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余熱從縫隙里涌進來，就像有人將盛宴的餐盤蓋掀開，濃郁的氣味滲透到巨大的骸骨中。從巨龍先生的骨翼下，萊爾顫顫巍巍地走出血肉防護層。自身沒有損傷，在巨龍先生的精心保護下，萊爾甚至感覺不到震動，如果不是小腦提醒自己動能消失，他甚至認為還在下墜。
萊爾從巨龍先生制造的大坑爬出，燃燒的焦土大概擴散了兩米，火焰就熄滅了。在冰冷的注視下，還有些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安德瑞到了，那些有些驚訝的巫妖同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有些嘴邊的芝士剛塞進去一半。
讓靜止畫面再次運動的，是從龍骨中鉆出的第二個人。
“疫醫，搭把手，我感覺自己的骨頭可以熬湯了，只要淋水上去。”
觸須將爬坡有些勉強的執巖先生拉了上來，執巖先生身無寸縷，熱氣正在他瘦小的骨頭上蒸發，他的身體松散，如同一團乳酪。
“執巖先生？我都不知道你也在飛行旅途中。”
執巖有氣無力地推開觸須，一盆骨坐在土地上。
“巨龍認為我承受不住高空狂風的蹂躪，所以……他把我固定在了胸骨里，那滋味，跟上火刑架沒什么區別，而且最后真的燒起來了。”
患上高空恐懼癥的萊爾心里平衡了一點，他拍打執巖的肩胛骨以示安慰。
“疫醫先生？”聚攏過來的巫妖們認出了這位年輕人，他們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執巖先生換上新的長袍。
“我沒想到你在學院如此出名，現在稱呼你為大人還來得及嗎，疫醫先生。”
萊爾伸手在頭頂點了點，巫妖之冠的璀璨光芒就像巫妖們凝視的靈魂火焰一樣顯眼。“他們是認出了它，如果是認識我的巫妖，此刻已經撲上來了……”
“老大！！！”
咆哮的脊骨之輪撞碎人群，旋轉的骨刺速度不減直沖萊爾面門。
萊爾面無表情，蹲下身子，右個響指。飛馳的交通工具在空中分解，爆炸的碎片參雜著駕駛員從萊爾頭頂飛過，撞在巨龍的外殼上。
慢悠悠的起身，萊爾無奈地朝摔到坑里像是一地碎銀的同伴打招呼，那些銀亮的鱗片的確很漂亮。
“閃亮，我有時候很難區分你的用意，是歡迎還是驚嚇……”
“兩者皆有，你知道閃亮是一個混蛋，老大。”變通先生微笑著從另一臺脊骨之輪上走下，一成不變的微笑掛在臉上。
“企圖挑釁巫妖之冠加持的您，真是個蠢貨。”操縱依舊板著那張冷得不能再冷的臉。
萊爾露出笑容，“我就當你們是來歡迎我的，而不是好奇……”
“老大，這是什么東西？”閃亮已經爬上了巨龍的外殼，破壞防御結界造成的毀滅性轟炸將最外層龍骨燒成模糊不清的碳層，看上去就像一個坑坑洼洼的巨大泥丸。
最上層的碳殼正在松動，因為角度問題，最下面的閃亮應該看不到。萊爾瞇起眼睛，解答了閃亮的疑惑。
“這是你最害怕的東西。”
閃亮愣住了，他搜尋記憶始終沒有找到自己害怕的東西，最終，巫妖的天性和年輕人的好勝心壓倒了閃亮對于萊爾的推崇。
“就這？就這玩意兒？”
“閃亮先生，被朋友下套說出冒犯我的話，我能理解，”不死不滅的天賦發揮了作用，燒焦的碳塊大面積脫落，露出內部光潔如新的龍骨，巨龍先生伸展軀體，將高貴的姿態展現在安德瑞眾人眼中。
巨龍先生怒吼著，“但不管怎么說，被下套說出傻話，就是愚蠢，是施法者最為丑陋的缺點。你真是蠢到家了，所以……”
“飛吧，閃亮。”
“欸？”
巨龍先生溫柔地拍閃亮一下，他化作一道流光，撞碎在城堡外墻上。
“記得涂上兩瓶復生髓液，可以幫助你快速恢復，骨骼錯位了，可以再來找我。”巨龍先生的后話，閃亮大概聽不到了。
龍骨收回目光，轉移到凝固在原地的幾人身上，視線所及，巫妖盡皆沉默。
“我是巨龍，曾經的白骨降靈學首席教授。我的朋友們，來注視我，來瞻仰我！看著我的最驕傲的學生，疫醫先生為我打造的巨龍之軀！如今，我已得償所愿！我，成為了巨龍！！！”
短暫的沉默之后，安德瑞爆發了響亮的掌聲。先是幾個降靈學巫妖帶頭，鼓掌就像瘟疫一樣傳播到了所有巫妖。
“你認識這個骸骨造物？”
“不認識。”
“那你為什么鼓掌？”
“我剛才看到一個巫妖飛到了城堡五樓外墻，我不想嘗試。”
“……”掌聲更加熱烈。
曾經有幸參與過巨龍教授的白骨降靈學的巫妖是最激動的，他們幾乎要將自己的手骨拍碎。他們其實也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曾經的導師，但他們不敢賭，有些帶著血肉偽裝的學徒甚至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巨龍先生還是人形的時候就一個打我們所有人了，白骨在上，他居然變成龍了，我該怎么熬過下學期。”
“躺尸吧。”
將掌聲本來意義完全歪曲的集會還在繼續，好在真正做主的人物總算走出來穩定了局面。
院長先生的鼓掌幅度并不大，但他就像有一種感染力，讓他經過的巫妖將擺動幅度控制到他的節奏，一種優雅的讓人舒適的鼓掌幅度。
巨龍注意到了院長先生，彎曲龍脊，低下腦袋，向這位領袖表達自身的感激。
“太棒了，巨龍先生，你的新面貌，比我記憶中的更加……漂亮。光是注視你就會讓我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巨龍，就是這樣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生物，如今，你也是了。”
院長先生的贊美讓巨龍很是受用，他發出愉悅的笑聲，和院長商議轉變之后的安排。
形態的改變，讓巨龍已經不適合待在安德瑞了，這一次前來，巨龍的本意就是和安德瑞道別。他會融入龍祭司議會，安德瑞的工作會徹底辭去，僅留下一些人際交往。
院長并沒有計較巨龍先生這一系列如同背叛族群的行為。
“你永遠是我們的一員，巨龍。你可以將白骨林地當作你的私人機場，那本就是你精心打理的教學場地，安德瑞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你會需要的，巨龍先生。”
院長環顧四周，時間尚早。
“可以和我分享一下新身體的感受嗎，巨龍先生。實不相瞞，我對于巨龍的構造也有一定的好奇。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
“我當然樂于與您分享，院長先生，實際上，我的龍祭司朋友也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與我會和。”
“龍祭司？他們也會出現在這里？”關于龍祭司會出現在安德瑞領地的消息，院長先生表示非常高興，“真是個好消息。實際上我也向一些社團成員提出了邀請，就在這里舉行關于龍化實驗的學術聚會，如何？”
“那將是我的榮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