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和東南王的關系很微妙。
大家都知道齊州是東南王打下來的地盤,賦稅啊什么的都上交給東南王府。
但,名義上,齊州還是朝廷治下的州府,主政齊州的父母官也是朝廷選派的官員。
比如現任的知府大人,就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由吏部簽發的任命文書。
知府大人似乎應該聽朝廷的命令,可他每年都要去東南王府覲見。
這就像一個兒媳婦有了兩個婆婆,一個是名分上的正經長輩,一個則是實際上的管理者。
知府大人作為朝廷官員,內心很排斥有兩重領導的情況,可他又無力改變。
沒辦法啊,天下即將大亂,全國各地狼煙四起、民不聊生,齊州也是經過了幾場小小的戰亂,最后被東南王打下來之后,才能保有現在的太平日子。
知府大人甚至偷偷預測:天下三路反王,東南王的勝算最大!
但,東南王不想背負“叛臣賊子”的罵名,一直不稱王,反而繼續打著幫朝廷平叛的名義……這就讓似知府大人這種身份的官員很難做出最終選擇。
這種尷尬的局面,也讓知府大人變得格外敏感。
而作為領導,最忌諱的事兒,就是下頭的人“越級上報”!
凌子賀倒不是知府大人的屬下,可知府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圈養的肥羊。
可就在前不久,一直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凌子賀卻偷偷越過自己,巴結上了東南王。
這、這真是讓知府又氣又怕。
他氣凌子賀雞賊,表面溫馴、實則另有算計。
他怕的,則是凌子賀攀上了高枝兒,有了靠山后,再反過來算計他這個知府大人!
還是朱寶珠這樣的做法最讓知府大人滿意:有了寶貝,沒有越級,而是直接進獻給他!
東西到了知府手里,那就由知府做主,讓他去拿著賣人情、換前程。
當然了,知府也不會虧待了朱寶珠。
別的不說,單是凌家的這些破事,知府大人就準備“公事公辦”。
之前知府也不是真的想幫凌子賀做主,但他忌憚凌子賀背后的靠山。
結果朱寶珠卻言之鑿鑿的告訴他,東南王根本就不知道凌子賀是哪號人物,他所謂的靠山也不過是個小護衛。
知府大人就放心了!
他的身份,在東南王府或許有些尷尬,可他好歹能夠親自面見王爺。
且他手中有了這張秘方,只要進獻給王爺,王爺肯定記得他的功勞……哼,凌子賀一個商賈,也配跟他較勁?!
短短幾息的功夫,知府大人的腦海里就閃現出了這般多的想法。
他含笑看著朱寶珠:“朱大小姐,你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
從“朱氏”變成了“朱大小姐”,簡單的一個稱謂,卻讓朱寶珠明白了知府大人的態度。
嗯,跟她事先預想的情況差不多。
朱寶珠當然也想攀上更高層的關系,但她更清楚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
凌子賀繞過知府大人,偷偷跟東南王身邊的護衛搭上關系,這本身就犯了忌諱。
沒看到今天凌家大擺宴席,知府大人只是派了個家丁跑來“賀喜”嘛。
偏偏凌子賀得罪了人還不自知,或許,他知道,但他可能覺得自己有了東南王做靠山,哪怕只是扯個大旗,也能震懾住知府大人。
到底只是個商人啊,眼界有限,哪里懂這些文官的路數?
他如果真的富貴了,不再招惹知府大人也就算了。
但如果他太膨脹,居然敢反過來針對知府大人……就算他靠著所謂的功勞得了個“富貴散人”的稱謂,也未必能真正做到世代富貴!
朱寶珠已經從魔珠那兒知道了后續的“劇情”,也知道了他們各自的命運。
凌子賀確實實現了階層的跨越,成為了真正的貴人。
但這種富貴,也真的沒有長久下去。
皇商也是商,跟普通商人的區別在于,普通商人是權貴圈養的肥羊,而皇商則是皇家腳邊的一條狗。
狗聽話,就賞塊骨頭。
而若是狗惹了麻煩,呵呵……
再往后的結果,朱寶珠都不用問,也能想象得到。
所以,朱寶珠不會像凌子賀那般,用銀子來鋪路,而是通過實打實的功勞,一點點發揚朱家的門楣!
“多謝府尊大人夸獎,日后朱家全靠您庇護了!”
朱寶珠的態度很是謙卑,知府大人見了,愈發滿意。
片刻后,兩人回到了公堂之上。
“啪!”
知府用力一拍驚堂木,“凌老漢,你們狀告朱寶珠謀害親夫,可有證據?”
凌老爹:……
他連兒子的面兒都沒有見到,哪里有什么證據?
“……大人,我、我兒子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怎么忽然就倒下了?一定是有人謀害了他!”凌老爹倒也不笨,很快就想到了措辭。
知府卻冷笑,“那你可知,凌子賀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陷入昏迷的?現場那么多人,卻沒有人看到有人懂手腳,那你來說說,到底是誰害了他?”
凌老爹猶豫了一下,點頭又搖頭,宴會的事兒他也聽說了。
畢竟今天跑去凌家赴宴的人有很多,凌子賀莫名其妙倒下之后,街面上很快就有了相關的傳言。
凌老爹也是聽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語,這才知道兒子出了事。
沒辦法,凌子賀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他雖然還愿意養著父母、兄弟,卻也沒有太過把這些人當回事。
不許他們住在凌家大宅,只是在東街買了個二進的小院安置。
今天凌家有喜,凌老爹和幾個兄弟倒也想來湊熱鬧,但都不用凌子賀出面,胡姨娘就把人都擋了回去。
所以,凌老爹所知道的內幕,都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知府再問他具體的細節,他根本就答不上來。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說,“反正,我兒子不會無緣無故的病倒——”
“沒有證據,那就是誣告!”知府本來就不喜歡凌子賀,他的親爹自己撞了上來,知府當然不會放過。
“來呀,凌老漢憑白污蔑他人,打二十大板!”
凌老爹傻眼了,他身后的凌家人也都紛紛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凌老娘則是有些不理解,“大人,朱氏是我們家的兒媳婦,我、我家老頭子罵她幾句怎么還要被打板子?”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兒嗎,怎么就仿佛做了什么違法亂紀的錯事?
知府很慷慨的給了解釋,“馮氏,你莫不是忘了,十年前你就把兒子送去朱家當了贅婿。朱大小姐怎么又成了你的兒媳婦?”
“另外,人家朱大小姐剛剛向本府遞了狀子,狀告凌家搶奪朱家財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