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手都是狠招,奔著要對方的命而去,沒有半點電視劇里“斗法”的華麗和玄妙,只有陰風陣陣。
房間中的粗大鎖鏈被濃郁陰森之氣影響,叮咚咣啷地震顫起來,某種古怪的氣息順著鎖鏈一路流淌匯聚至白玉棺前,仿佛正在加速喚醒關中躺著的極陰鬼物。
虞幸注意著自己和白玉棺的位置,用黑霧將棺槨包裹起來,用于阻隔鎖鏈上傳來的力量,自己卻受到了些許侵蝕,有點不太舒服,干脆坐到了棺槨上,旁觀這場狗咬狗的對決。
萬般大師手持一卷血字經文,翻動書頁間血氣彌漫,幾道模糊不清的半透明鬼影從書頁中飛出,空氣里頓時被幾乎化為實質的怨念充斥。
它們明明沒有實體,卻混身上下都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底爬出,粘稠腐液滴落在地上,散發出腥臭。
血字組成的經文刻印在鬼影扭曲的臉龐上,它們一出來,就遵從萬般大師的意念,張牙舞爪地朝著江婆撲去。
萬般大師本人一手拿經書,一手握住一把小刀,在自己已顯出松弛老態的手背上劃下一刀,鮮血從傷口中流出,卻沒往下墜落。
他陰狠盯著江婆,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張巴掌大的人皮來,手背鮮血隨著他的牽引而動,他以指作筆,開始再那人皮上寫起江婆的生辰八字!
“極陰命格的死人人皮,哈哈,張德權,損陰德的事兒你是件件都要干啊!”江婆知曉萬般大師要用這個物件詛咒她,憤怒的同時也有些忌憚,身形虛幻了一瞬,利用年輕身體的靈活優勢以一人之力擋住那幾只鬼影的糾纏,指尖符咒翻飛,眨眼間便讓離得最近的那只鬼影魂飛魄散。
萬般大師嘴唇無聲開合,專注于指尖,并沒有再和江婆斗嘴,好像正邊寫邊算著什么。
虞幸用心傾聽了一耳朵,發現對方的確是在計算數字,因為江婆已經穿了阿蘭人皮,某種程度上返老還童,重獲年輕,她原本的生辰八字能達到的作用自然已經大打折扣!
而想要準確捕捉到江婆和阿蘭兩人“合二為一”后所指向的八字,必須離得夠近,親眼觀測江婆周身命數變化,否則定出差錯。
這就是萬般大師為何不提前在人皮上寫下八字媒介,而是直面江婆后,才開始臨陣書寫的原因!
江婆感覺得到周身命數的震蕩,她冷笑一聲,避開鬼影糾纏,手臂一揮,袖中跳出一只只嬰兒小臂大的皮影人。
它們色彩晦澀,細細長長的胳膊掩住半邊臉,指縫里露出細長笑眼和鮮紅的彎唇,空氣里頓時出現重重疊疊的尖細笑聲。
就像被無形的手控制著一樣,皮影人薄薄一片卻自行站立,左搖右擺地跳起怪誕舞蹈,眼眶中如墨點一般的黑眼珠滴溜溜轉動,最后齊齊指向萬般大師的位置!
皮影人們身上的色彩鮮艷了一些,連氣息都好像活了起來,齊齊開口,原本如出一轍的間隙嗓音開始分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與它們各自的形象相符。
這些聲音或高或低地組合起來,用抑揚頓挫的調調問道:
“搭戲臺,瞧影子,哎呀,你是誰呀?”
其中一個畫著藍布衣的男性皮影人夸張地弓起身子,嗒嗒嗒嗒抽了一口和手長在一塊兒的煙斗,竟真有淡淡煙霧飄出。
它回答道:“我呀,我!村東死了媳婦的賣貨郎呀!”
畫著深青色長裙的老婦人皮影雙手插腰,惡狠狠地回答:“我呀,我!用繩索將那拐來的婦人捆捆好,喂她狗食呀跑不了!”
淺色衣裙的盤頭女皮影抹掉眼眶里的血,哭啼啼道:“我呀,我!眼盲心瞎與家里斷,被個人伢子賣進山,生米熟飯作新婦,生下娃兒狗鏈栓!”
每一只皮影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彼此牽連,有些獨立無關,它們或哭或笑,說完詞后就在一起舞動起來,擺出各種夸張的姿勢。
不知不覺,皮影人里多出一只來,那是個穿著體面長袍,精神奕奕的老者。
它的發型、面容和衣服都與萬般大師此時一模一樣,萬般大師一看到它,就立刻指揮著剩余的鬼影向它攻擊,但都被江婆擋了下來。
老者皮影慢悠悠踱步走到最前面,其他皮影讓他圍住,齊聲問:“哎呀,你是誰呀?”
它回答:“我呀,我!”
依舊與萬般大師別無二致的嗓音一出現,這一人一皮影之間就仿佛有了某種看不見的連接,它唱道:“不仁不義邪術士,只認錢來無德行。坑蒙拐騙成災禍,觸怒江中一神明!”
它臉上的色彩迅速灰敗,仿佛有水漬正在浸出,大片大片的血色染上那體面的衣裝,皮影作出痛苦的模樣:“噫!惡人被天收,報應終到頭!死也,死也!”
與此同時,萬般大師身上裂開道道血口,一塊塊連皮帶肉的血塊從他身上脫落,將昂貴的衣服布料玷污。
他臉龐抽搐,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正在用精神對抗這詭異的攻擊,那雙渾濁的眼中倒映著江婆的身影,若隱若現的命數在某一刻清晰可見,他一顆眼珠猛然炸開,卻哈哈大笑。
“算到了,算到了!”
沾著鮮血的手指將完整生辰八字的最后一筆寫下,邪風暴漲,萬般大師拿著那人皮,雙手一合,污穢陰暗的氣息瞬間將之浸透。
行動靈活的江婆一下子僵硬起來,生命仿佛迅速抽離,每一處關節都像死尸一樣難以轉動,五臟六腹開始腐爛,鬼影們趁機纏上去,大口大口吞噬著江婆的精神和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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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動用了壓箱底的殺招,詭異無形,難以防備,雙雙中招之下,一個正在死尸化,一個正從表皮開始腐爛掉落,幾乎就在拼誰先死。
萬般大師終究是惜命,扭頭沖著坐在棺槨上看戲的虞幸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為何不現在出手,將我二人一并除去?”
他會這么說,自然是有后手的,只要虞幸介入,他有相當大的把握拜托那皮影人,逆轉身上的詛咒。
他甚至沒有用語言加以誘導,因為他相信,這么好的機會千載難逢,虞幸沒有道理不出手。
江婆也緩緩地、緩緩地扭頭,惡聲道:“蛇鼠一窩……”
可坐在棺材上的虞幸還是一副看戲看的興致勃勃的表情,一動不動。
江婆和萬般大師同時心臟一跳,后者用潰爛到能看見骨頭的手臂一揮,虞幸以及他屁股下面的白玉棺頓時如煙般消散。
萬般大師臉色大變——留在這里的竟然只是一抹幻覺。
那狐貍精怪是什么時候扛著棺材偷跑的?!