循環,電視中的電視里,內容是一個女人在看電視。
而女人所看的電視畫面里,是一個男人在看電視。
白霧感覺到了一個套娃式的場面。
而電視里的電視里電視,也就是那個男人所看的電視里——是另一個女人在看電視。
而最里面的那個女人所看的電視,是一個男人。恰巧這個男人,就是看著女人的那個男人。
但最后的一個電視里,男人的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
有點繞,但白霧仿佛感覺到了電視要表達的東西。
“得虧我視力夠好,我要是視力不夠好,還真沒辦法看清這么多東西……”
毫無疑問,白霧看到的事畫中畫中畫……中畫。一個連環重疊的場景。
這是一個很抽象的表達方式,但他隱隱猜到了這個電視的能力。
這個時候,電視開始不斷的換臺。
先是新聞節目,說出了一個“我”字,然后是選秀節目,說出了一個“被”字。
節目不斷變換,環保公益節目,廣告,電影,動畫……最終全部字連起來,變成了一句話。
數十個節目轉換,得虧白霧有著調查軍團標配的記憶力,將一切記錄下來了。
“我被寄靈了賦予了思維,我的主人沒有變心,但他變心了……他和她,殺了我的主人。”
白霧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所以你的能力,是能夠看透人心?這個能力太強了些……”
“不,盡,然,是。”
四個不同的節目,回應了四個字。
白霧覺得很有趣,這臺電視竟然能夠跟自己發生問答,他頗想來一句: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最靠譜的大腿。
當然電視機不是魔鏡,它只是一個寄靈物品,具備了一定的思維。
而白霧猜測,電視機有著洞悉一部分人心思的能力。
從電視里的畫面就能看出來,白霧看著電視,電視里的白霧看著電視。
這意味著,在這臺電視看來,白霧的內心想著電視——
而電視講述了一個女人,女人的內心想著一個男人,于是女人看到的電視里,是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想著另外一個女人,于是男人的電視畫面里,出現了另外一個女人。
另外一個女人,也想著這個男人,于是這個女人所看的電視畫面里,出現了這個男人。她希望這個男人做一些邪惡的事情。
于是男人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顯然電視機會將人的某些想法,以一種抽象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個能力不錯,雖然與戰斗無關,但對于獲取情報而言,比起某只說話說一半的眼睛要好。
不過白霧也不確定,這能力到了自己身上,會不會發生變化。
“你的女主人和一個男人結婚了,而女人作為這間公寓的管理者,這個公寓里住了最久的存在,算是掌管著這個臨時的末世避難所。”
“她的內心喜歡這個男人,兩個人也住在了一起,但男人卻出軌了,喜歡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們且稱之為小三好了,小三或許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或許是貪圖有個住的地方,總之,她希望男人把你的主人趕走。”
“電視”用另外一種方式回應了白霧。
男人拽著女人的頭,往電視里撞過去,顯示屏幕徹底碎裂。
而這個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男人想要把女人拖出來,卻發現怎么也拖不動,電視機看起來就那么大點,但忽然給男人一種里面仿佛是一個無底深淵的感覺……
他鬼使神差的沒有選擇拖出女人,而是把女人推進去。
一具成年人的尸體,就此藏在了電視里,于是他又修好了電視屏幕,一切看起來……無比正常。
他也非常心大的……沒有覺得違和。
當然,不久后這個男人就死了。
在監控者的眼里,這個畫面像是男人把女人放進電視里。所以監控者很懷疑……這人不覺得味道大么?
但他根本不知道……女人的尸體,并非放在了一臺普通的電視里。
“男人出軌,殺害女主人,然后拉來小三一起住在女主人的屋子里,換我這么綠,還被人殺了,還得在電視里天天看他們男盜女娼,我也會生氣。”
白霧試圖與電視共情一下。電視沒有搭理白霧。
因為白霧如何忽悠其他三個惡墮的行為,它作為整個公寓真正的觀察者,是不會被白霧騙的。
白霧也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不同對象,制定不同戰術,不同客戶,滿足不同需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他作為老實人的標配。
你能看到里面的世界,你還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么?
“你寄靈了,但你也成為了惡墮……這不合邏輯,這么說來,你應該是和你體內的女主人……好吧,你們兩個是一體的。”
“我承認我的確是對你們有所求,但未來是無限的,你們打算永遠在這個地方待著么?聽到外面的笑聲了嗎?這種笑聲對你們同樣有影響,與其被吞噬心智,還不如跟著我。”
白霧顯得很誠懇,再次搬出了那一套說辭:
“我會幫你解決其他五個怪談,這棟公寓里你殺了不少人,但這些人想必都有一些共同點吧?”
“公寓里沒有房客了,不如跟我去公寓外看看?外面的渣男可多了,而我,對渣男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