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威廉一臉滿不在意的樣子,年紀在三十左右的廚娘不由得有些失落。
這名凡金斯家的職業者大人說要把黛西帶走時,她還是很舍不得的。
如果在兩天之前,她也一定會苦苦哀求,希望他不要帶走自己的女兒。自己已經有了一份廚娘的工作,一個人帶著黛西雖然有些艱難,但大不了多辛苦些,兩個人總不至于餓死。
但前天狼人闖進王宮后,她只能摟著黛西藏在滿是塵灰的面包爐里,戰戰兢兢地聽著外面的獸吼和慘叫聲,膽戰心驚地躲了一整晚。
等第二天出來的時候,王宮里的仆人們死得七七八八,和她一樣工作的廚娘死掉了好幾個。
有位平時很照顧她們的好心大嬸兒,就倒在離廚房十幾步遠的地方,尸體都被啃得殘缺不全,上面滿是野獸的牙印。
在安葬了那位廚娘后,她已經認清了現實,現在的法蘭不再安全,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廚娘,連自己的性命都保護不好,更別提保護好黛西。
所以在聽到威廉想要把女兒帶回安德森家時,她甚至還偷偷松了口氣。
盡管心中萬分不舍,盡管她知道安德森家也不是什么好去處,但最起碼也能讓女兒多一份活命的希望,只是……
她悄悄瞥了一眼表情冷(面)淡(癱)的威廉。
這位職業者大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看來黛西給他留下的印象怕是很差……
廚娘咬了咬牙,鼓起膽子開口道:“威廉大人,黛西平時很乖巧的,她不是喜歡搗蛋,只是小時候出了些事,讓她很喜歡做黑面包而已。”
見威廉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她頓時松了口氣,低下頭輕聲道:
“我們……我們有一次惹怒了羅茲少爺,曾經被攆出去過,在街上餓了整整兩天,如果不是黛西撿到了一枚銅卡珀,我們就要餓死了。
因為只有一枚銅卡珀,我們只能買得起最便宜的黑面包,她那時才五歲,可能是記住了那個黑面包的味道,所以有些執著……”
威廉手里的紙條崩地一聲被扯斷了。
五歲……街頭……一枚銅卡珀的黑面包?
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轉頭看向了旁邊的廚娘,仔細地打量起了她的模樣。
廚娘的年紀大概三十幾歲,身上沒有任何的裝飾品,只用一塊沾了灰塵的布帕包著深棕色的頭發,即使不施粉黛依舊眉眼清麗,看得出來年輕時應該也是個姿色上佳的美人。
只是生活的艱辛和過渡的操勞,使得她提前出現了些許老態,但依舊稱得上風韻猶存,那眉眼看著也依稀有些熟悉,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
黛西·安德森?……黛西……黛西·法雷爾!
這一瞬間,十萬匹草泥馬從胸口淌過,威廉震驚地看著面前這個眉眼清麗的婦人,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倫納德……你死于亂軍中的丈母娘和未來的老婆都在我手里,臥榻嗎就問你投降不投降!
……
見職業者大人看著自己的臉開始發呆,倫納德尚未過門的丈母娘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后退了一步,面色慌亂地道:“對不起威廉大人,我……我……請您當我什么都沒說過!”
威廉也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了神,擺了擺手后神態溫和地道:“您多禮了,從羅曼老侯爵那里算,您也是我的……表姑媽?大家都是親戚,沒必要太拘束。”
說著,他對面前的婦人露出了微笑。“不過,我倒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下。”
對面的美婦人身體一顫,攏了攏自己的領口向后退了一步,顫聲詢問道:“你……您想干什么?”
威廉向前走了一步,緩緩地向她伸出了手。
“您手里的面包,能不能讓我看一下。”
“我……我會叫……”
“……”
婦人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后瞬間松弛了下來。
她忙不迭地把半截黑面包遞了過去,接著深深地鞠了個躬,道了聲失禮,便埋著頭逃出了廚房,還差點和門口的人撞了個滿懷。
通往心靈深處的黑面包(第127號試作品)
堅硬+2飽食+3惡食+3
特技:直達心靈的味道,食用后可獲得精神+1(永久)(唯一)
這是一塊難吃到了極點的黑面包,除了小麥粉外還混著麩皮木屑和小石子,明明做好的時間并不長,但卻帶上了變質面包才有的酸味,再貪婪的奸商也不會售賣它,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這塊兒極其難吃的面包里,不僅凝聚著無比真誠的心意,更蘊含著一份單純的美好愿望
啊啊,還是做不出來那個味道嗎?明明都是黑面包,為什么那天的面包就那么好吃呢?
這屬性……石錘了!
威廉激動萬分地捏扁了手里的黑面包。
倫納德!你丈母娘和未來老婆都在我手里,限你明天早上六點之前,帶著大姑子小姨子和所有的金銀財寶以及手下的士兵過來投誠,不然我就撕票啦!
通往心靈深處的黑面包,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黛西·法雷爾!那個“喂養”了全法蘭的人。
溫柔賢淑、恬靜優雅,和陌生人說話時總是怯生生的,是個小白花兒一樣的女人,也是倫納德那個精神病僅有的軟肋。
那位“黛西夫人”做出來的面包,有著直達心靈的魅力,能讓吃了的人感受到生命的珍貴(難吃到看見冥河),最重要的是——她的面包能夠永久提供5點精神屬性!
這5點精神屬性,對高階職業者來說可能不值一提,但大部分的一階法系職業,就職需要的精神力都在15-20點,而普通人的精神力也在5-10之間徘徊。
有了這五點精神屬性,那些天賦差的普通人也能勉強摸到轉職的門檻,獲得成為職業者的資格,雖然有了精神沒有意志,導致一發放完就萎了,但萎得再快也是職業者啊。
差不多十年后,黛西夫人的黑面包將會成為整個法蘭的基石,通過黑暗料理的力量,改變法蘭法系職業者荒漠的現狀,催生出海量的低階職業者。
沒人知道這位“黑面包大師”的具體來路,玩家們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和黑面包之間的故事。
五歲時,這位“黛西夫人”和身為廚娘的母親一起被趕出家門,差點餓死街頭。
在被饑餓折磨到瀕臨崩潰的時候,她做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的搶劫行為,從一名病乞丐碗里搶走了一枚銅卡珀,買了根摻了木屑的變質黑面包。
奸商為了增加重量,做面包時在里面摻上了小石子,那面包劣質到牲畜都咽不下去,但卻真切地拯救了兩條即將餓死的性命。
在重新被接回去后,她曾拿著母親做的黑面包找過那名病乞丐,卻被告知那名乞丐已經餓死在了某個寒冷的夜里。
只有真切地感受過饑餓的人,才能知道那是種什么滋味。
這個固執又膽怯的小女孩兒,從此便有了一個簡單的夢想——用最便宜的材料做出頂餓又好吃的黑面包,讓最貧窮的人也能買得起。
她小小的腦袋認為,即使人一樣還是會死,但最起碼不要以饑餓這么痛苦的方式死掉……
只可惜,她的愿望大概永遠也無法達成了,哪怕未來黑面包的試作品編號更新到了五位數,味道依舊還是驚人的難吃。
她做出來的黑面包,每個人都想吃一口,但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想吃第二口。
搓了搓手里粗糲的黑面包,威廉不由得回憶起了“完成版面包”的恐怖,那和砂紙一般無二的可怕口感,足以瞬間摧毀任何人的味蕾——物理意義上。
而且,因為她稀有的靈魂收割者職業,在完成版的面包上,還附帶著難以想象的精神打擊。
有一批勇于挑戰的沙雕玩家,在把痛覺和味覺調整到了1%的情況下,試圖挑戰人類的極限,然而沒有一個人能撐過三十根,大部分都在十根之內見到了冥河。
所以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通往心靈深處的黑面包都是一種恐怖的食物,能做出這種面包的女人……女孩兒……也是個蠻恐怖的人。
順手扔掉了手里的黑面包,威廉眼神復雜地轉過身,向黛西逃走的方向望了望。
那名恬靜溫柔、性格內向到羞怯的美人,現在居然是個蘆柴棒一樣的皮猴子?真是女大十萬八千變啊……
嗯?這不是杰西卡么?怎么好像丟了魂兒似的?
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側身站在門外,臉和上半身都被老舊的木門擋住了,不過認人有時候并不需要看到臉,這個比例肯定是杰西卡沒跑了。
回頭看了一眼縮到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小魔女們,威廉無語地離開了廚房。
門外的女騎士正以一個極為別扭的姿勢站著,擰著脖子看著廚娘遠去的背影,眼睛連一眨都不眨,眸子里更是堆滿了疑惑和迷茫。
“杰西卡?”
女騎士的身體顫了一下,茫然的眸子重新恢復了焦距,只是平日里一直有些凌厲的眉眼,好像突然軟化了不少。
杰西卡小巧玲瓏的鼻翼微微甕動了兩下,隨后有些魂不守舍地問道:
“威廉,剛才出去的那個女人是?”
聽到這個問題后,威廉的眼神里泛起了一絲警惕。
你這表現怎么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你和你弟弟不愧是龍鳳胎,審美標準這么統一的嗎?而且你好像比他還猛啊。
戰場上打不過倫納德,就準備翹他岳母做他老岳父……母嗎?你這個套路真……好像操作性還挺強的。
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威廉甩掉了腦袋里喪尸的想法,轉而開口回答道:
“她原來是安德森家的廚娘,曾經被迫當過現任安德森侯爵的情婦,現在的話,應該算是你的廚娘。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對嗎?”
杰西卡神情一動,有些吃驚地道:“她是黛西的母親?”
威廉挑了挑眉毛。“她廚娘的職位還是你安排的,你居然不認識她?”
“我……”杰西卡回憶了一下,皺著眉頭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和她見面,她女兒黛西的體質很強大,力量和速度也非常出色,能夠成為優秀的近戰職業者。
我在招攬她的女兒時,問過黛西有什么要求,她說希望能讓她的媽媽做我的廚娘……”
即使有野心家的面孔在,威廉的嘴角依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近戰職業者?你怕是瘋了吧!黛西有著靈魂上的特殊天賦,能夠就職操弄靈魂的特殊職業,更別提那手bug一樣的烤面包技術了,你讓這么一個大寶貝拿著刀去砍人?
“算了這些不重要。”杰西卡擺了擺手,有些急切的問道:
“威廉,那個女人原來是安德森家的廚娘,那她是法蘭人嗎?有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
我怎么知道啊,我只負責幫老羅曼找孫女,難道還要查他兒子情婦的家譜嗎?
威廉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是什么貴族吧,應該只是個普通人。”
“我不是問她是不是貴族!”杰西卡急得跺了跺腳,隨后把臉湊到了威廉面前。
“你不覺得我和她有點像嗎?”
迎著威廉驚愕的目光,女騎士把頭發撩到耳后,力圖將自己的臉展現得更清楚一些。
“……”
“不像嗎?”
對不起,我還真是第一次注意你的臉長什么樣,以前……嗯……那些不重要。
威廉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甚至還伸手捏了捏,發現杰西卡的面貌和那名廚娘確實有三分相似,一樣的清雋秀麗,嘴唇和下巴更是像極了。
但兩人氣質上的區別有些大,廚娘的氣質相當軟弱,時時刻刻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杰西卡則不然,她雖然腦子不怎么好使,但好歹也是領兵的人,不笑的時候眉眼冷硬,氣質也偏堅毅,和那名廚娘完全是兩種風格。
如果不是她說了出來,威廉還真注意不到兩人長得有點像,想了想杰西卡的問題后,他遲疑地道:“所以……你問她有沒有兄弟姐妹是……”
杰西卡點了點頭。
“她可能是我母親的族人……”
“……”
威廉砸了咂嘴,我還以為她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生母親,對不起,上輩子狗血尋親劇看得有點多。
無中生母的女騎士回憶了一下,輕聲道:“母親的家族被剿滅的時候,應該有不少人從神圣帝國逃到了法蘭,我覺得,她很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員。”
杰西卡懷念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地回憶道:“威廉,你還記得阿米利安表哥死之前的話嗎,他說我和母親雖然長得很像,但眼神不像。
確實,我的眼神更像父……那個男人一些。而母親大多時候是個溫和恬靜的人,目光一直都柔柔的,而且膽子還不大,說話的時候也總是怯怯的,就像一朵路邊的小白花兒似的……”
威廉:“……”
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